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E】
陳耳也是被毒死的,症狀和前兩位死者完全一樣。
我愣愣地看著腳下的沙土路,想要仔細分析一下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但腦子裏亂七八糟的念頭卻怎麽止也止不住。仿佛我二十多年來的人生常識都在這短短的幾個時辰之內被完全來了個大翻轉。
據雲城主所說,這小城的第一代人全部是當日的六堡餘眾,那麽就是說,不光是城中那些熟悉的叔叔伯伯,就連我已經過世的父母,竟也都是傳說中的人物?
段九霄、李懷戚二人的複仇還有跡可循,可隱藏在暗處的神秘凶手連續殺人又是為了什麽?
那詭異的血字仿佛在嘲笑著我們的碌碌無能,又在跋扈地預告著死亡的來臨。
我們會阻止你的!
我暗暗下定決心,但隨即又有些頹然。
可要如何阻止呢?
“想什麽呢?”
我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順口答道:“我在想,如果我的武功再高一些,也許能有點用……”說到這,我方才回過神來,連忙住口。
隻聽得嘻嘻一笑。我轉過身去,果見雲翎緩步前來,身後不遠處跟著的,卻是沈源。
我一陣恍惚。
——沈源長身玉立,雲翎身形婀娜,兩個人走在一處,看上去完全就是天作之合。我甚至似乎能從沈源的目光中,看到那埋在他眼底深處的一絲情愫。
無論如何,若是要在城中少年中選出一位能匹配玉翎雲中燕的。怕是所有人都會選功夫絕佳的沈源。甚至,有時連我自己也這樣認為。
但為什麽,每次一想到這一幕,我的心都會如此之痛?
若我的武功再高一些,若我也有那樣的天分,若我能……
但其實,我什麽都不能。
雲翎自然不會知道我心中所想,看到我發呆,微微一笑道:“方才若不是你提點出關節,怕是現在大家還在大廳跟那兩個家夥耗著呢。咱們快去找孫老夫子,說不定就是你救了他一命呢。”說畢,領先走去,我和沈源隨後跟上。
太陽偷偷露出了一小塊麵容,在地上拉出斜斜的影子。沈源本來緊緊跟在雲翎之後,此時卻刻意落後半步,反而落在了我的後麵。
我心下一歎,若再刻意有什麽動作,則太著痕跡。於是,我們這一行人保持著詭異的沉默,排成一行向孫老夫子的家走去。
【TWO】
連續三場命案,小城內彌漫著無比凝重的氣氛。大部分人都早早回家,躲在屋中,而更多知道內情的人則聚在城主府,商量對策。小街空****的,讓人有些心慌。
孫源丘孫老夫子,我們的啟蒙恩師,名單上的下一個名字。
城中幾乎所有孩子認識的第一個字都是由孫老夫子手把手教的。想到他就是下一個將死之人,我的心中一陣惶急。
好在時間還夠。按照前幾個命案推斷,孫虞死亡是醜時三刻左右,雲城主發現劉子修的屍體大概是在寅時三刻,而陳耳的屍首被發現則大致快到辰時,按屍體情況推斷,應該死了一刻左右,也就是說,大概也是在卯時三刻死的。
看來,這個凶手是打算按照那份名單,一個時辰殺一個人。雖然不知道他究竟是如何下手的,但既然知道他的下一個目標,那麽我們便可以先行布置,盡力阻止凶案的發生。
突然,沈源停下腳步:“我想回家看看。”
雲翎一皺眉,抬頭看看天時,方要開口,我搶先道:“此時離辰時還早,我們便順路去看看沈伯伯也好。”
雲翎不再說話,我們一行人轉個方向,堪堪走到巷口,卻見沈源的母親獨自站在門前,愣愣看著空無一人的大路。
沈源幾步搶過去,扶住母親:“此刻城中動亂,您怎麽一個人……爹爹呢?”
