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空**的走廊上,氣氛一片壓抑,雲初穿著單薄的衣衫,坐在手術室外的走廊上,仰頭看著麵前上方久久未滅的手術燈,整個人入置冰窖。

他不知道少年得的是什麽病,滿腦子都是對方大口大口嘔血的畫麵。

他會死嗎?

腦海裏突然冒出了這樣一個問題,雲初整個人陡然一震,無法想象那樣一個溫柔的少年,可能下一秒就會被病魔奪走呼吸,變成一具冰冷的屍體。

緊閉的手術室門突然被人從裏麵打開,戴著口罩的醫生從裏麵走了出來,眉頭緊皺,然後看著從到了醫院後從始至終一句話都沒有說的墨老爺子,輕輕地搖了搖頭。

雲初隻看見老人眼裏瞬間滑過的一抹沉痛,下一秒,對方冷硬的目光就直直地朝他看了過來。

雲初下意識地坐直了身子,聽見了墨老爺子毫無溫度的話:“墨遲快不行了,你願意救他嗎?”

雲初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能救墨遲,可是他還是點了點頭,從手術室裏走出來的護士將他帶進了手術室,直到換上無菌的手術服躺在冰冷的手術台上,任由反射著森冷光澤的針尖刺破自己手臂上的動脈,像水泵一樣抽走了自己體內的溫度時,雲初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為什麽上車的時候那群保鏢會將他帶上。

作為墨家的長孫,墨遲自出生起,就注定了他將有著不平凡的一生,從出生就站在了金字塔的頂端,本應是世上最大的贏家,然而卻在三歲那年,被檢查出了患了一種極其罕見的血液病。

這種疾病,醫學史上從未有過記載,他是唯一一個患者,很荒謬,但事實的確如此。墨老爺子動用了所有的人力財力,集齊了全球所有頂尖的醫學專家,卻沒有一個能找出治療的方法,隻能用盡所有的方法,維持住了對方的性命。

所有人都斷言少年活不過十八歲,在他十二歲那年再一次因為病發住進醫院,從鬼門關被拉了回來之後,醫療團隊中一個在研究血液疾病方麵有著超高造詣的老醫生終於提出了一個算不得方法的方法。

去找一個和墨遲有著相同血型人,時刻應對著突如其來的病發,換句話說,就是為對方找一個移動血庫。

聽起來很簡單,但是實施起來卻是困難無比,墨遲的是罕見的Rh陰性血,血型本就稀有,再加上對方身上的血液病,使得他的血型發生了變異。

墨老爺子底下的醫療團隊找遍了全球所有醫院的血庫,都沒能找到一個能與對方匹配的血型。

時間一年一年的過去,轉眼墨遲也已經長到了十八歲,眼看著馬上就要到醫生推測的日子,要找的人卻杳無音訊。

所有人都覺得沒有希望了,然而就在墨老爺子要死心的時候,雲初出現了。

少年是這世上的唯一,能與墨遲血型對上的人。

在接到醫院的電話的時候,墨老爺子整個人都因為巨大的驚喜而陷入了震驚之中,那一刻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他的孫子有救了。

於是接下來的事情水到渠成,墨老爺子讓醫院的人留住了雲初,在處理完公司的事後,親自去找了對方。

少年才十二歲,瘦瘦小小,膚色蠟黃,就像隻營養不良的猴子,然而清秀精致的臉上,那雙眼睛卻是異常的漂亮。

對方有著超乎他這個年齡的成熟和理智,還有膽量,但是這些墨老爺子根本就把沒放在眼裏,或者說,連雲初他這個人,他都沒有放在眼裏。之所以會親自過來,也是為了看一下對方是一個怎樣的人,他不允許他孫子身邊,有一點會威脅到他安全的存在。

墨老爺子商場上戎馬半生,身上的人情味幾乎磨滅殆盡,在他眼裏,所以的東西,就隻有有價值和沒價值,有多大價值之分,他習慣用利益去衡量一切,花最少的投資,獲得最大的利潤。

給一個小孩優渥的生活,對他來說,就像喝水那麽簡單,但是他卻能得到讓他滿意的結果,雲初在他眼裏,已經不算是一個人,而是一個血庫,為了他的孫子能活下去的,移動的血庫。

