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得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一騎自城內飛奔而至。馬上的騎士端的是好騎術,快到城門口也絲毫不減速。
隻聽他大聲喝道:“玉大人有加急奏章,我要出城,快開城門!”同時從腰間掏出一塊令牌,對著守城的兵丁一晃,而他做這些事情的時候絲毫沒有影響自己這一人一馬的速度。
眾兵丁剛準備開門,卻見一條人影自茶寮縱身而出,速度竟比奔馬還要快上許多,轉眼便攔在了這一人一馬的前頭。
來人雙掌一揮,就聽駿馬“嘶”的一聲長鳴,竟被他的一雙肉掌強行按倒在地。馬上騎士卻絲毫不慌,就在馬倒地的前一刻雙腿一用力,飛身直奔城牆而去。竟是一名高手!
堪堪飛到半空,隻覺厲風撲麵,卻見一名白發青年手執一柄長劍,後發先至,擋在自己眼前。
本來劍走輕靈,但在這白發人的手中使來卻如同開山大斧一般,帶著強勁的風聲迎麵削劈,看似笨拙,卻封死了騎士前進的所有道路。
那騎士自知此刻自己身在半空,根本無處著力,若是硬碰硬必將吃虧。當即,他深吸一口真氣,身子驟地下沉,卻覺身下一陣排山倒海般的掌風向上襲來,同時一個聲音大笑道:“莫兄何不在封州城再盤桓幾天?”
霎時間這騎士的前後都被襲來兩人的一掌一劍全然封死,眼見已是無路可逃了!
那扳倒奔馬的正是張延,而白發人自然就是白千帆了。
白千帆見張延驟然出手,攔截那傳信小校,便已猛然醒覺:
——封州城早已被封鎖,要想出城而不驚動守兵,便隻有喬裝一途。而目前能夠自由出城、最容易喬裝的,當然是每天都會出城的官府信使。隻是莫非平竟敢如此公然行險,端的是精明膽大!
白千帆再一想,張延居然能早一步料到莫非平的打算,來此守株待兔,更是謀略過人,心下不由暗暗佩服。
這一刻,他自不能在一邊閑看,當即拔劍飛身攔截。
白千帆與張延搭檔已久,果不其然,兩人一出手便配合得天衣無縫,把這喬裝改扮的莫非平前去後退的通路統統給堵死。
眼見身份被揭穿,又被兩大高手夾攻,莫非平卻絲毫不見驚慌。當此危境,他大喝一聲,更加急速地下撲,雙掌全力拍出,瞬間已經和張延硬拚了一掌。
閻王禦史的悲梵掌雖然名動天下,但莫非平的武功原本要略高他一些,可是甫一接手,莫非平丹田劇痛,引動重傷發作,一身內力還不到平日的一半。當即強弱立判,莫非平胸口一窒,一口鮮血噴出。
張延一愣,他本來估量自己並非此人的對手,隻想拚著受傷攔下其一招,以待白千帆趕到,兩人好聯手擒敵。可沒想到一觸之下,莫非平的內力之弱完全出乎他意料,看來是早就受了嚴重的內傷,卻讓自己揀了個便宜。
思量間,卻見莫非平的身形借著張延這一掌之力,複又衝天而起,速度竟比方才還要快上許多。
白千帆一劍阻住莫非平的去路,正自得意,就見莫非平以更快的速度反撲回來。此刻案情未明,白千帆不願傷莫非平的性命,當即長劍一個翻轉,朝著莫非平右肩疾刺而去,意欲把他逼下生擒。
誰知莫非平居然絲毫不躲,直直合身撲上,長劍瞬間刺穿了他的肩膀。
鮮血紛飛,白千帆一愣,莫非平卻毫不遲疑,強忍劇痛,一拳揮出,正正擊中白千帆的前胸。白千帆哇地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身體倒飛而出。
對麵的莫非平被這一擊反力帶動,改變方向,又複斜斜落下,腳踏實地。
