拄著手中的斷劍下山時,雲初在河邊遇見了等著他的人。

對方和他關係一般,平日裏也沒說過幾句話,反而和墨遲關係比較好,是長青派為數不多的,能和墨遲聊上一兩句的人。

男子身形和墨遲差不多,隻不過比墨遲更加清瘦一些,長期一副病怏怏的樣子。對方背對著他,一手負在身後,一手垂在身側,手裏提著一個黑色的包裹,聽見他的腳步聲後男子身子動了動,然後慢慢的轉過身,那雙狹長的眼睛古井無波的看著他。

雲初緩緩直起身子:“徐師兄。”

徐晟看著麵前渾身是血的少年,眉頭皺了皺,抬手將手中的包裹朝著對方扔了過去。

雲初下意識地抬手接住,然後抬眸看著他。

“裏麵都是一些治傷的丹藥,還有一些銀票,你且帶著吧。”

雲初抱著懷中沉甸甸的包袱,心裏不爭氣的升起了一絲期待:“是不是……”

徐晟知道他想問什麽,毫不留情地開口打斷他的話:“不是。”

少年眼裏好不容易升起的一點光芒徹底熄滅下去,他低著頭,沉默許久之後,扯出了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喃喃自語:“我就說,怎麽可能……”

他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不知是觸動了徐晟的那一條神經,男子臉色變得有些難看,想起來時好友的囑托,他倒底是忍住了沒說什麽,隻是冷著一張清俊的臉上前兩步來到雲初麵前,然後掌心幻化出了一顆冰糖葫蘆大小的紅色珠子。

在雲初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男子抬手掐住了他的下巴微微用力強迫對方張開了嘴,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東西扔進了對方的嘴裏。

身上的各大穴道被點住,雲初微微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麵前的人,昏迷前聽見對方一聲輕不可聞的歎息:“出去後,再也別回來了。”

再次醒來的雲初,是在距離長青派千裏之外的一條官道上,四周空無一人,唯有他身邊的包袱在提醒著他之前的一切都不是在做夢,他被逐出長青派了,他的師兄,不要他了……

身上的傷口已經被包紮好,少年撐著身體跌跌撞撞的從地上爬起來,撿起地上的包袱,然後,一步一步,向著與長青派相反的方向走去。

光陰似箭,一晃三年的時間眨眼就過了。

修真界最近出了兩件被傳的沸沸揚揚的大事,其一就是最近突然間出現的一個青年,水木雙靈根,年紀輕輕就已經是元嬰中期,一身修為深不可測,在世家大賽上一戰成名,一夜之間成為了各大世家相互爭奪的對象。其二就是大賽過後長青派突然爆出掌門閉關修煉時不慎走火入魔,他的親傳弟子為了救師父,不幸喪命。

這兩件事成了修真界的那些人茶前飯後的談資,但是他們大多是人都是感歎唏噓,感歎那個元嬰後期的青年年輕有為,唏噓長青派掌門的遭遇,卻沒有一個人記得那個為救掌門而死的弟子。

修真界最大的酒樓裏,坐在大堂裏的眾人對這兩件事高談闊論,好不愜意,沒有人注意他們口中的主角之一,此刻就站在二樓樓梯口的轉角處,將他們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一身青色長衫的少年臉上戴著半張黑金色的麵具,隻露出半個鼻子,薄削的唇和形狀優美的下巴,那雙清涼的眸子裏像是含著永遠也化不開的冰雪,垂在身側的手隨著底下人的談話,緩緩緊握成了拳頭,手指關節發出了“咯吱”“咯吱”的聲音,整個人周身籠罩著一層壓抑的氣息。

墨遲死了……

雲初怎麽也不敢相信,三年前眼睜睜看著他被趕出長青派的人,他死皮賴臉都想陪著的人,這三年來支撐著他一次又一次從鬼門關走過來的人,會就這麽死了……

十七歲的少年怎麽也無法冷靜,在底下的人聲音越發刺耳的時候,毫不猶豫的轉身離開,在他站的地方,原木色的地板上已經結上了一層厚厚的冰霜。

悄無聲息的潛入長青派對現在的雲初來說不過是小菜一碟,夜色當中一身黑衣的少年身形靈活得就像一隻貓,沿路躲開巡邏的弟子和結界後,他順利的來到了當初和墨遲兩人居住的茅草屋。

月光下的一切都和他當初離開的時候一模一樣,一切仿佛就好像發生在昨天。

雲初看著眼前矮小的茅草屋,神情有些恍惚。

小小的窗戶裏一盞微弱的燭光突然亮了起來,那一點豆大橘黃色的光芒照亮屋子的同事,也點亮了雲初眼底的光芒。

還有人,一定是墨遲,他就說,墨遲才不會死!

幾乎是懷著迫不及待的心情,還有幾分近鄉情怯,雲初不受控製的一點一點朝著屋子靠近,他大腦一片空白,滿腦子就隻剩下了三年來每個日夜都出現在他夢中的那抹鮮紅的背影。

在抬手推開房門的一瞬間,他想過無數種屋裏的人在看見他時的表情,厭惡?震驚?還是欣喜?

但是無論哪一種,雲初都沒有想過,屋裏的人,不是墨遲。

徐晟轉頭,一臉警惕的看向門邊的少年,那雙狹長的眼睛裏滿是殺意,右手按在了劍柄上。

在看清來人的時候,他先是驚訝,在然後便是了然。

男人看著他,鬆開了劍柄上的手挑著唇角輕輕笑了笑,像是對著一個多年未見的老友一般。

“是你啊。”他說。

雲初看著他,還有些回不過神來,他想不通,為什麽大晚上的,徐晟會出現在墨遲的房間裏。

“怎麽是你?”他問徐晟,“他呢?”

徐晟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一撩衣擺在桌邊坐了下來,盯著桌上跳躍的燭火沒有看他,隻是問:“誰?”

雲初壓下了眉峰,聲音裏已經帶上了冷意,還有連自己都不知道的恐慌,他說:“墨遲。”

小小的茅屋裏一片安靜,屋外銀白色的月光從四四方方的窗戶裏撒了進來,和燭火交織在了一起。

漫長的,壓抑的沉默過後,徐晟才突然抬起頭看著他,那雙狹長的眼睛裏,是比月色還要涼的溫度,他揚起了唇角,眼底卻沒有一絲笑意。

“墨遲?”

“他不是死了嗎?”

“你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