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城。

公墓。

無數的禮袍煙花在夜空中綻放,將城市上的夜空閃若白晝,今天是過年,去年當地政府解除了煙花的禁令,這兩年過年煙花得以在天空點綴過年的夜空,讓越來越淡的年味回暖了不少。

不過郊區的公墓離城市的年味就很遙遠了,這裏安安靜靜的,隻有守墓的老大爺在值崗亭裏麵吃著餃子在看越來越蹩腳的小品,還有在一個墓碑前,安安靜靜站著的青年人。

青年人身上穿著一身黑色衣服,表情肅穆,手上拿著一捧白色的鮮花,黑與白交織的落寞卻被在他脖子上裹著的那個五顏六色的大圍脖打破了兩種純色匯聚的寧靜,鮮豔的色彩強行的插足進來。

很多年前,織圍脖的主人就是這麽強行的插足他的生命中的,讓他黑與白的世界變得鮮豔多彩。

又不可挽留的離開,很是決絕的在這裏躺下,心狠的讓他手足無措。

青年清秀的臉龐上寫滿了哀傷,眼眸深處的情緒翻轉流淌,像是一眼泉水。

“師父,新年快樂。”趙衍放下鮮花。

墓碑上的照片是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笑靨如花。

煙花在天空綻放,遙遙投來的光彩打在趙衍的臉上。

三年了,自那場失敗已經三年了,程歡離開趙衍,也是三年。

兩者一前一後,將趙衍打落深淵,黑與白的世界再度籠罩了他的全身,他的生活,他的日常,他的一切。

很多年前有個典故,叫不食周粟,講的是商朝末年孤竹君的長子伯夷和叔齊在商朝滅亡後,因不願臣服於周朝,也不願食用周朝的糧食,於是隱居在首陽山。

他們兩人以采集野果和野菜為生,最終餓死。

這個典故被用來形容那些寧願犧牲生命也不失去原則和氣節的人,比喻清白守節。

可還有一句話。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這普天之下都是周王朝的土地,你們不吃周栗,可踏的是周王朝的土地,吃的是周王朝的野菜,不管怎麽不想承認,他們都是周王朝的子民。

趙衍也是這樣,他的精神領域中,悲傷和痛苦已經成了那片領域的王,無論趙衍怎麽逃避,麻痹自己,都無法改變自己內心深處無比痛苦的事實。

鳥兒是天空的孩子,可大地才是它永遠的家,一隻鳥兒乘風而起時,腳下有一片可以讓它休歇的領土,那麽多麽一件幸福美好的事情。

可趙衍的港灣消失了,能承載他,給他溫暖的土地沒有了,四周都是茫茫的天際,停下意味著死亡。

隻有在這裏,隻有站在這裏,站在她的麵前,趙衍才能感受自己還活著的氣息,程歡躺在這裏,笑著注視著他。

“記得我跟你說的榮光嗎?”

趙衍蹲在墓碑前,用手拂去墓碑上不存在的泥土,更像是在撫摸她。

他的眼角蘊著淚,卻在嘴角強行撐起了一絲笑容。

“就是我們盛世分崩離析後,陳哥拉扯出來的那個榮光。”

“他們冬杯季後賽沒打進去,你猜把他們攔住的誰?”

是嘮家常的語氣,可眼角的淚水卻止不住的往外流。

“周常,就是你管他叫周鍋的那個家夥。”趙衍說著,思緒拉到了以前。

趙衍第一次見周常是在率土官方組織的一場下線宴會。

“誒,趙衍,你看那個人,頭發像不像一個鍋蓋啊!”