他落在城牆邊緣,定睛細看:張延離自己足有十幾丈,正疾撲過來,略遠處的白千帆也在急速趕來——雖然此刻的白千帆腳步虛浮,顯見被自己方才一擊,受傷不輕,但自己所受的傷隻怕更重。要是近身搏擊,此刻的自己絕對不是這兩個人中任何一人的對手。
當即,莫非平雙手一翻,手上已經出現了一張紅色的小弓。
這張弓大概隻有普通硬弓的一半大小,仿佛是小孩子的玩具一般。通體都被漆作血紅色,也看不出是由什麽材料做成的。
此弓一出,莫非平的神態頓然一變。雖然渾身浴血,右肩傷重,可是在手執這一弓之後,他卻是殺氣驟重、威風凜凜,宛如上古魔神一般。
莫非平肩膀上的重傷一絲都沒有影響他動作的連貫:弓交左手,右手一翻,一支長箭已經搭上了弓弦。看那箭羽的式樣,正與射死左寒的那支一模一樣。
張、白二人想起無影弓的威名,心下都是一凜,忙忙催動內力,加速前撲。
兩人的心思此時一般無二:這一刻二人離莫非平都不足五丈,莫非平一箭難射兩人,就算能阻一人,另一人卻足以讓莫非平沒有射出第二箭的時間。
卻聽弓弦一響,竟有兩支長箭分向二人射來!箭挾風雷,雖是一支離弦的箭,聲勢卻堪比武林高手的全力撲擊。
白千帆長劍已經脫手,又受了內傷,當機立斷脫下長衫,運盡內力向前揮去。
那長衫被他的內力灌注,堪比金石,雖仍擋不住這一箭,可是長箭破衣而出,速度卻慢了不少。白千帆抓緊機會,大喝一聲,雙手**,握住了箭杆,一時間隻覺得雙手灼熱人骨。他完全明白,此刻已到了生死攸關之時,運氣緊緊握住箭羽,不敢稍鬆,那箭終於停在了他的雙掌之中,而他的身體卻被餘勁帶得倒飛幾丈。
直到身體停下來,白千帆才有機會喘了口氣,真真想不到這莫非平重傷之下仍有如此威勢!他偷眼看去,卻見張延雖然也順利接下了另一箭,身形卻同樣一滯。
莫非平要的就是這一滯的時間!
這招“三分天下”是他的絕招之一,別人看來是隻搭上了一支箭,可實際上卻是射出了三支——一支擊退了白千帆,一支暫阻了張延,而這第三支卻斜斜往城牆飛去。
莫非平的右肩已經受傷,射出這三箭所靠的完全是一股血勇。箭一出手他便覺得眼前一黑,直欲暈厥。當即,他暗一用力,咬破舌頭,靠著這一疼,頭腦立刻清醒。
他深知此刻生死一瞬,不敢稍加延誤,鼓盡剩餘內力,身子直直飛起,速度竟然快過了飛箭。
片刻之間,莫非平便追上了那第三支箭。此刻正是他一口真氣將泄、身子即將下墜之際,當即他雙腳一點箭杆,一口真氣恢複過來,身形複又上升,片刻便已飛上了城牆。
此地城牆足有十幾丈高,絕對超過了任何人輕功的極限,那城牆上的兩個守卒完全沒有想到竟會有人能躍上這裏,猝不及防之下,當即被莫非平一一點倒。
一口氣緩過來,莫非平跳下城牆,轉眼便不見了蹤影。
從騎士出現,張延扳倒奔馬,到此刻莫非平拚著受傷,強行衝過了城牆,不過是電光石火間的事情。
想到莫非平在這轉瞬之間竟能想出這行險的策略,終於從兩大高手的圍攻間逃走,張延和白千帆兩人不由得暗暗佩服。
莫非平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即將湧上喉頭的鮮血,從棲身的樹冠上悄悄滑下,隱身於一片草叢之中。
閻王禦史果然名不虛傳,莫非平原本對自己的輕功頗為自負,可是沒想到如此狂奔了近兩個時辰,竟然還是不能擺脫張延的追蹤。而他布的幾個陷阱還沒來得及觸發就被張延一眼看穿,不僅沒用,反而還暴露了自己的行蹤。
兩日來東躲西藏憋出來的悶氣,加上被人追捕的窩囊感覺完全無處發泄,莫非平的凶悍終於壓過了理智——不逃了,回頭殺了這兩個兔崽子!