沈大娘目光悠遠,恍如未覺,半晌方似驚覺我等的存在:“還能再怎樣亂?能再死一次不成?”說著搖搖頭,語氣中毫無生氣,轉向沈源,“你不用管我們,做你的事去吧。”說完,徑自走入房中。
我忽然驚覺,原來這連串的血案,已然徹底打破了小城的平靜,已然在平靜的人心中攪起了無數漣漪。
怕是,我們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看著老人頹唐的背影踏入堂屋,我們三人對視一眼。沈源驟然一聲長嘯:“走,去做我們該做的事!”
穿過空無一人的小巷,盡頭便是孫老夫子的屋子。
老夫子的家我們幾人從小都是進慣了的,故在門口招呼一聲,也不等他回應,便徑直朝裏走去。
方至門口,驟覺勁風撲麵,風中帶著如生死沙場一般的決絕殺意。
我大驚,一個倒翻退離門口,沈源和雲翎同時出手,各出一掌,抵住了那突如其來的攻擊。
轟然聲響!薄薄的大門抵不住三位高手的合力餘波,瞬間粉碎,可那棉布門簾卻奇異的毫發無損。
沈源和雲翎齊齊後退一步,門內攻出的手臂瞬間便要退回屋裏。
這突然出手的人多半便是凶案的凶手,想到老夫子可能已經被害,我心頭一怒,眼見二人被震退,我合身撲上,雙手十指如鉤,扣住了那條欲縮的手腕。
我不是不知那人的武功遠高於我,若隻有我一人與之對敵,則我雙手扣住他的左手,他的右手一旦擊出,我必當無幸。但好在我們一共三人。我雙手剛剛扣實,沈、雲二人已然重新撲上。
沈源大喝一聲,雙掌急急攻向屋內的本主,雲翎則一手助我扣住那條手臂,另一手拔出長劍,精光閃爍,護住我倆的全身。
那人手臂被我扣住,抽身不得,鏗然聲響中,被迫與沈源、雲翎兩人再硬碰一招,身子向後飛起,我亦不由自主地跟著落人屋內,跌成一團。
“老夫子,怎麽是你?”隻聽雲翎的驚疑聲起,我抬頭一看,卻見我緊緊扣著、方才與我等生死相搏的對手,竟然並不是什麽凶手,而是我們的啟蒙恩師孫老夫子,趕緊訕訕地放開手。
老夫子大怒罵道:“你們三個小混蛋來幹什麽!想要我的老命是不是?都給我出去!”不由分說把我們三個趕出了小院。
我們都沒想到,這個一向看來文弱的老夫子竟然會武,而且竟然如此精深。不過稍一細想,這城中若都是六堡餘眾,那老夫子不會武功才怪吧。隻是我們自小留下的印象太深,完全不及細想,這才鬧出了一出笑話。
雲翎甜聲道:“夫子,我們是來保護……”
話未說完,便被屋內的怒喝打斷:“我用不著你們保護。想取老朽的性命,可沒那麽容易!我就在這兒等著,看他怎麽殺我。你們別進來,我現在誰都不信,誰進來我便當他是凶手,一並給殺了!”話語聽來竟語無倫次,實在與我們平日印象中文質彬彬的老夫子相去甚遠。
待雲翎再次開口解釋,裏麵卻不再說話。我們以為夫子想通了,方要進門,勁風撲麵,又是一拳襲來,我們隻好急急後退。看來夫子是打定主意,不讓任何人進入他的屋子了。
沈源摘下水囊,喝了幾大口水,沉吟道:“不進去也好,這條巷子隻有三個路口,咱們每人扼守一處,不讓任何人接近夫子的居所,凶手再神通廣大,也不能隔空殺人吧?”
我和雲翎對視一眼,均覺得這個主意不錯。
夫子的這間房子是條死巷子的盡頭,隻要扼守住出入口,便不用擔心有什麽意外發生。
當下三人散開,各自守住路口。
【THREE】
平日熙熙攘攘的巷子,今日靜得怕人,耳邊隻聽到城外呼嘯的狂風。
我目不轉睛地盯著路口,心下卻有些好笑。
這樣空曠的路口,別說是人,便是一隻螞蟻也過不去。
正自思忖,忽聽一聲巨響從身後傳來。那是老夫子房間的方向!