程歡在他身邊低聲道,笑容已經收攏不住了,趙衍順著程歡的目光看去,在那邊放著壽司餐點的餐車邊上站著一個男人正在吃壽司,那人的頭發是個西瓜蓋式的頭型,確實很像一個鍋蓋。

程歡的笑點一向很低,趙衍已經習慣了師父偶爾抽風的樣子,提醒了一下程歡,那個鍋蓋頭向他們走過來了,讓她收斂一下笑容,不要太失態。

“你好,我叫周常,遊戲名長訴,你是夢蝶吧,幸會。”‘鍋蓋’走了過來,對程歡伸出手,那時候臉上還有些胖的周常笑容有些憨厚。

長訴是周常在率土之濱的遊戲名字,而夢蝶是程歡的遊戲勢力名稱。

“嗯,你好,盛世丨夢蝶,程歡,很高興認識你。”程歡跟周常輕輕握了個手,她口中的盛世是她的同盟。

同盟是率土之濱的重要玩法,可以說整個遊戲都建立在同盟上,因為率土之濱是即時策略爭霸類遊戲,玩家們需要加入一個同盟,匯聚成一個勢力,進行接下來的州戰以及後麵的爭奪征服。

程歡說的盛世不僅僅是遊戲裏麵她的同盟,盛世更代表著另一層含義。

職業同盟,盛世,此時的七冠王。

率土之濱職業聯賽的絕對霸主。

而夢蝶這個名字在職業聯賽同樣如雷貫耳。

盛世的指揮。

一個同盟有三百八十人,如果沒有一個指揮很難有效調動所有同盟成員進行操作,如攻城打架等。

尤其是職業比賽。

對指揮的要求更高。

而程歡就是盛世的指揮,在盛世七冠的獎杯上,她不可謂不勞苦功高。

“差點忘了,我是永夜的指揮。”周常補充道,跟盛世一樣,永夜也是職業聯賽的同盟之一。

程歡和趙衍對視一眼,永夜這個名字對他們來說何止是不陌生,在剛過去的率土之濱夏季杯,程歡和趙衍所在的盛世將永夜擊潰,將他們攔在季後賽前。

這有些尷尬了,這位鍋蓋頭仁兄還是他們的苦主?

“都說盛世的指揮老漂亮了,百聞不如一見,今天看到本人了,確實漂亮啊,你以後就是我女神了。”周常沒有在那場秋季賽上多說什麽,話鋒一轉,讚歎程歡的顏值,順便開了個玩笑。

“謝謝。”這句話對程歡來說已經不是第一次聽見了,她確實就是那種長相驚豔的漂亮女孩。

“這位小兄弟是?”

周常看向趙衍。

“盛世丨輕歌。”趙衍說。

周常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緊接著笑道,“蜀步挺強的,空城前鋒趙雲讓我菜刀根本砍不動啊。”

蜀步是指以劉備為核心建隊的蜀國步兵,是率土之濱遊戲裏麵的隊伍,而菜刀是馬超張遼曹操組成的隊伍,以馬超為輸出核心。

趙衍給前鋒趙雲一個戰法空城,跟諸葛亮的空城計一樣,發動空城這個戰法,我方軍隊會進入規避的狀態,敵方軍隊無法對我放軍隊進行攻擊。

周常對請歌這個ID很熟悉,就是因為他的菜刀砍這隊蜀步的時候每次都砍不動,馬超的攻擊全打在趙雲的空城上麵了,讓他很難受。

“運氣好,僥幸而已。”

這種確實很看運氣,這隊麵對菜刀來說並不是很好打,也不知道怎麽的,每次跟周常打趙衍都是臉好的那一方。

趙衍空城把馬超的傷害全都吃掉了,後續的輸出關銀屏打滿,每次趙衍都是這麽贏的。

又隨便寒暄了幾句周常就走了,他同盟的人來了,這是趙衍第一次見到周常,不過後續他們還有很多次見麵。

不過每一次見麵,雙方的關係都跟第一次見麵一樣。

永夜沒有贏過盛世,周常也從來沒有贏過程歡。

曾經沒有贏過他們的周鍋蓋,現在已經將榮光攔在季後賽的周大指揮了,誰能想到。

往事如昨。

趙衍莫名的想到一首詩。

李清照的武陵春·春晚。

風往塵香花已盡,日照倦梳頭,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更他現在處境何其相像的一首詩啊。

欲語淚先流。

煙花的光芒照在了墓碑上的水滴上,光線不斷折射,散在了冰冷的石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