雖然知道後患無窮,莫非平卻也顧不得這麽多了!反正接應自己的人應該也快到了。
當即,他用密法“九死神功”強壓住傷勢,決定就在此地,靠著地利和自己天下無雙的箭術,伏擊張延、白千帆!
張延緩緩前行。進入樹林之後,莫非平留下的痕跡竟然分成了兩股。雖然明知道其中一股必然是莫非平布下的疑陣,卻也沒有辦法,隻能和白千帆分開追蹤。
眼見似乎是離莫非平越來越近,可張延的心裏卻總覺得有幾分不安。按說以莫非平現在的狀態,根本無力反抗,那自己心下這股奇異的不安又是從何而來的呢?
同樣身在樹林裏的白千帆,心情卻是越來越好。雖然他不明白張延為什麽要追捕並沒有作案機會的莫非平,但頭兒的判斷從未出過錯,且看這莫非平喬裝出城,又拚死拒捕,便知此人並非如自己所想的一般幹淨了。
眼見莫非平留下的痕跡越來越明顯,顯然是他的傷患發作,無力再掩蓋自己蹤跡的緣故。隻怕再過一會兒,這樁讓頭兒如此憂心的案子就要破在自己手裏了!
眼前是一棵大樹,看著地上那一片嫩綠的落葉,白千帆微微一笑,大聲道:“莫大俠,下來一敘如何?”
他的話音未落,隻聽弓弦一響,五支長箭竟自樹冠上的五個不同位置射下,分擊白千帆胸腹的五大穴道。
這五支箭與之前莫非平所用的木箭不同,通體都是由黑鐵鑄就。
白千帆心中一怵,想不到在如此重傷之下,莫非平竟然還能射出這招絕技“五胡十六國”。
不及細想,他手中長劍一揮,幻化出五道劍影。隻聽五聲連續的金鐵交鳴,他的每一劍都正正劈在一支箭的箭鏃之上。
眼見五支利箭均被自己輕易擋下,白千帆卻絲毫不敢懈怠。
自己的這一劍可說能夠開山斷石,但這五支鐵箭竟然正麵被劈依然絲毫無損。而據說這“五胡十六國”射出的五支箭若是遇到阻礙便會當場碎裂,一分為三,化作十五支更為凶猛的長箭。
白千帆手握寶劍,眼睛緊盯著五支長箭下落,同時還要提防樹上藏匿的莫非平,一時間樹林中寂靜得可怕。
“叮”的一聲,一支箭終於落在了地上,打破了無邊的寂靜。那箭彈了兩彈,隨即不動了。白千帆猝然一驚——這不是“五胡十六國”!
就在同一瞬間,在樹對麵草叢中,五支長箭仿佛帶著幾世的怨恨,帶著一往無前、寧可粉身碎骨也要與敵同歸的鬥誌,直朝白千帆胸口襲來——這才是莫非平的絕技,真正的“五胡十六國”!
白千帆的注意力一直都在樹冠和之前的五支長箭上,萬萬沒有想到莫非平竟然是隱藏在草叢之中。想必他是在樹上布好機關,然後方才潛伏在草叢中暗中控製。樹冠上的箭隻是為了吸引白千帆的注意力,而這一刻的五支長箭才是他真正的殺招!