我一時大驚,急急飛身而去。
我們三人前後腳到了老夫子的門前,卻見煙塵從門簾的縫隙中湧出。我們對望一眼,眼中都是掩飾不住的驚疑。
也顧不得打招呼,三人一道衝進了小屋。就見眼前煙塵彌漫,我們都被屋內的景象驚呆了!
老夫子的房間整座後牆坍塌於地,滿地的青石似乎都在肆意地嘲笑著我們的無能。
而老夫子本人則仰躺在太師椅上,口鼻鮮血滴滴落地。不用上前細看我便已經明白,虹日城又失去了一位老人。
【FOUR】
四具屍體被並排擺在大廳正中,一時讓這個本就風沙蔽日的正午顯得更加陰氣森森。
從早上孫叔叔在我們麵前被殺開始,短短四個時辰,已經有四位自小看著我長大的長輩被這神秘的凶手奪去了性命。而我們卻連凶徒的一點線索都沒能找到。
看著幾位老朋友的屍體,連一向鎮定的雲城主都不禁顯出了幾分頹然的老態。
唐仲生麵色蒼白,蹲在地上仔細查驗四位老人的屍體。
本來,如果單從下毒的手段來講,嫌疑最大的莫過於就是眼前這個天下第一用毒世族的精英子弟,但因為他與雲翎的結拜關係,在沒有十分確鑿的證據之前,我們都還是傾向於將他當作自己人。
尚未有何結果,門簾響動,沈源大步走人,先朝城主施了一禮,仍舊是那緩慢而無甚起伏的聲音:“城主,我帶人召集各位叔伯共商情勢,可有些叔伯不肯前來,還有些叔伯行蹤不明,家人都不知道他們在哪兒,隻有歐陽伯伯和王叔叔來了。”
話音剛落,有兩人從他的身後走來,都是城中的老人:歐陽敘餘和王天蟾。這兩人一向在城中德高望重,說起來,我的名字還是歐陽叔叔給起的。
看到二人,我們年輕一輩紛紛站起。不知為何,我忽然覺得來的並不是那二人,或者說,不是我所認識、熟悉的二位老人。看他們此刻,哪裏還有半分平日所見的老態龍鍾之相,那威猛、嚴挺的氣象竟然絲毫不下於城主雲天成。
隻有兩人前來雖然太少,卻也是意料中事。
城牆上的血字包括城主在內一共有二十二個姓名,基本上囊括了城中所有的上一輩老者。眼下已連續有四人被害,可以想見,剩下的十八人會是何等的惶惑。
方才孫老夫子的行為已經告訴了我們,在這種敵我不分明的情況下,大部分人的選擇應該是不信任任何人吧。
雲城主長歎一聲,不過半日時間,卻看似老了十幾歲一般。
“想不到,我們這群老頭子隱居了這麽多年,卻還是躲不過‘恩怨’二字。”他的語聲中有著無盡的蒼涼。
王叔叔冷笑一聲道:“恩怨?咱們一輩子殺人盈野,但從無半點虧心。哪個小兔崽子看咱們不順眼,有本事就出來真刀真槍地幹上一場,這樣鬼鬼祟祟地暗地傷人,算什麽本事!”
他這最後一句是用盡全力喝出,恍惚間,我覺得整座房子都隨之震動,這份威勢全不在段九霄的九霄龍吟之下。
一邊的段九霄聽了,卻是冷哼一聲。
王叔叔大怒道:“便是你這小子搗鬼,搞得我們人心惶惶!”說著便要上前動手。
歐陽叔叔卻是頹然一歎,伸手攔住王叔叔,沉聲道:“事到如今。還爭什麽對錯,且聽雲副怎麽說吧。”
雲城主道:“你們想必都已明白,此次那凶手是想要把咱們這些老家夥一網打盡了,可咱們六堡也不是白白讓人宰的羊羔。唉,隻是想不到,六堡眾當年並肩殺敵,麵對十倍、百倍的胡虜也從未說過一個‘怕’字,今日隻是一個小小的凶案,竟然聚不齊老兄弟了。難道咱們真的老了麽?”
