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露出了驚訝的眼神。
“露露?”
小蝶一下子握住我的手。
“不用擔心,她現在這個情況想說什麽我們也聽不到,不如讓她附到我身上你聽聽她要說些什麽,反正我們有驅魔粉呢,如果她要用我的身體做壞事的話,你對著我撒驅魔粉就好了。”
隨後我麵向女孩:“進來吧,但是不可以做壞事哦。”
她麵露喜色,像是嗯了一聲開心地向我撲來。
身體像是被什麽東西撞了一下,瞬間失去了對四肢的掌控,緊接著視野一片漆黑,耳旁傳來小蝶最後的聲音。
“露露你的眼睛變成淡藍色的了,好好看!”
她還真是一點緊張感都沒有……
就像陷入了熟睡中,意識在一瞬間被切斷。
……
再次睜開眼的時候,麵前是盈滿淚水的小蝶。
眼角有著濕濕的東西,這家夥是用我的身體哭了嗎……
“露露……”
小蝶一下子撲到我的懷裏吸了吸鼻子。
“怎麽了嗎?”
心情有些沉重,身體各處傳來的不和諧感告訴我那個女孩的確用我的身體好好地哭了一場。
“她……她就是馬倫死去的女兒……”
“幽蘭……?”
幽蘭是這棟屋子的名字,也是一旁乖巧地坐在玩具城堡中女孩子的名字。
她是馬倫五年前在戰爭中失去生命的女兒,靈魂因為對世間還留有眷念所以遲遲無法升天。
她死去的時候隻有十歲,即使五年過去了,因為是幽靈狀態的她,所以外貌還是沒有多少變化。
她用我的身體告訴小蝶,她在這棟屋子裏已經呆了五年,從她死去成為幽靈的那一刻開始,一直以來都是一個人。
起初,她對自己成為幽靈可以自由自在地在空中飛翔,毫無阻攔地穿過任何東西的這些事感到新奇和興奮。但漸漸地,她發現,自己無法離開這棟屋子,每當想要出去看看其他地方的時候,庭院四周就像是有一堵無形的牆壁阻礙著她無法離開這裏。
就這樣,她一個人在這裏度過了五年,每當從小小的路口看到外麵有人路過的時候,她都會揮舞著小手向那人打招呼。她滿懷期待著對方會給她一個回應,哪怕隻是一個不經意的回眸,她都會高興上一整天,但是,更多的時候她隻能看著人們離去的背影讓失落和孤獨填滿自己的內心。
春去冬來,天空偶爾飛過的小鳥,院子裏各種各樣的蝴蝶和小蟲都是她最好的夥伴,她會蹲在草叢邊看螞蟻搬家看上一整天,也會飛到空中和不知名的小鳥共同翱翔。但是,蝴蝶和小蟲無法陪她走過一整個四季,歡快的鳥兒也是拍打著翅膀轉瞬即逝。
從來沒有人會發現她的存在,即使是花草蟲鳥,她也無法觸碰到它們。每當自己淡藍色的手臂穿過這些可愛的小家夥,抱著些許期待的心就像掉入冰窖中一樣冷掉。她意識到自己是個幽靈,是一個本該早早升天不應該存在於這個世界幽靈。
她還活著的時候喜歡大家的笑容,可為什麽現在自己無論怎麽笑,回應她的隻有無聲的寂寞呢?
天黑的時候隻有冰冷的月光陪伴著她,她隻有十歲,害怕黑暗,每當沒有月亮的夜晚,她就會躲進這個小小的空間,蜷縮在冰冷的地板上想要擁有一個美妙的夢境。但就連這個小小的願望,都會被空這裏無一物的孤獨感所驚醒。
她哭了,但是幽靈的她沒有眼淚,就連哭聲也無法發出。
她想念爸爸,想念媽媽,懷念過去牽著爸爸媽媽的手,在院子裏開開心心玩耍的時光。她好想再被爸爸抱在懷裏,用粗糙的胡子紮她的臉蛋,溫暖的大手撫摸著她的腦袋,慈祥的呼喚著她的名字——幽蘭。
沒有人知道她的存在,沒有人會在乎她的感受。
漸漸地,被孤獨和絕望包圍的她開始怨恨自己,怨恨這個世界。她想要破壞這一切,就在快要成為地縛靈的時候,我和小蝶住進了這個家。
那是三個月前的事情,陌生女孩的到來點燃了她快要死去的心。
每天清晨她會露出友好的笑容和她們道早安,坐在空著的椅子上和她們一起進食,即使什麽都吃不到,但托著腦袋傾聽著女孩子們之間交談時,她也會和她們一起笑。
她們在玩耍的時候她會跟在一旁,就像是自己也參與其中。
她們在打掃衛生的時候,她會捂著自己的鼻子假裝被灰塵嗆到。
她們相擁而眠的時候,她會和她們道晚安,然後自己一個人回到屋頂的小空間裏,裝作自己也需要睡覺。
……
家裏有了我們後變熱鬧了很多,再也不會隻有孤獨和寂寞陪伴著她了。
她天真的以為自己會和我們成為好朋友,滿懷希望的認為不久後我們就能發現她。