白千帆雖驚不亂,手中長劍一揮,又是剛才那一招“五展梅”。可惜這五箭比剛剛的五箭不知要快上多少倍,而白千帆剛剛又分了神,此消彼長之下,五箭中隻有四箭被白千帆攔下,那最快的一箭瞬間突破了他長劍的防禦,直奔他的左胸而去。
而前麵被攔下的四箭在劍風的激**下,尚未與白千帆的長劍接觸,便已紛紛碎裂,各自一化為三,那箭的軌跡竟然隨之變成了弧形!瞬間這十三支長箭或快或緩,已將白千帆從各個方向全麵包圍。
自知若是躲不過去,今日必是死路一條,白千帆當即大喝一聲,身子竟是直直倒在了地上。這一下甚為行險,隻聽勁風不斷,大部分長箭已從白千帆上方飛掠而過,隻有那最快的一支長箭竟然隨著他的倒下突然轉向,直直射下!
白千帆倒下時已經想好了對策,此刻左手一翻,揮拳擊出,拳風到處,那利箭果然一分為三,分向他的雙目及咽喉襲來。白千帆右手長劍恰在此刻斬出,分毫不差地劈在這三支利箭的箭鏃之上,三支長箭歪歪斜斜落下,白千帆的右手也被震得一陣發麻。
直到此刻,白千帆才覺得背後已經被冷汗濕透。
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白千帆忽地警覺身側**來一陣勁風。原來剛剛被擊落的一支箭竟然落地後又是一分為二,緊貼地皮朝著他疾射而來,速度比剛才又快了不少——此招既名五胡十六國,自然應有十六支箭,這最後一支竟直到此時才發出!
白千帆此刻的身子平躺,且雙手麻木,已經絕對無力再擋這一箭了!
他正在閉目等死,猛覺得一股大力拉得他急速向前,間不容發之下一支利箭自他的腳下射過,另一支卻沒能躲過,深深刺入了他的腰部,劇痛之下,白千帆當即昏了過去。
卻是張延從另一個方向追蹤一段之後,眼見痕跡越來越弱,驚覺不對,趕緊沿路返回,趕上了白千帆,恰好救了他一命。
還沒來得及放下白千帆,前方的草叢中忽地站起一人,虎背熊腰、渾身浴血,正是他們追捕了多日的無影神箭莫非平。
莫非平設計機關苦苦忍耐,等得就是這一刻!
隻見他麵目猙獰,雙手空空,卻是左腿微屈,右手在前,左手外展,儼然一副開弓射箭的姿勢。
張延心叫不好。
隻聽莫非平大吼一聲:“破!”左手一張,一股勁風仿佛裹挾著無數代亂世的腥風血雨撲麵而來!
正是莫非平賴以成名的無影箭,九州箭法的最後一招——“一箭定鼎”。
眼見這支無形無影的箭來勢如洪荒猛獸一般,沛然莫禦,張延手上又拖了個昏迷者,無法全力施展武功。
心念電轉之下,張延左手一揮,直將白千帆扔出丈外,大喝一聲,拚盡全身內力,悲梵掌五層“舍身成魔”對著這股勁風全力揮出——時間張延也動了好勝之心,倒要看看自己的悲梵掌能不能擋得下這名動天下的無影箭!
哪知雙方的內力一經接觸,那股勁力居然驟然轉向,張延的掌力竟也成為了它新的動力。這支無形的箭猛然以更快的速度朝著地上昏迷的白千帆直飛而去!