歐陽叔叔冷笑一聲道:“你又何必感慨?咱們自己人都知道的,自從那件事後,六堡便已經不再是原來的六堡了。大難臨頭,還得靠自己。雲副,你有何方略,不妨說來一聽。”
雲城主麵色一變,旋即道:“也罷。至今我們也沒找到關於那凶手的一點線索。不過眼下風暴封城,凶犯必定還在城中伺機犯案。咱們兄弟必須團結一心,方能抓住那賊人的馬腳。”
王叔叔高聲道:“雲副,不是我多心,誰敢保證這事情不是哪個老兄弟幹的?孫老三他們死得莫名其妙,聚在一起豈不讓那凶手更容易下手?兄弟們不肯來,多半也是出於此種考慮。不要說別人,就看看現在咱們幾個老兄弟,彼此站得有多遠,就知道想要‘團結一心’,又談何容易?”
王叔叔雖然粗豪,卻一語道破天機。看他們二人自從進門起,便有意無意地遠遠站開,離其他人最少隔了三丈。
歐陽叔叔搖了搖頭,歎道:“罷了,雲副,我看咱們還是各自行路得好。我先告辭了。”
按城牆上名字的順序,這凶手的下一個目標便是歐陽叔叔。
雲城主連聲急道:“歐陽,且慢,且慢!你難道真的連咱們這些老兄弟都信不過麽?那凶手神出鬼沒,孫老三他們武功都不遜於你,卻悄無聲息地被一一暗算,你……”
歐陽叔叔打斷雲城主的話,聲音低沉而堅定:“生死有命。自六堡散後,我已不再信任任何人。若那賊人真敢找上我,到時就看看誰的命硬便是了。”說畢,頭也不回,徑自揚長而去。
【FIVE】
與孫老夫子所住的巷底不同,歐陽叔叔的宅院在城西一塊開闊地的正中,獨門獨院。
歐陽叔叔回家後,徑自將妻子兒孫全部趕出屋子,然後緊閉屋門,等著那神秘的凶手現身。
雖然他說誰都信不過,但我們自也不能就此放任不管。
眼見已是巳時二刻,城主一行人全部離開了城主府,甚至連那可能的大敵段九霄、李懷戚都無暇多顧,一起到了這可以俯瞰歐陽叔叔宅院的城牆垛口。
牆外,風暴正自狂掃八百裏瀚海,而城內,一場毫不遜色於沙暴的凶險風暴也正在進入**。
我和沈源慢慢走上城牆。
雲城主問道:“布置好了?”
沈源沉默不語——他能不說話的時候總是會盡量節省口水,我隻好插口答道:“布置好了。雖然城衛隊也有些人心不穩,但經我們的說服。已經沒什麽問題。我們在歐陽叔叔宅院四周布置了三十四人,可說是已經把他家團團圍住,除非那凶手從天上飛下、土裏鑽出,否則必能保得歐陽叔叔無虞。”
雲城主點了點頭。我抬頭望去,恰見到雲翎也朝我看來,見我看她,朝我吐了吐舌頭,扮了個鬼臉。
我知道,我們想到了同一件事:方才在我們三人的環伺之下,竟然讓凶手從後牆突入,殺人而去,實在不能不說是因為我們都太笨太大意!可是此番吸取了方才的教訓,我不信這凶手還能有通天徹地的本事,在這麽多人的注目下從容殺人。
【SIX】
太陽逐漸朝中天推移,狂暴的風沙給這本應明媚的陽光罩上了一層金黃色的麵紗,抬眼望去,天地萬物都被這暗淡的陽光染成了淡金。
我忽然覺得有些荒誕:我們在做什麽?我們竟然隻能在這裏坐等凶案的發生?
這神秘的凶手究竟有何魔法,居然能夠把一座靜謐的小城轉眼間變成恐怖的鬼域?