可是……
三個月過去了,期間發生了很多很多事情。
她也曾為我們被綁架而感到擔憂;為家裏的女孩子變多而感到高興;為我和小蝶的分離而悲傷到哭泣;又為我們的團聚而從心底裏洋溢著幸福。
由我們所帶來的情感讓她一度認為自己沒有死亡,但淡藍色的半透明身體無時無刻不告訴她自己是幽靈的這個殘酷事實。
所以,她所有所有的笑容和動作我們都無法察覺。
仿佛她自始至終都不存在一樣。
沒有人知道她的存在,沒有人會在乎她的感受。
在短暫的幸福之後她察覺到了這點——原來自己無論怎麽努力,陪伴著自己的自始至終隻有孤獨。
這一刻,她崩潰了。
她從幽靈變成了地縛靈。
她開始怨恨我們沒有發現她,怨恨我們為什麽要給她希望又狠狠地捏碎了它。
同時她發現自己擁有可以附身的力量,為了“報複”我們,她開始利用這個力量處處與我們“作對”。
但是年僅十歲的她根本不懂得什麽是報複。
她隻會做一些自以為很壞的事情,比如突然關掉打開著的燈;把我或者小蝶鎖在房裏;藏起我們的鞋子;在看到玩具後禁不住內心的向往,偷偷地把它們帶回自己的小房間;又或者是附在睡著的小蝶身上想要吃掉我,卻因為靈力過少不得不放棄。
這些事在我們眼裏看來就像是小孩子的惡作劇,但對她來說就已經是“十惡不赦”的大壞蛋才能做出來的事。
就在昨天她附到娃娃的身上想要嚇我們的時候,卻不小心摔下樓被巧克力追著嚇得不輕。
她以為自己被巧克力吃掉是神明降下來的審判,用來懲罰她作為地縛靈做的這些“壞事”。
可她卻意外地被我救了下來,這一刻,她與我對上了視線。
即使用娃娃的身體隻能發出莫名其妙的聲音,但五年來,她第一次真正體驗到了與人說話的感覺。
那是如此的幸福,就好像一直努力的孩子,在經曆了許多他人不知的摸爬滾打之後,終於登上舞台上取得成功的那個瞬間。
但是……
一切都太遲了。
要是能早點發現這個方法就好了。
身為幽靈的她沒有附身能力,可成為地縛靈之後……
終有一天會被地獄的使者拉入永劫不複的深淵中。
……
“露露……”
說完這些的小蝶忍不住哭了出來:“這孩子,一直……一直……都陪在我們身邊。”
幽蘭乖巧地坐在“偷”來的玩具組成的城堡中,拿起一些積木堆成一個小屋。
“那是……”
她向我張了張嘴,雖然沒有任何聲音發出,但我卻從她的嘴型中讀懂了意思:“這是我家。”
隨後又撿出兩個娃娃小人:“爸爸和媽媽。”
她坐在小屋前,把兩個小人一邊一個放在自己的身邊,伸出小小的手指牽著它們,就好像那張塗鴉畫中的場景。
“這是我們一家人。”
皎潔的月光下,幽蘭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像是實現了自己的願望。
我和小蝶悄悄地把驅魔粉塞到身後。
“爸爸媽媽,最喜歡了!”
“……”
驀然間,一隻漆黑的鬼手透過玻璃窗搭到幽蘭的左肩上。
“可是呢……”
她向我們露出一個悲切的笑容。
“現在是說再見的時候了。”
另一隻鬼手抓住了幽蘭的右肩,她的身體被漸漸地向外麵拖去。
“露露,小蝶,對不起,我是個壞孩子。”
“不要……”
身旁的小蝶向她伸出了一隻手。
“爸爸,媽媽……”
幽蘭哭了。
“嗚嗚嗚……嗚哇哇……”
她抽泣著,小小的肩膀止不住地顫抖,她才隻有十歲,就要被地獄的使者拉入永劫不複的深淵。
幽靈不會有眼淚。
但我卻看到一滴淡藍色的淚水落在了那棟小屋上。
“嗚嗚嗚……”
即使沒有任何聲音,我和小蝶卻仿佛聽到了幽蘭充滿悔恨和不舍的哭聲。
明明好不容易才和我們見麵,就要說再見了嗎……
心像是被狠狠地揪著一樣難受。
“砰——啪——嘩啦啦——”
象征著家的那個小屋倒下了,散落一地的積木衝倒了爸爸和媽媽。
“啊!”
像是要維護自己的那個家,幽蘭向著零散的積木伸出了雙手。
“咻——”
但很快的,她被使者無情地拉出窗外。
室內恢複了安靜,在一瞬間,深深的孤獨和寂寞包圍了我們。
看著麵前還殘留著幽蘭眼淚的積木,我一把抓住了小蝶的手。
“露露?”
拿起身後的驅魔粉,我帶著她迅速下樓。
“走!去救幽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