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話讓雲初的眼裏慢慢被震驚所填滿,他看著對方,像是聽見什麽難以置信的事一樣,許久都忘了回神。
墨遲將他臉上的表情看在了眼底,他很想將人抱進懷裏好好安慰,可是又害怕會嚇到對方,於是隻能克製著抬手摸了摸他的頭,卻沒想到隻是因為自己的一個動作,雲初原本就沒什麽血色的臉變得更加蒼白了,身子也顫抖了起來,讓墨遲想忽略都不可能。
“皇……皇上……”
雲初顫抖著叫他的名字,墨遲緩緩皺起了眉頭,放在對方頭上的手停頓了一下,卻沒有已移開。
雲初僵硬住了身子不敢有任何的動作,也不敢抬頭去看麵前的男人。
他發現對方好像自從醒來之後處處都透著不正常,雲初在心裏想是不是掉下懸崖的時候被摔壞了腦袋。
“我沒有摔壞腦袋。”低沉好聽的聲音自頭頂上方緩緩響起。
雲初:“……”
墨遲看著他微微一抖的身子,心裏哪能不知道對方在想什麽,他收回了手在雲初旁邊坐了下來,一雙長得驚人的雙腿隨意的擱在地上,他低著頭,像是在考慮怎麽組織語言一樣,最後,卻隻是偏頭看向一旁悄悄打量著他的雲初,神色認真,一字一句的對他道:“對不起。”
山間深秋夜晚的風總是帶著一股刺人的涼意,遠處隱隱約約傳來野獸的咆哮,和著風聲一起傳進了空曠的山洞。
燃燒的火堆偶爾發出劈啪的聲響,除此之外山洞裏安靜得有些可怕,跳動的火光照亮了火堆旁的兩人。
雲初低著頭,手裏握著一根樹枝扒拉著火堆,一旁的墨遲就靜靜地看著他。
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目光沒帶侵略性,卻讓人難以忽視,雲初覺得自己快裝不下去了。
就在他鼓起勇氣想抬頭看一眼對方時,麵前突然多了幾個果子,那是他白天的時候從外麵帶回來的,青紅參半,果肉酸澀難以下口。
“吃吧,”墨遲看著他,漆黑深邃的眼睛因為火光在昏暗的山洞裏亮得有些嚇人,“好像現在也隻有這個,雖然難吃了一點,但是好歹能填一下肚子,明天我再出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吃的。”
“是屬下無能,讓皇上受累了。”雲初垂下了眼睛,纖長的睫毛在火光的映射下在鼻梁上投下了長長的陰影,忽閃忽閃的,有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脆弱美。
墨遲:“雲初,說了很多次,這裏現在已經沒有什麽皇上了。”
“君是君,臣是臣,禮不可廢。”
墨遲:“……”講不通,好心累。
知道一時半會兒也不能讓對方改過來,墨遲隻能在心裏不斷地告訴自己慢慢來,他揚起唇角笑了笑:“我們掉到這個荒無人煙的地方,什麽時候能出去都不一定,你和我也都還受著傷,說不定哪一天就喪生在野獸的口中了,所以,為了我們兩人的安全著想,這個時候,合作比較好。”
雲初麵不改色:“屬下會保護皇上的。”
墨遲:“我當然知道雲初會保護我,隻是現在這裏就隻有我們兩個人,身份地位也都成了浮雲,大可不必計較那麽多。”
雲初默默地低著頭不說話,墨遲看著他也不說話,就隻是等著他的回答。
許久之後,雲初終於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說了一句讓墨遲險些吐血的話:“皇上,等我們出去後,屬下找個大夫給您看看腦袋吧。”
墨遲:“……”
晚些的時候,雲初往火堆裏添了一些柴火,然後拒絕了墨遲讓他睡稻草床的提議,隨意的找了一處角落坐下來後就閉上了眼睛。
墨遲躺在地上,這副身體真的是嬌生慣養,隻是睡個稻草堆,身上就被磨得紅一塊白一塊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他睡不著,隻能默默地看著雲初,這麽一看,就是一整晚。
洞口的第一縷光線照進山洞,雲初睜開眼睛的時候稻草堆上的男人已經不見了蹤影,他睜著眼睛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瞬間變了臉色。
身為暗衛,警惕性竟然降到如此程度,連對方什麽時候醒來不見的都不知道,這可是犯了暗衛的大忌!
