或許有人覺得,文官和武將在行事方麵差異巨大。

特別是麵對險境時,武將大多會挺身而戰,而文官隻會抱頭鼠竄。

其實,這種固有認知是錯的。

在身體素質和意誌力方麵,文官肯定不如武將,但如果論對家主的忠誠,二者並無差別。

特別是前往敵陣談判的使者,對他們來說,此行與戰場無異,又或者說,他們的成功與否,甚至在某種意上超過了打贏一場勝仗。

當然,夏風並不是西宮家的敵人,但此行前來上門的西宮彥士,卻抱有上述這種意誌和決心。

西宮彥士這個人其貌不揚,長的幹瘦,臉上留著小胡子,屬於標準的狗頭軍師造型。

但是他眼神中真切的憂慮,卻不是裝出來的。

很顯然,他是真心為西宮家目前的處境感到不安,而不是隻求應付了事的自保。

……

現在的時節已經入冬,涼棚中寒風瑟瑟。

西宮彥士坐在夏風對麵,態度謙卑到了極致。

“夏風閣下,首先請允許我向您和您的朋友賠罪,之前本家武將的魯莽之舉,實在是不知天高地厚,家主已經對此進行嚴厲的責罰,還請夏風閣下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那些粗俗的武夫。”

夏風沒有表現的很大度,同時也沒有小心眼,隻是平淡的說了句。

“沒關係,那隻是個誤會。”

“夏風閣下不計較就好。”

聽著這個老家夥完全放低姿態的開場鋪墊,這明顯是要給他挖坑的節奏啊。

夏風端起麵前的茶杯,放到嘴邊,發現茶水上麵已經結了一層冰,隨後又放了下去。

“彥士先生,之前的事過去就過去了,沒必要再計較,我隻是好奇,先生今天到訪所為何事?”

說到這裏,西宮彥士不自覺的將身子正了正,仿佛在醞釀情緒。

隻見他又是長長的歎了口氣,就像自己得了絕症一樣。

“夏風閣下是人中龍鳳,我們西宮家眼拙,竟然沒有提前發現自家境內臥著您這尊大佛,早知自家伏有神將,也就不用畏首畏尾了。”

“等一下。”

夏風及時打飛了這頂突然扣下來的帽子。

“彥士先生,抱歉,我要糾正一下,我不姓西宮,也不是你們自家人,我是維多利亞人。”

就像是早知道夏風會這麽說,西宮彥士一點也不尷尬的繼續道。

“那是自然,以閣下的本領,怎能隻屈居於我小小的西川,人中之龍,肯定要翱翔於天地之間才是。”

拍完這個響亮的馬屁,沒等夏風回應,西宮彥士又在後麵小聲的接了一句重點。

“可龍翔九天,還是要小憩片刻的,暫時立足之地,也算半個家不是。”

麵對這等讓人聽著非常爽的強詞奪理,夏風竟無言反駁。

高手,果然是高手。

……

院子裏的風更大了,風中好像還夾雜著零星的細雨。

其實夏風早就想到西宮家的人這次前來,必定要使出渾身解數來拉他下水。

如果他一直閉門不見,這些人肯定會不知疲憊,千方百計的一次又一次求見,煩不勝煩。

俗話說的好,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人家不光是笑臉,還卑微的把你捧上了天,實在是下不去手啊。

而且退一步來說,他確實在西宮家統治的地區做生意,不上稅也就算了,甚至連房租都不交。

做人要講理,人在做天在看,不管怎麽樣,躲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

但是話說回來,理可以講,卻不能著了對方的道,政客的手段可是十分陰險的。

經曆了這麽多事,雖然夏風自命還算聰明,但麵對真正的老油條,他還是太嫩。

所以為了避免言多必失,他需要盡量把談判的時間縮短,不選擇在屋子裏談而是在院子談,就是最簡單粗暴的方法。

他想利用大自然的力量來告訴西宮彥士,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天很冷的。

……

涼棚內,夏風將圍巾向上提了提,整個人縮著脖子道。

“所以彥士先生前來到底是所為何事啊?”

寒風中,西宮彥士腰板坐的筆直,聲音突然變的鏗鏘有力。

“閣下可能有所不知,東國向來三足鼎立,我西宮家,櫻武家,神野家,三家人平分天下,已經維持了數十年之久,這種平衡一旦打破,恐怕會生靈塗炭。”

夏風吸了下鼻子。

“先生言重了吧,依我看生靈塗炭不至於,塗的隻是輸家而已。”

“不,閣下恐怕不了解東國的國情,因為先輩統治者的迂腐,東國一直十分封閉,也可以稱之為十分落後,本家無法供養龐大的軍隊,隻能優先培養帶兵的武將,可一旦戰事出現,幾乎會全民皆兵,所有人無論男女老少都要服務於戰爭。”

這一刻,西宮彥士仿佛化身為了心係百姓安危的救世主,連眼睛裏都帶著光。

甚至於看到他這副樣子,夏風差點都忘了,這場戰爭本來就是西宮家先挑起來的。

……

這場紛爭最初的起因是,西宮家仗著近些年與龍門取得了貿易往來,想對仍舊固地自封的櫻武家壓榨。

西宮家先是在交界處不斷挑釁,想找機會點燃戰爭的導火索,這些事當初櫻武雲都和他說過了。

可沒想到,櫻武家在忍氣吞聲了數個月後,突然拍案而起,不光不守了,還要反打你。

事實擺在這裏,不過,此時夏風到是沒有故意點破,也沒有點破的必要。

因為他知道,西宮彥士知道他知道紛爭的起因,同時他也知道,西宮彥士知道他知道自己知道他知道紛爭的起因。

所以他就是想看這老家夥繼續表演,到底能說出什麽花來。

……

然而,接下來的半個小時,西宮彥士確實沒有讓他失望。

頂著淩冽的寒風,這個老家夥硬是從西宮家的起源說起,將曆代家主做過的豐功偉績滔滔不絕的講了一遍。

如何如何在神野家和櫻武家的威脅滋擾下穩固領土,如何如何打破封閉思想,與龍門取得貿易往來。

在初期過程中,麵對巨大的文化落差,吃了多少虧,走了多少彎路,被坑了多少次等等等等。

……

說到最後,西宮彥士的鼻子都紅了。

當然,不是他太過動情,而是被凍紅子。

不光是他,就連穿著厚棉襖,圍著恒源祥純羊毛圍巾的夏風都快挺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