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明白主人的心情吧,黑色駿駒一路瘋狂奔馳著,偶爾還會仰頭對著天空,大聲嘶叫,薑厲的喊聲讓人聽到心酸。駿馬穿過宮門,繼續朝皇宮賽馬場驅去,然後在那寬廣的草地上來回繞跑,不知跑了多少圈,直到筋皮立竭,才慢慢停了下來。
冷鈞一躍跳下,整個身驅直躺在草地上,任由那尖銳細小的草毛穿過他的外衫,刺入他的肌膚,邵寒也跳下馬,在他身邊坐下,繼續擔憂的看著他。離開宇府後,他一直跟在冷鈞身後,不懂武功的他一次駕馬跑得這麽快,半途還差點跌下地,回到這裏,他依然跟著冷鈞一起繞圈,陪他一起發泄,今天,他總算嚐到了“好朋友”這個定義。
“寒,人錯過一次就真的無法原諒嗎?連懺悔的機會都沒有了嗎?”冷鈞仰麵看著湛藍的天空,俊顏布滿痛苦的神情。
“……”邵寒哀傷的注視著他,不知如何回答。
“她為何那樣狠心?恨朕就好了,她想怎樣懲罰朕就可以,可孩子是無辜的,是她的心頭血,為何她毫無猶豫的落掉他。”冷鈞突然嗚咽起來,“仇恨真的可以改變一個人嗎?以前,她是多麽的善良,連小動物都舍不得傷害,在隨心苑的時候,池裏的小魚病了,她傷心得整天沒吃飯,為何如今卻變得這麽殘忍?親自落掉親骨肉,她忍心嗎?不心疼嗎?”
“皇上,臣鬥膽說一句,皇上以前絆倒她的時候,是否猶豫過?是否覺得自己殘忍?”
“朕……那不一樣,朕是為了皇明基業才那樣做,事後已經很後悔了,這些日子以來,朕一直生活在愧疚與懺悔中,難道這樣還不夠嗎?”
“皇上,娘娘也許說得對,你對她的愛不夠真實,不夠坦誠,皇上試著從這方麵挽救,說不定娘娘會回心轉意的,畢竟娘娘心裏還是喜歡著皇上。”
“朕用整顆心,整個生命去愛她,難道這樣還不算尊重、真實與坦誠?二十五年來,朕的心從來不為任何女人停留過,她是一個讓朕真心愛上的女人,也是唯一一個,為了她,朕甘願放下身段,討她歡心,讓她快樂,還要整天提心吊膽,後宮不得幹政,但為了讓她發揮興趣與才華,幾乎所有朝政朕都讓她知道,對她,朕從來沒隱瞞過什麽;為了不讓她傷心,朕不惜違反祖訓,獨寵她一人,‘雨露均沾’這個詞老早就拋於腦後,難道朕所做的這一切不能代表朕對她的愛是真實與坦白嗎?”
“皇上,不可否認,您其它方麵做得很好,但這件事,您卻隱瞞著她,這樣娘娘會覺得您對她不夠誠實,覺得您心虛或者根本不想承認錯誤。”邵寒繼續鬥膽說出。
“朕承認,不說出這事是有私心,朕是怕她知道後會傷心,會怨恨朕,朕時刻祈禱著老天讓她永遠忘卻這段記憶,永遠與朕快樂生活在一起,但幸福偏偏這麽短暫。”他突發跡想的說:“寒,一個人傷心過度,不是會選擇忘記嗎?為何朕不能失憶?那樣朕就不會痛苦了。”
邵寒麵有所思的看著他:“皇上,您真的舍得忘記一切嗎?您舍得忘記娘娘嗎?”
“不,朕當然不舍得。”他立刻搖頭:“但是,朕要如何才能討回她的心,如何才能得到她的原諒?”
“皇上,娘娘也是因為愛你,才一時想不通,才那樣做吧,說不定她現在已經後悔了。”
“她真接恨朕就行了,沒必要拿孩子來報複嘛,她身子本就纖弱,流產這麽多次,對她身體很大損害的。”看著萬裏無雲的天空,他大聲宣泄著:“老天爺,為何要這樣安排?朕不是天子嗎?為何要如此折磨你的子孫?”
邵寒心痛的看著他,愛莫能助,隻好安慰著:“皇上,請先別灰心,說不定娘娘剛才那些都是氣話,您一濁說了嘛,娘娘一向善良慈悲,對動物都那麽憐憫,又怎會親自扼殺自己的骨肉?娘娘性格雖然倔強,但絕對不會這麽衝動的。”
“是嗎?”冷鈞立刻彎腰坐起來,緊緊抓住邵寒的手“她真的是氣話嗎?孩子真的還在?”
邵寒看著欣喜若狂的他,與剛才的自憐自哀判若兩人,不禁感慨萬端,暗暗祈禱自己的願望能成真,希望慕容潔真的隻是氣話,否則他都不知如何勸解這個被情深困的男人了,“恩!皇上餓了吧?折騰了一天,不如先回乾清宮,用完膳,好好睡一覺,明天再去找娘娘,吃飽了,睡好了,才能想到方法哄回娘娘的。”
“對,朕要養足精神,明天一定把她帶回來,走吧,一起陪朕用膳。”說完神采飛揚的站起身來,跨上馬,緩慢的朝乾清宮駕去。
宇府,宇軒看著依然緊閉的房門,猶豫著該不該進去,再看看已經暗下來的天色,終於舉手輕敲著門:“潔,你醒了嗎?該用晚膳了。”
“門沒鎖,進來吧!”