金色的光暈慢慢變濃,沒有人開口說話。
沉默許久,沈源突然開口道:“唐大公子,事到如今,你還不想說明一下麽?”
這話突如其來,我和雲翎一愣,一時間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大家視角的盲區——唐大公子唐仲生身上。
沈源繼續道:“唐公子,你是認識這毒的吧?早上孫叔叔死的時候,我就覺得你神色有異。事到如今,已經出了四條人命,不管你有何難言之隱,我覺得也應該說出來了吧?”
唐仲生依然一臉鬱色,沒有答話。
雲翎道:“木頭,你怎麽能這麽懷疑我……”她一邊說,一邊看向唐仲生,之後語聲訝異地中斷。
就見唐仲生的臉色漸轉蒼白,就連我都能看出,他的確有非常重要的事情瞞著我們。
沉默片刻,唐仲生長歎一聲:“也罷。諸位,不是我要刻意隱瞞,實在是因為這件事,我到此刻也沒有絲毫頭緒,覺得若是隨便說出,徒令你們擔心而已。更或者,你們會因此與我生出誤會也說不定。但如今,眼見城中的前輩連連喪命,我便……不得不說個明白。”
“這四位前輩所中的,乃是我唐門的秘毒‘無衣’。”
此話一出,各人卻並不是特別意外。畢竟大家都早就想過。這神秘的毒藥和毒宗唐門有關了。
唐仲生續道:“各位一定奇怪,為何凶手能夠無聲無息地暗算四位前輩。以四位前輩的武功和機警,本不應該被如此輕易地毒殺。其實原因很簡單,因為那凶手並不是在殺人的時候下的毒,而是一早就下好了。至於掌控幾位前輩的去世時間,凶手隻不過需要按時引發各人身上的毒性而已。”
說到這兒,唐仲生抬頭掃視眾人一眼,仿佛下了極大的決心,咬咬牙方道:“這件事是我唐門一等一的機密,本來我是無權將之公諸於眾的,但此刻事態緊急,我卻不得不說,隻是希望此事平息之後,諸位能夠替我保守秘密。”
雲翎率先點點頭道:“放心!”
緊接著雲城主、我、沈源、王叔叔也接連點頭應允。
唐仲生歎了口氣,接續道:“這種毒物,我唐門已經研究多年,但其毒性太難控製,直到近來得到一位人物的意外相助,又加上本宗出了一位百年少有的天才,此毒才終於被研製成功。
“它名為‘無衣’,毒性劇烈,最可怕的是,可以借水傳播,隻須將些許撒於水源之中,無色無臭,但用水之人均會中毒。虹日城地處偏僻,而此刻外間的風暴又將小城完全封閉,實在是……”
聞聽此言,我愣了半晌方才醒悟過來:“你的意思是說,我們、我們城中的所有人早就全部中毒了?”
唐仲生側頭看了臉色驚訝得發白的雲翎一眼,點頭道:“不錯。我到虹日城的當晚便發現,城中唯一的水井已然染毒,看情形,應該是那日的淩晨被下的,所以你們應該早就中毒了。此毒入體後會潛伏三日,方才毒發。但下毒之人隻要和中毒人身體接觸,以內力相引,便隨時可以觸發毒性,致人於死,所以四位前輩才會無聲無息地被凶手暗害。”
眾人聞言無不大驚!
王叔叔上前一把抓住唐仲生的衣襟道:“你奶奶的,解藥呢?”
唐仲生微微搖頭道:“我此次出門,並未帶有解藥。而且即使帶了也沒用,一粒解藥隻能解救一人,如今全城人均已中毒,怕不有百千人?”
王叔叔大怒道:“分明是你要害我全城,今天你不交出解藥,我殺了你,給孫老三他們抵命!”說畢就要動手。
見唐仲生並不招架,沈源立即上前,左手**開王叔叔的攻擊,同時右手輕輕一拂,將唐仲生推出道:“王叔叔何不讓他說完?”