張延大驚,不及多想,合身撲上,右手一把拉開白千帆,左手則又朝著這箭一掌擊出。
霎時間,他隻覺得手心一陣劇痛。此刻無影箭加上了張延上一掌的助力,威力倍增,而張延則須分心護著白千帆,隻有一手能夠對敵,此消彼長之下,那無形無質的箭毫不費力便衝破了淩厲的掌風,絲毫不見減緩。
此刻方才是真正的生死攸關!張延大喝一聲,一身內力全數集中在左掌之上,隻聽轟然一聲巨響,那凝聚成無影箭的強大內力被悲梵掌一掌擊潰,張延卻也是一口鮮血噴出,霎時間染紅了一襲青衫。
射出“一箭定鼎”本就是極耗內力的事情,何況莫非平還是在重傷之下全力施為。射出這一箭後,他已幾乎頹然倒地。 但莫非平深知,自己此刻絕對不能倒下!當即,他再次默運九死神功,將傷勢強行壓下,待得回複生氣,眼見自己的絕招已經被張延竭力破去。
連連失利反而激發了莫非平的凶悍之氣,隻聽他大喝一聲:“殺!”雙手虛虛作勢,一開一合之間,身子竟然箭一般飛起,直衝張延而去——他這最後一箭竟然是將自己射了出去!
張延倉促接了前一箭受傷已是不輕,雖然靠著吐出一口淤血化解了部分傷勢,可是沒想到轉眼間莫非平合身殺到。
當即,他放下白千帆,倉促起掌迎接,一擊之下,隻覺莫非平靠著衝勢,內力滾滾襲來,不禁身不由己地被帶得向後飛起。
莫非平的攻勢雖強,卻已是強弩之末。片刻之後,張延便感到他的內力已經開始轉弱,當即潛運真氣,正準備反擊,猛覺得腳下一空,霎時驚覺兩人的身子已在萬丈懸崖之外!
此地名為舍身崖,壁立千仞,一旦墜下,憑你通天武功也必是有死無生。張延長居此地,自知此刻的凶險。他萬沒想到莫非平居然如此悍勇,竟欲與他同歸於盡!
心念電轉之間,兩人已經急速下墜,張延若要求生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眼見莫非平此刻已是半昏迷狀態,整個身體無力地耷拉在一邊,隨著自己下墜,若以他為墊,自己借力上升應該可以……一瞬之間,有千百個念頭閃過張延的腦海。
眼見不能再拖,張延長歎一聲,驟地伸手扣住莫非平的右臂。
莫非平自知此刻重傷發作,已經無力反抗,索性低垂了雙手,隻有雙目中充滿了譏誚之意。他正要開口說話,猛覺得一股大力湧來,身體如騰雲一般斜斜飛起,撲通一聲重重落在了懸崖邊上。
方才“九死神功”的後遺症已經開始發作,加上這重重地一摔,莫非平隻覺得全身骨頭都要散架了一般。不過此刻,他卻顧不了這些,將將落地便掙紮著爬起身來,衝向那懸崖邊看去。
——隻見一線深穀,雲霧繚繞,也不知有幾千、幾萬丈深,峭壁直直流下,青藤、枯樹遍布於石縫之中。看情勢,就算是天下第一的左鋒親來,也絕無生理。
想到剛剛張延明明能以自己為墊腳石,獨自逃生,可萬萬沒有想到他卻舍命救了自己這個逃犯。莫非平愣愣地站在懸崖邊上,一時不知道該做什麽才好。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聽崖下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似乎有人正在奮力攀爬,莫非平心下一動,疾步上前,卻見一隻血肉模糊的手自下搭上了懸崖的邊緣。
那隻手顫顫抓住岩邊一處的凸起,想要盡力攀上,卻似乎已經力竭,幾次努力想抓緊岩石卻終究力不從心,怕不要一刻,就要力竭落下,萬劫不複了。
甚至不需要你出手,隻要稍等一等、等一等,等這隻手鬆開,一切便可以了解。這世上再也沒有人能夠找到你的蹤跡,天高任鳥飛,就此脫離險地,任務也將完成!
