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熱、焦灼。

這是它在具有清晰的自我意識後第一次感受到的痛苦的感覺。

一個在意外與人為的災禍中誕生的怪物。

“你的願望不是已經在實現了嗎?”靡豔的女鬼這樣問道,“第一個正式將虛擬現實遊戲帶來這個世界,在往後幾年中,你的會社必然會成為世界一流的遊戲會社,所以,現在該考慮另一個問題了。”

這是誰的願望?這是……我的願望?

怪物稚嫩的意識與人類狂熱的理想與欲望交融,成為了不知更偏向於哪一方的不明之物。

人類過於熾烈的情感幾乎將他融化,現在的他,究竟是人類還是怪物呢?

“Master,做了一段時間的人類,你不會真的就把自己當成是人類了吧?”著裝暴露到違背人類倫理的鬼王舉著酒盞,幾乎是貼著他的臉耳語著。

我是人類。

不,我不是人類。

我是國內最大的遊戲會社的稻田社的社長。

我是出生在實驗室,連自身細胞究竟源自於誰都不知道的怪物。

我的存在到底是什麽?

成為人類之前,為了獲取用以生存的魔力,我將人類軀殼裏一切具有魔力的成分吸取幹淨,由此我得以苟延殘喘於世間;成為人類之後,我將人類的願望視作了自己的目標。

這願望……好像不是我的願望。

“人做久了,你不會真把自己當成人類了吧?”

女鬼的話再次浮現在耳邊。

我的願望……我有願望嗎?

誕生於意外、隻有生存的本能的怪物,在此刻,在生命的最後、麵對死亡的這一刻,終於有了自己的願望——

我想……我想看看這個世界。

我想知道,我存在的意義是什麽。

熾烈的炎陽在整個頂層燃燒,未曾入列七十二魔神柱的怪物在烈陽中化為灰燼,連同稻田社社長的軀殼一起。

迦勒底一方因為魔神柱的靈基確認消滅,都悄悄鬆了口氣,直到下一刻琴酒開口。

琴酒看著用魔術為所有人畫出一個圈擋住了迦爾納的陽炎的所羅門,沉聲道:“好了,所羅門,現在,把聖杯給我。”

另一方的人立刻緊張了起來,藤丸立香更是直接出聲喊道:“醫生!別給他!”

“所羅門!”

白發黑膚的英靈看了看藤丸立香,又看向琴酒,一成不變的表情終於起了一絲波瀾。他在琴酒和伏特加即將露出笑意的時候,在其他所有人緊張的注視下,緩緩將聖杯舉到了與視線齊平的地方。

他說——

“許願,我想成為人類。”

……

???

琴酒剛攀上嘴角的一絲笑意僵硬在那裏。

而藤丸立香和瑪修包括遠在迦勒底內的所有人,在一瞬間的怔愣過後,是響徹時空兩側的歡呼聲。

“醫生!是醫生!”/【醫生!是醫生!羅曼醫生要回來了!】

“所羅門!!”

感覺遭到了背叛的琴酒暴怒地衝過去就要親手搶聖杯,哪知走到離他不過兩步的位置就再也前進不了一步了。

聖杯逐漸綻放出炫目的光芒,金色的靈子籠罩在所羅門身上。

似乎是擔心聖杯無法正確接收他的願望,他還在繼續說著——

“我想成為能夠真正體會人類情感的,人類。”

炫目的光芒在所羅門身上炸開,令在場所有人都睜不靠眼睛。

【魔力閾值在急劇上升!】

【所羅門的靈基反應在減弱!】

【魔力閾值到達頂峰!現在開始下降!】

【所羅門靈基反應消失了!】

迦勒底技術組的數據觀測小組一刻不停地傳來壓抑著驚喜和緊繃的報告聲。

耀眼的光芒一點點暗淡下來,最後出現在金色的光點中央的,是一如既往紮著高馬尾的橘粉發高挑青年。他穿著墨綠色的製服,外麵披著白色的長款外套,胸前掛著印有迦勒底紋章的名片。

“……醫生!”

幾步之外,藤丸立香和瑪修激動地看著手中握著已然暗淡下來的聖杯的男人,眼角溢出喜悅的淚珠,迦勒底內更是一片喜極而泣抹眼淚的景象。

“夏布利……!”琴酒咬牙切齒地看著那個熟悉的人。

他曾經帶著被禁錮一隅的青年走出關著他的藩籬,那時的他像是個裝在大人軀殼裏的孩子,對外界一切的了解都來自於各種電子產品和紙質產品。

他曾讓人訓練他的槍術,他曾親自帶著他一起出任務,他是整個組織僅有的幾個知道他實驗體身份的代號成員。

而現在,這個人成了他最厭惡的人。

——叛徒。

青年的目光從已經不再釋放光芒、就連魔力都變得十分隱晦的暗金色聖杯上,落到了曾經的搭檔、組織的前輩身上。

自成為所羅門後,就一直帶著宛如麵具一般的微笑的人,此刻終於露出了像是人的無奈而歉意的笑容。

“Gin,我不是夏布利。很抱歉,我是羅馬尼·阿基曼。”