唐仲生閉目半晌,方睜開雙眼,滿眼都是痛苦之色:“我雖未帶解藥,但卻也不是沒有解毒的方法。”
“我此次本是為了尋找妹妹,還有采集可解此毒的懷夢花,這才一路尋到此地,想不到進城之後,才發現貴城竟然全城中毒。如果我看得沒錯,這裏附近應該可以找到懷夢花才對。”
我們都會死?
我們都會死!
我愣愣地看著雲翎,腦子一時省不起別的念頭。
王叔叔怒問道:“你既然知道附近有解藥,為何不早說,要等害死了我們四個老兄弟才說?”
唐仲生歎了口氣道:“因為如果不找到下毒之人,便是找到解藥,也是無用!”
此刻,我的腦子方才有些清醒,隻覺不對,方要開口,卻聽腳下“轟”的一聲響,卻是從歐陽叔叔的房子裏傳來的。
眾人齊齊大驚,一時顧不得再說話,各自施展輕功,飛身而下,片刻便齊齊衝進了歐陽叔叔的屋子。
卻見屋內煙塵彌漫,碎木四散在地,看那廢墟的所在,原本應是一張大桌。
就聽歐陽叔叔仰天長笑:“哈哈,你來殺我啊!”
想必方才那一聲巨響,卻是他心情激動之下,自己拍碎了屋內的桌子。
我眯眼一看天光,才猛然驚覺,原來已經過了巳時三刻,而歐陽叔叔仍舊安然無恙,看來那凶手終於無計可施了!
屋內煙塵太盛,我們一行人走出門外,揮手讓依舊守衛在四周的城衛們散開。
就聽歐陽叔叔朗然笑道:“如何,雲副,看這賊人還有何花招!”有驚無險一番之後,他的心情似乎也比方才好了許多。
正說話間,雲翎忽道:“王叔叔呢?”
【SEVEN】
看著陳屍於地的王天蟾,我忽然有種想要大笑的衝動,笑我自己的愚蠢無知。
誰規定凶手一定要按順序殺人?
我們這群人有一代梟雄,有後起精英,還有自詡心思縝密的我,竟然都沒能看穿這小小的關節,還可笑地把所有護衛都放在了歐陽叔叔的身邊,可笑地等著凶手自投羅網,再可笑地眼看著凶手跳過順序,殺掉了王叔叔。
而凶手,竟然就在我們的眼皮底下動了手一就在我們聽到歐陽叔叔屋內聲音的時候,眾人飛掠而來,竟沒人注意到在那一瞬間,王叔叔已然毒發身亡。
雲城主長歎一聲道:“想不到……唐公子,請你趕緊繼續解說,讓大家能夠快一步尋找到解決的方法!”
唐仲生方要開口,我忽然想起方才心頭突然浮起的疑問,搶先開口道:“唐公子,你方才說這‘無衣’毒乃是你唐門的絕密,那凶手又是從何處得到這毒藥的?莫非下毒的是你唐門中人?”
唐仲生歎了口氣道:“不錯,我懷疑凶手,正是從我妹妹手裏得到的毒藥。”
眾人一愣,唐仲生歎道:“我妹妹新月乃是唐門百年不出的天才,此次‘無衣’之毒便是在她一人的主持之下才配製成功的。目前,全天下隻有她一人手上有毒藥和配方。其他人便如我唐門明宗,也無法配製此毒。”
我驟然想起昨夜唐仲生給我們看的那幅畫像。因之後事故頻生,我便將這事拋之腦後了,卻想不到那畫像中的嬌弱女子,才是一切恐怖事件的根源。
唐仲生續道:“我妹妹雖然在毒藥方麵是難得的天才,但相對的。日常思維卻與常人大異,連我這個親兄弟都不知道她腦子裏究竟在想些什麽,又會做出什麽事來。”
“此次,我唐門傾盡全宗之力,研製出‘無衣’,可她卻在毒成之日離家而去,並攜走了配製好的毒藥和全部的配製筆記。此城既然中了‘無衣’之毒,必然與我妹妹有關係,但我敢保證,她決不是這樣心狠手辣,以殺人為樂的人物。故我一直試圖找她,想當麵問清楚此事。想來隻要找到了妹妹,便必然能揭穿下毒之人的身份。”
雖然唐仲生言之鑿鑿,但怎麽看那下毒的凶手,都以這未曾露麵的唐新月嫌疑最大。
我們對視一眼,歐陽叔叔沉聲道:“這都是你空口說白話,我們怎麽能相信?”