十二歲的雲初,不知道和自己訂下協議的,是一個怎樣的魔鬼。

身上的溫度急速流逝,恍惚之間,雲初聽見了自己牙齒打架的聲音。

再次醒過來的時候,他看見了頭頂熟悉的白色天花板。房間裏一片安靜,唯有窗外金色的陽光在房間裏鋪了一地的暖色,雲初偏頭,看見了另一邊病**沉睡在陽光中的墨遲。

對方臉上蒼白得極盡透明,鼻子上戴著氧氣罩,從雲初這個角度看過去,能看見對方纖長濃密的睫毛和挺直的鼻梁。

雲初從來不知道,原來自己還是一個顏控,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看到了天使。

三天後,墨遲才終於悠悠轉醒,聞訊趕來的醫生團團圍在他的床邊,對著他問了一堆問題,然後就是一係列的檢查。

對這一切已經習以為常的墨遲無比的配合。再一次從死亡邊緣晃**了一圈,這一次卻沒有了以往那種深入骨髓的疼痛,他詢問醫生原因,醫生卻閉口不提。

身體已經恢複的雲初站在一旁,看著**一身淺藍色病服,笑容溫暖的少年,一句話也沒有說。

即便參與此次事件的所有人都被墨老爺子找人封口了,但是墨遲還是知道了自己身體好轉的原因。

知道消息的那天,提著水壺在花房給玫瑰澆水的少年看著默默守在他身旁的雲初,漆黑深邃的眼裏壓抑著翻湧的情緒。

從那天之後,墨遲就像是換了一個人,或者說,是對著雲初的時候,像換了一個人一樣,墨宅上下的所有下人看著他們的少爺對著那個小小的少年寵溺無比的樣子,心下驚詫不已。

從雲初十二歲到十八歲,墨遲將雲初寵到了骨子裏。

墨遲很溫柔,雲初一直都知道,所以自己的夢遺對象是男人的時候,他除了害怕,還有一種塵埃落定的心定,看著男人對著自己笑得溫柔,聽著對方用低沉磁性的聲音輕輕地叫著自己的名字的時候,雲初知道,自己完了。

可是他不後悔。

六年的時間,墨遲的病前前後後的發作過兩次,每一次,不過咫尺之遙,卻都被雲初拉了回來。

墨遲生病,雲初也跟著去了半條命,但是這些他都不在乎,比起身上被源源不斷往外抽走的鮮血來說,墨遲能好好活在世上,對他來說,比什麽都重要。

早在意識到自己喜歡上了男人的時候,雲初就已經做好了為他而死的準備。

墨遲也是喜歡我的。

雲初一直是這樣堅信著的,他堅信著他在墨遲心中的特殊,堅持著墨遲對他的偏愛,這些堅持,讓他心甘情願地站在墨遲麵前,然後俯首稱臣。

他把墨遲當作自己的信仰,卻從來沒有想過,他的信仰,有一天會不再需要他。

在男人從酒會上帶來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兒的時候,雲初心裏開始有了不好的預感。

男人對著女孩兒各種噓寒問暖,兩人每天形影不離,曾今那個屬於雲初的位置,如今已經被換了人,墨宅的所有人都誇讚他們郎才女貌,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雲初的身份一下子就變得尷尬起來,不,其實他的身份一直都是尷尬的,隻不過是男人的溫柔讓他迷了眼,太過高估自己,認錯了定位。

他怎麽能幻想,那樣溫柔優秀的男人,會愛上自己呢?

陷入巨大打擊中的少年身體快速地消瘦了下去,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看起來竟然比生病的墨遲還要虛弱,他整個人都開始變得陰鬱起來,終日籠罩在悲傷低落的情緒中。

墨遲已經不再需要他,他卻還是像一個小偷一樣,每天偷偷摸摸地跟在對方身後,看著男人和女孩兒有說有笑的背影,獨自品嚐著愛而不得的痛苦。

精神飽受折磨,雲初的身體情況逐漸變得糟糕,然後終於在某一天,暈倒在了去往廚房替墨遲準備早餐的路上。

醒來之後的雲初,還沒等啦醫生的查房,就先等來了將他帶回墨家的管家。

“醫生已經找出了治療小少爺的方法了,以後,你就不用再跟在少爺身邊了。”