夏布利會聽話的完成組織的任務,但羅馬尼是迦勒底的羅馬尼,他不會違背自己的意誌去替組織做危害他人的事。

琴酒冷下了臉,“那你就去死吧。”

他舉起了槍,在所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情況下,他連射七槍,射空了彈夾裏所有剩下的子彈,但所有的子彈都在距離羅馬尼兩步的距離被無形的壁障給彈開,有一顆子彈甚至擦著他的小指穿過他的長發落在了地上。

眾人這才發現,原來他作為所羅門時使用的防禦魔術,直到此刻也依舊存在。

從英靈變成人類的男人轉過身,眉眼彎彎地看向一直死盯著他的兩個女孩,俏皮地眨了眨眼,“吃過一次的虧我可不會再吃第二次。”

曾經的所羅門許願成為普通人,在失去所有力量之前,他的千裏眼看到了人類史的終結,但那時他已經沒有辦法終止願望實現的過程,而願望實現的他也真正成為了一個普通人,連魔術都沒有辦法再使用的普通人。

這個一切普通的人為了找出人理毀滅的原因,獨自一人踏上旅途,窮盡一切去學習所有普通人能夠學習的事物,試圖阻止人理的毀滅。然而普通人能夠接受的知識是有限度的,一個人的精力也是有限的,他不能做到在每一個領域都做到頂尖,他隻能逼著自己強行接近那個頂尖。

對普通人而言,知識的積累和探究,是需要以時間來交換的,沒有那份超越常人的才能,作為普通人的羅馬尼隻能用更多的時間去交換。

在進入迦勒底以前,他去過和平的國家,也去過戰亂的邊境,去過先進的大城市,也去過落後的原始部落。而除此之外,他還在瘋狂地壓榨自己的時間和精力來汲取知識。

在迦勒底成為人理最後的防線之時,他的睡眠時間更是壓縮到每天2-4個小時。而修複人理這個過程,耗時整整一年。

達芬奇曾評價他他活在名為人間的地獄。

而此刻,他許願成為能夠體會常人情感的人類,而魔術師,也是人類。

即使千裏眼讓他看到這個世界終會恢複正常,但擁有力量的人,總比沒有力量的人能做到更多。

現在的羅馬尼阿基曼,是能夠使用魔術的現代人類魔術師。雖然算不上頂尖的那一批,魔術回路的質量也很一般,但在此刻,也夠用了。

藤丸立香和瑪修的眼中綻放了極亮的光彩,恍若星光落入了眼底,那是希望的顏色。

他看向琴酒因為無可奈何而陰晴不定的臉,“Gin,算是個友好的告知——你要不要回去那位先生那裏看看說不定會有有趣的事情發生哦。”

琴酒倏然變了臉色,“你做了什麽?”

“我可沒有做什麽。”

他隻不過是看到了波本沒有上報而已。

不過波本竟然是公安的臥底,這可真是讓人意想不到啊。唔,應該說,真是沒想到,組織高層竟然有半數是臥底,真是厲害了。

琴酒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伏特加,走了。”

赤井秀一想了想,還是沒有攔住他。雖然圍堵琴酒機會難得,但周圍的人也不一定就會幫他。而且他現在披著衝矢昴的皮,萬一琴酒跑掉了,那他這個身份就作廢了,還會暴露自己沒死的事。

所以他順手就給自己的下屬群發了信息圍堵琴酒。

雖然這片區域的信號站保存完好,但之前聯係不上其他人,現在也不知道他們能不能接收到消息,即使信號站已經在搶修了,也不能保證現在已經修好了。

這算是,盡人事,聽天命?

看命了。

……

追著琴酒的車找到那位先生暫時的住處的降穀零先給直係的下屬發了封郵件,然後才潛入這處別館。

今夜突如其來的意外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他早已做好了下屬收不到他的郵件、他隻能孤身奮戰的準備。

出乎預料的是,別館的守衛並不是很森嚴,他潛入得甚至比在A-6實驗基地要容易。雖然攝像頭幾乎無處不在,但比起人而言,在某種意義上攝像頭其實更好騙。不過他並沒有放鬆警惕,畢竟那位先生的組織能盤踞在各國長達半個世紀,怎麽注意都不為過。

直到他再次看到那位先生,才知道他為什麽那麽放心——

在大廳裏站了將近十個孩子,每個孩子身後都站著一個從者。這種陣容,想來除了使用遠程打擊手段,恐怕沒人能突破這裏的防守。

而被守在最中間的,是握著一支裝著紅色**的試管的長發醫師,而小泉紅子就站在稍遠一些的位置。

烏丸蓮耶幾乎是雙手顫抖著去拿醫師手中的試管,眼中的興奮與激動幾乎要越出眼眶。

“賢者之石……這就是……賢者之石……

——帕拉塞爾蘇斯。

降穀零的麵色難看地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