宇軒驚訝了一下,然後推門走進去,映入他眼簾的是慕容潔盤腳坐在**,不知所思。
感覺到慢慢走近的身影,慕容潔抬起臉,看向他:“我暫時還不餓,你先吃吧。”
“可是現在已經很晚了,你多少都吃一點,好嗎?”
“不用了,我中午吃了很多,現在還沒消化呢。”慕容潔眼光又轉回去,低頭看著自己的膝蓋,好一會,看到宇軒依然站在旁邊,於是納悶的看著他:“還有事嗎?怎麽還不去吃飯?”
“呃……”
“你想知道什麽就問吧!”慕容潔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不禁爽快的說。
“你以前真的替慕容夕進宮?還有……皇上當時真的故意害你流產?你今天所做的一切是因為你已經憶起一切?你故意落掉胎兒是為了報複皇上?你會原諒他嗎?”宇軒終於一口氣問了出來。
慕容潔苦笑了一下:“恩!選秀期間慕容夕突然消失,而我,因為長得像她,所以被逼代替她進宮。無意中被選中,無意中被他寵幸,無意中有了身孕,至於流產,卻是他故意的!”說到這裏,她臉上閃過一抹傷痛,“至於是否會原諒他,好像不重要了吧,不過,我會試著忘掉他,讓心中那份愛慢慢消退,畢竟……他不值得我愛。”
宇軒以為她是因為恨才不起繼續愛他,其實隻有慕容潔自己知道,離開他,並不完全是因為恨,她仔細想了一天,冷鈞當時所作所為雖然可惡至極,但也情有可原,誰叫他是皇帝?曆史上曾經有很多帝王,為了江山與朝政,親手扼殺了無數子女,要怪就怪天意弄人,命運安排她碰到這樣一個男人。
之所以離開他,是因為他與生俱來的身份與性格,生在帝王家是他的無奈,他是這個皇朝不可缺少的機器,永遠卸不掉命運給他安排的那個責任,不管他是否願意承擔,不管他能否承擔,責任都被加到他身上了,他沒有選擇命運的權利,命運卻可以將他變成機器。
表麵看來,帝王高高在上,尊貴無比,一呼萬應;百姓對他前擁後戴,頂禮膜拜,但自古以來,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高處不勝寒,每個帝王都不惜使盡一切方法去保護好自己的江山,希望能永久下去,即使做到無情無愛,也理所當然。
愛上帝王是自己的借誤,痛定思痛,她不想,也沒有精力再去承受當時的痛,那種痛隻有她自己知道,什麽肝腸寸斷,心如刀割都無法形容出那時的痛,她要保護好自己的孩子,離開他是唯一的辦法。
她從來沒懷疑過他對自己的真心與喜愛,他總是對她患得患失,總是在她麵前說什麽千萬不要聞開他,原來是他在心虛,怕她恢複記憶後離開他,其實,如果他趁著上次那次謠言向自己坦白一切,她或許會考慮與他繼續下去,一個不敢麵對錯誤的男人,一份自私的愛,能保持多久?
宇軒看她時而皺眉,時而痛苦,時而哀怨,於是誓言旦旦的說:“潔,不如我再吩咐手下去搗亂,讓他不得安寧!”
“嚇?”慕容潔回過神來,看著他憤怒的俊顏,趕緊拒絕:“不用了,一切都讓他過去吧。”
“可是,他那麽可恨……”
“沒關係的,宇軒,不要因為個人仇恨危害到整個國家,危害到無辜的老百姓,我對他,沒有愛,哪來恨?”
“真的嗎?”他狐疑的看著她,最後無奈的說:“那好吧,以後你就安心住在這裏,而且……隻要你喜歡,你可以把這裏當成你的家,一輩子都住在這裏。”
慕容潔被他眼中濃濃的情意震動了一下,天啊,他不是又在表白吧?這台詞……貌似在求婚,眼中的情意……好像在示愛,她不自然的別開臉,不說話。
“潔,好嗎?”他知道這樣趁虛而入不是君子所為,但他也知道,如果現在不說,下次不知幾時才有機會說了,以前之所以放棄,是以為她跟他一起會幸福,如今一切真相大白,他再也不會退讓。
慕容潔心想如果不說清楚,他是不會罷休,於是抬眼對上他,一本正經的說:“宇軒,我知道你是一個很優秀的男人,但我不能接受你,首先,我暫時不想再投入任何感情,二,我已經嫁過人,懷過孩子,甚至流過胎,我不是處*女,你不介意嗎?”
“不!我不會介意,反正我也不是處男!”宇軒毫不思索的說,“愛一個人,應該接受與包容她的缺點。”
聽到這裏,慕容潔一陣哽咽,感動萬分的看著他,不管他是否真心話,但做為男人,有勇氣說出這句話,已經很難得,即使在現代,很多男人都有處*女情結,何況是這民風保守護古代?為何她不是先碰到他?為何她愛的不是他?他越優秀,她就越自卑:“宇軒,很感謝你擁有這麽寬容的心,但愛情是平等的,我無法保證愛上你,所以……”
“不怕,我願意等!我會給你足夠時間,讓你慢慢接受我,愛上我。”
慕容潔一次覺得“鍥而不舍”這個詞是如何的煩惱與討厭,看來她要使絕招了:“我可以答應你,但前提是,你全部家產屬於我,包括現金,房子,店鋪,酒樓,賭場等所有動產與不動產,你做得到嗎?”嗬嗬,任何人都辦不到的,這次他應該死心了吧!
“……”果然,宇軒頓時張口結舌,慕容潔心裏暗笑一下,起身下床,“走吧,不是用晚膳嗎?我肚子餓了。”然後走到梳妝台前,稍微整理一下頭發,朝房外走去,宇軒依然呆站在那裏,好久才回過神來,也跟著快步走出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