雲初在心裏低聲咒罵了一句,然後撐著身子起來就想出去找人。
地上的火堆早就已經燃成了灰燼,雲初出了山洞看著眼前密林遍布的小路,隨手撿起了地上的一根樹枝做武器,然後沿著布滿枯葉的小路一路前進。
他緊緊抿著唇,眼裏帶著連自己都不知道的緊張和擔憂。
樹梢上的太陽漸漸高升,滾燙的陽光從縫隙間灑落照在了雲初的身上,他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汗水濕透,臉頰上沾著一縷一縷黑色的頭發,豆大的汗水順著臉頰往下巴匯聚,然後無聲無息地滴落。
尋了大半晌都沒有找著人,雲初的神色變得越發焦急,他也顧不得自己大聲呼喊會引來野獸或是追兵,一聲一聲的叫著墨遲:
“皇上——皇上你在哪裏?”
“墨遲——”
粗噶難聽的聲音在山林間響起,驚飛了樹梢上的一堆鳥兒。
找不到人,到處都找不到人,就在雲初腦海裏閃過無數種可能會發生的最壞的結果時,身後突然響起了枯葉被踩碎的聲音。
雲初猛然轉身,手中的樹枝帶著淩厲的殺氣直直朝對方刺了過去。
墨遲呆呆地看著距離自己的心口不足一指距離的樹枝,心跳都快驟停了。
“墨……皇上?”雲初的聲音裏還帶著一絲恍惚。
墨遲看著他,男人的身上穿著被劃了好幾道口子的黑色長袍,一手提著兩條已經烤熟了的魚,另一隻手裏提著衣擺,裏麵兜著好幾個發黃的小蘋果。
“雲初……”
雲初看著他,目光緊緊地將人從頭到尾掃了一圈,確定對方沒有受傷之後,一顆高高提起的心這才放回了原位。
他鬆了口氣,整個人都有幾分脫力,手中的樹枝一下掉在了地上:“屬下以為您出事了……”
墨遲朝他晃了晃手中的魚:“我去找吃的了。”他看出了雲初的擔憂和後怕,心裏泛起了微微的酸澀:“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雲初搖了搖頭,鼻頭有些酸。
“走吧,我烤了兩條魚,應該還不錯。”墨遲不知道該說什麽,隻能將話題往輕鬆的方向帶。
兩人一前一後地回了山洞,雲初跟在墨遲身後,看著男人挺拔頎長地背影,眼裏閃過一抹複雜的情緒。
墨遲進了山洞後將手中最大的一條魚遞給了雲初:“吃吧,還熱著呢。”
雲初看著手上酥脆金黃流油的烤魚,沒有動作。
“皇上,以後這些事情,屬下來做就行,您是天子。”
“天子是人,也要吃飯。”墨遲笑了笑,低頭咬了一口手上的魚,然後出聲催促:“快吃吧,我廚藝應該還可以。”
兩人一起吃完了兩條烤魚,雲初默默地將一地的魚刺清理幹淨,然後拿出昨天沒有用完的藥來到墨遲身邊:“皇上,換藥的時間到了。”
墨遲順從地轉過身退下了衣衫,雲初看著那再次沁出殷紅的傷口,心道果然如此。
包裹傷口的布條被一圈一圈的揭下,墨遲感受著身後的人小心翼翼的動作,唇角在人看不見的角落輕輕揚了起來。
待雲初上完藥後,墨遲將衣服穿好,一邊係著衣帶一邊道:“我在距離這裏兩公裏的地方發現了一條河流,我們今天休息一下,明天沿著河流往下遊走,有河流的地方就一定有人家,楊召疑心重,定會派人下搜尋我們,這裏不能多呆。”
雲初點了點頭:“好。”
墨遲穿好衣服,抬頭看著雲初額頭上已經結痂的傷口,目光從他那張樹皮麵具上滑過,突然開口道:“雲初,出去後我給你找大夫,你臉上的傷,還有嗓子,我都會幫你治好的。”
“謝皇上,但是屬下覺得現在這樣挺好的。”雲初收拾帶血的布條的手劇烈抖了抖,許久之後才啞著嗓子道。
兩人之間的氣氛一下就僵硬下來,雲初收拾完之後就轉身離開了山洞。墨遲看著對方遠去的背影,漆黑的眸子裏照不進一點光亮。
晚些的時候,雲初帶回來了一隻兔子,兩人在山洞裏將他烤了,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留著明天路上吃。
傍晚的時候,原本萬裏無雲的天空突然烏雲密布,墨遲站在洞口外,看著陰沉沉的天空和被狂風吹得左右搖擺的樹木,眼裏閃過一抹擔憂。
沒過多久,大雨傾盆而至,轟隆隆的雷聲和一道道撕裂天幕的閃電彷佛要摧毀世間的一切。
大雨下了整整一晚,第二天早上的時候,雨勢依舊沒有減小。墨遲撐著身子坐了起來,第一時間就是看向角落裏的雲初,對方背對著他,蜷縮著身子躺在地上。
墨遲的眼睛緩緩地眯了起來,他看見對方的身子好像在發抖。
“雲初?”墨遲抬腳走了過去,伸手拍了拍雲初的肩膀,薄薄的衣料下一片溫度燙得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