唐仲生無語,雲翎急道:“歐陽叔叔,唐二哥的為人我信得過。何況此刻他也沒理由騙我們。”
歐陽叔叔道:“人是會變的,會變得連你自己都不認識自己!”這兩句話語聲低沉,卻如自言自語,然後語聲方轉高道,“關鍵他一直都是自說自話,無人應證,豈不是怎樣編都行?”
忽聽一個清越的聲音插入道:“我來作證,不知可不可以?”
【EIGHT】
眾人回頭一看,一襲白衣在一片暗金的天幕中顯得格外刺眼。卻是白衣侯朱煌到了。
朱煌身後緊跟著的還是那黃衣侍婢,再後麵則是程家的三位叔叔。
怪不得這邊變故頻生,卻一直不見他們這三位虹日城的武功最強者,原來是去監視白衣侯了。
九字江山白衣侯,這個威壓江湖的神話,就連六堡眾,也絕對不敢小視!
雲城主迎下幾步,與白衣侯互相施禮後,方疑惑道:“侯爺的意思是?”
朱煌微笑:“那‘無衣’之毒乃是我和唐門合力配製的。此毒的來龍去脈我很清楚,和唐公子方才所說分毫不差。”
此言一出,連歐陽叔叔都沒有再加反駁,顯然白衣侯的分量足以壓製眾人的疑惑。
雲翎道:“二哥,你方才說,如果不找到下毒之人,便是找到解藥也無用,這是什麽意思?”
唐仲生看了白衣侯一眼,苦笑道:“這不是明擺著麽?這毒範圍太廣,如今全城人都已中毒。那懷夢花乃世間奇珍,一次能得一朵便已算萬幸。一朵花隻能救一人,對於全城的受害者來說,豈不是杯水車薪?”
此話一出,眾人的臉色一時大變。
歐陽叔叔臉色蒼白地怒道:“那、那你說這些有什麽用?”
唐仲生道:“前輩別急。要說此毒,其實還另有解法。說起來也很簡單,就是給下毒之人服下解藥,並找到‘最後一人’。”
雲翎喃喃道:“最後一人?那是什麽?”
唐仲生道:“‘無衣’毒性雖烈,但用時卻十分繁瑣。”
“其毒分三種不同形式:主、毒和引。
“‘毒’便是主要毒藥,散於水源中,令人飲水便會中毒,避無可避,但可以被解藥解除;
“‘主’則由下毒者自行服下。它對身體無害,同時可以使下毒者不會中‘毒’,更使得下毒者可以通過特殊的內力,控製‘毒’發時間。‘主’也可以被解藥解除;
“‘引’則下在所謂的‘最後一人’身上,待得潛伏期過,隻要被下了‘引’的人活著,便會引發其餘所有人毒發,而隻有當所有‘毒’都發作之後,‘引’才會發作。此人將會最後一個死去,故稱‘最後一人’。
“要想徹底解除所有人的毒,必須做到兩件事:
“第一,找到下毒者,給他服下解藥,解除‘主’,同時,還要找到‘最後一人’。
“隻要下毒者未服食解藥,或者‘最後一人’還活著,這兩種情形隻居其一,毒都會發作,而解藥雖然也能解除一個人的毒藥,但對全城其他的中毒者卻愛莫能助。”
想不到一個毒藥竟能搞得如此複雜,我不禁覺得有些暈眩。
雲翎眨巴著眼睛想了半晌,才道:“也就是說,我們最少需要兩份解藥,一份給下毒者,一份給‘最後一人’?”
唐仲生搖搖頭道:“隻需要一份便可。‘最後一人’中的‘引’無藥可解,要阻止其引發其他人的‘毒’,隻有殺了他。”
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