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紫顏離開後,墨遲躺在**,看著眼前黑暗的虛空,一雙黑沉的眼睛裏沒有絲毫睡意,他覺得自己的心上像是被壓了一塊巨大的石頭一樣,沉重到讓他不能呼吸,又像是有人拿著生鏽發鈍的破刀,一點一點的在他的心上來回的劃拉,沒出血,卻生生的疼。

直到天微微亮的時候,墨遲才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卻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小姑娘的話,他竟然夢見了雲初,或者說,應該是小時候的雲初。

陰暗潮濕的樓道裏,墨遲低頭,看著自己縮小了不知道幾個號的身子,有些無奈。

右手還拿著一串糖葫蘆,紅色的糖衣在一旁牆壁幽幽的燭光下,泛著晶瑩的光澤。

跳動的火苗一路順著腳下延伸,最後消失在視野的盡頭,墨遲看著前方兩旁長滿青苔的牆壁,雙腳不受控製地向前走去。

一路向前走去,過道的盡頭,是一扇緊閉的鐵門,紅色的鏽跡布滿了門身,沒有上鎖,墨遲仰頭,看著眼前的門把,緩緩抬手,握了上去。

吱呀一聲沉悶的聲響,鐵門緩緩打開,鼻端瞬間被一股令人作嘔的血腥味所充斥,墨遲臉色白了白,想轉身離開,可是身體卻不受控製,徑直往裏走了進去。

裏麵是一件小小的房子,四周密不透風,牆壁光滑得沒有一絲縫隙,屋子正中間放了一張破舊的桌子,還缺了一條腿,傾斜的桌麵上放著一個燭台,上麵即將燃盡的蠟燭發出微弱的光芒,隻將桌麵籠罩出了一個小小的光斑。

四周一片寂靜,寂靜到讓人膽顫,但就是在這樣一片寂靜之中,墨遲聽見了一點聲響,像是小獸瀕臨死亡時的shenyin,又像是嬰孩嚎啕大哭過後的嗚咽,低不可聞。

“誰在那裏?”墨遲聽見自己開了口,還未變聲的聲音帶著稚氣,卻沒有一絲害怕。

周遭的空氣一下安靜下來,靜得有些可怕。

墨遲看見桌子上的燭台,抬手將它拿了起來,然後一步一步,朝著先前發出聲響的方向走過去。

越是向那個方向走去,鼻間充斥的血腥味就越是濃烈,墨遲握緊了手中的燭台,在看見眼前矮了自己一個頭的壇子時,停下了腳步。

雲初……

墨遲看著頭發散亂,低垂著頭坐在壇子中的人時,心神俱震。

他想上前將人抱進懷裏,想帶對方離開這個地方,可是身子一動也不能動。

墨遲隻能自己的聲音,帶著好奇:“你是誰?”

壇中的人像是昏死過去了一般沒有聽見他的話,他也不急,又問了幾遍,對方這才像被驚醒一般,緩緩地抬起了頭,雜亂的頭發下,一雙漆黑明亮的眼睛靜靜地看著他。

“你是誰,怎麽會在我家地牢裏,還坐在一個壇子裏。”墨遲放下手中的燭台,湊近了身子看著壇中的雲初,鼻間的血腥味更加的濃烈了,他皺起了鼻頭,“你身上的血腥味好重,你是受傷了嗎?”

他一直絮絮叨叨的,雲初始終一句話都沒有說,就這麽靜靜地看著他,直到墨遲晃了晃自己的右手後,他的目光才從對方臉上移開,落在了墨遲手中的那串糖葫蘆上。

墨遲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將冰糖葫蘆放到對方麵前,為了讓對方看清楚,還湊得更近了些。

“這個是糖葫蘆,你想吃嗎?”墨遲看著他問。

壇中的小孩看著眼前紅紅的糖葫蘆,張了張嘴,發出的聲音像破舊的老風箱一般,呼啦呼啦的,就是說不出一句話,墨遲猜想對方應該動了一下手,因為他聽見了嘩啦的水聲。

“想吃嗎?我可以給你哦。”墨遲對著他道,聲音清脆,像個鄰家大哥哥,“隻要你告訴我名字,我就把它給你。”

雲初聽著他的話,努力的張了張嘴,最後,終於說出了兩個字,那甚至算不上是話,更像是單純的聲帶振動發出的無意義的聲符,偏生,墨遲聽出來了。

“雲初?你說你叫雲初對嗎?”

雲初點了點頭,目光沒有從他手中的糖葫蘆身上離開片刻,墨遲看著他昏暗中閃閃發亮的眼睛,笑出了一口潔白的牙齒,大方的將手中的糖葫蘆遞了過去:“我叫墨遲,呐,糖葫蘆給你吃。”

雲初在他的話音剛落之時就迫不及待地伸出了手後,帶出了一堆滴滴答答的**和嘩啦啦的鎖鏈聲,借著微弱的光線,墨遲看清了他手上的**,鮮紅的,帶著濃重的血腥味。

他將地上的燭台端了起來湊近壇子裏,這才驚恐地發現,對方坐在一壇子的鮮血裏,身上的衣服被染成了一片紅色,徹底看不出原來的顏色,瘦得像隻雞爪子一樣的手上戴著一副笨重的鐐銬,鎖鏈有嬰孩手臂那麽粗。

“你……”墨遲被眼前的一幕震驚了,他看著麵前的人,想開口說些什麽,可是對方卻隻是緊緊地看著他手中的糖葫蘆,見他一直不把糖葫蘆給自己,神色變得有些焦急,張著嘴:“啊……啊……吃……”

墨遲見他急切的樣子,將手中的糖葫蘆急忙遞了過去,雲初迫不及待地張嘴一口咬下,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

墨遲見狀,隻覺得心裏有些難受,他平日裏想吃糖葫蘆隨時都有,吃不完了隨地亂丟都沒關係,可是麵前的人好像從來都沒有吃過糖葫蘆的樣子。

他將手中的竹簽塞到對方手裏,然後跑到桌子旁拖了一條凳子走到壇子旁邊坐了下來,看著人一口接著一口的吃著手中的糖葫蘆。

“好吃嗎?”墨遲問他。

雲初沒有說話,直到竹簽上還剩下最後一顆糖葫蘆的時候,他突然不吃了,墨遲看著他停了下來,有些不解:“怎麽了,是不是不想吃了?也對,糖葫蘆吃多了牙容易酸……”

“吃了……沒了……”隻在最開始說了自己名字的雲初突然開口,墨遲沒說完的話一下子停了下來。

“那個……沒關係的,你要是喜歡吃,我以後天天給你帶……”墨遲看著小孩瘦得凹陷的臉,突然間就輕聲開了口,稚嫩的嗓音裏,帶著的,是比山還要沉重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