管家的聲音還是那樣的慈祥溫柔,然而說出的話,卻讓雲初沒辦法做出反應,許久之後,他才抬頭看著老人,蒼白的臉上表情有些惶恐:“管家爺爺,我不懂你在說什麽。”

管家看著他這樣,歎了一口氣,眼裏有些不忍,卻還是堅持將話說完:“字麵的意思,雲初,從今天起,你自由了,我會給你的卡裏打一筆錢,你拿著這筆錢,去過真正屬於你的生活,當然,如果你想去國外生活,我也可以幫你準備,總之就是,你以後都再不用去墨宅了。”

“是……墨遲讓你這樣說的?”雲初看著管家,喉嚨像是哽了一根魚刺一樣,讓他疼得聲音都在顫抖。

管家沒說話,但是他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那一刻,說是世界天崩地裂也不為過,然而更讓雲初絕望的,卻是管家接下來的話。

“小少爺已經決定和孫小姐結婚了,下個月就會舉行婚禮……”

“我不信……”雲初看著他,自我欺騙地搖頭,“管家爺爺,我要見墨遲……我要見他……我要……我要他親口告訴我……”

十八歲的少年紅了眼眶,聲音哽咽無比。

“小少爺現在在陪孫小姐挑選戒指,趕不過來,”管家看著他,慈祥溫柔的聲音說著最殘忍的話,“而且他以後也不會再見你了,孫小姐很介意你和小少爺之前的事,小少爺答應了她以後都不會再見你了。”

“小少爺已經決定和孫小姐結婚了……”

“以後都不會再見你了……”

……

雲初從來都不知道,那個男人,真的會不念一點舊情,對他殘酷至此。轉眼就將他們兩人之間經曆的所有拋卻腦後,將他的真心,踐踏在地。

雲初沒有收下管家給他的錢,也沒有答應管家出國的提議,他在對方離開醫院後的當天就出了院,花光了身上所有的現金,打了一個車去了墨宅。

他想去找墨遲問清楚,卻沒想到,會看見兩人再漫天霞光下的花房裏親吻的一幕。

那一刻,雲初真正地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

心髒一陣一陣的抽痛,就像被人提著一把鈍口的刀狠狠地在上麵來回劃拉一樣,伴隨著一陣一陣的心悸,讓他幾乎是瞬間就白了臉,身子一晃險些再次昏倒。

他像一隻見了光的老鼠一般,飛快逃回了自己的小窩,卻發現自己的東西已經被人打包好放在了門口,孤零零地躺在空**的走廊上,頭頂的燈光都在嘲諷憐憫他。

什麽時候,怎樣走出的墨宅,雲初已經記不清了,他整個人就像一具失去了靈魂的行屍走肉一般,漫無目的地遊**在人來車往的街頭,找不到自己的歸處。

心髒還在一抽一抽的疼,天旋地轉之間,雲初聽見了四周響起的驚呼聲,意識消失的最後一秒前,他看見了墨藍天空中的那一條璀璨的星河,像極了那人那雙漆黑深邃的眼裏的光芒。

雲初做了一個夢,夢裏墨遲沒有將那個女孩兒帶回家,對方還是一如既往的對他笑,用著萬分溫柔的聲音對他說話。

男人坐在輪椅上,黑色的短發幹脆利落,細碎的劉海輕輕搭在額前,遮去了那雙濃黑英挺的眉毛,眼睛漆黑深邃,鼻梁高挺,薄唇淡紅,上身一件雪白色的襯衫,膝蓋上搭著那一條雲初花了自己所有兼職的錢給他買的小羊絨毯。

對方看著他輕輕的笑,然後說:“小懶蟲,該起床了,太陽都曬屁股了。”

雲初聽著他的話,淚水不爭氣的流了一臉,然後瘋狂地搖著頭:“我不醒,我醒了,你就又要走了……我不要……”

“傻瓜,”墨遲看著他笑,“可是就算是你不醒,我還是要走的啊。”雲初隻看見男人說完這句話後,身形就逐漸變得淡薄,隨即,像一陣煙霧一樣,緩緩地從他麵前消散了……

雲初醒了,在護士驚疑地目光下醒了過來,對方小心翼翼地問了他一些問題,然後拿走了**被淚水浸濕的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