莫非平搖了搖頭,終究自己還是做不到啊。
他不禁自嘲地笑了笑,一把伸出手去,拉住了這隻馬上就要力竭而,鬆的血手……
原來張延墜下之時,便已看準半山腰上的一棵枯樹。
看那枯樹幾乎兩人合抱粗細,卻不知它在這石縫之中是如何艱難長成的。
他將莫非平扔上懸崖所用的,是自家的獨門功法“降龍勁”。靠這門功法扔出的物事會呈弧形飛出,能極大降低落地時受到的傷損,而拋物之人也會受到相應的反作用力。
就見那莫非平畫了個弧形飛上懸崖,而相應的,張延的下落速度幾乎加倍,方向也被帶得歪了歪,斜斜飛向懸崖,恰恰落在那枯樹處。
此刻生死攸關,張延不敢怠慢,當即運勁入腿,在那枯樹上一點。隨著“哢嚓”一聲脆響,那合抱粗的枯樹竟然被這一擊之力撞斷為兩截,墜下深穀。而張延也當不住這巨力,隻覺一陣劇痛,左腿腿骨已被折斷。
此時此刻他也顧不得疼痛,借著這一頓,連忙伸手抓住崖邊的藤蔓,終於止住了下墜之勢。
拖著一條斷腿和傷痕累累的身體,在懸崖上攀爬,這已超過了張延體力的極限,他隻能靠著一股求生的意誌苦苦支持。
當感覺自己的手被穩穩地拉住時,他終於雙目一黑,暈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張延悠悠醒轉,費力地抬起頭,朝左右看去:
自己正躺在懸崖的邊上;自己的副手、白發浮雲白千帆躺在自己的左邊,雙目緊閉;而自己的右邊,卻見二人追捕的對象、無影弓莫非平正大模大樣地盤膝打坐。
張延掙紮著想要坐起,可是稍一動彈便覺得斷腿處鑽心一般的疼痛,且胸口處的內傷也有爆發之勢。他隻好苦笑一聲,重又躺下——想不到如此一番爭鬥下來,主客易位,自己這兩個追捕者反倒成了無影弓的板上魚肉。
聽到張延的動靜,莫非平緩緩睜開了眼睛,卻沒有別的動作,隻是狠狠地瞪著他。
張延也不開口,索性頭一低,開始閉目養神。
靜默半晌,莫非平開口道:“他媽的你們兩個這麽一路追我,老天有眼,終於讓你們落到我手裏了!你,不用運功了,我看了你的傷勢,沒個七八天複原不了,看老子呆會兒怎麽收拾你們!”
張延卻仍是對他不理不睬,麵上也看不出絲毫緊張或是害怕。
又是半晌靜默,還是莫非平忍不住開口道:“你小子看起來不怎麽害怕啊,看來老子不動真格的是不行了!”
張延微微睜開眼睛,淡淡道:“我為什麽要怕,無影箭不是趁人之危的小人。”
莫非平萬沒料到張延會說出這句話來,一時倒被噎住了。
愣了一下,他驟然哈哈大笑起來,張延也隨之大笑,一時間兩個男人的笑聲震響了這原本靜謐的樹林。
半晌,二人方才雙雙止住大笑。經曆了剛剛的生死之劫,在這兩個立場截然相反的男人之間仿佛建立起了某種微妙的信任。
還是莫非平率先開口道:“你不是在追捕我麽,剛剛又何必冒險救我?”
張延動了動身體,讓自己躺得更舒服些:“我追捕你隻是因為你有殺人的嫌疑,但是我無權判定你是否有罪,是否該死。更何況即使你真的是罪犯,我也無權殺你,更不能眼睜睜看著你死在我的麵前,而袖手旁觀!”
莫非平笑道:“想不到你這小子還是個聖人?”他的聲音中充滿了嘲諷之意。
悠然望著天上的白雲,張延淡淡道:“其實你又何嚐不是呢?剛剛出城之時,你身負重傷,被我和老白圍攻,城門即將關閉,雖然情勢如此危急,可是你衝上城牆之時,仍然隻是將士卒點穴而沒有殺他們。這個天下自稱英雄的人多了,可能做到這點的,我卻還沒見過幾個。就衝這一點,無論你是否是真凶,我都要救你一救!”
莫非平稍稍一愣,忽地站起身來,笑道:“好,走吧!他奶奶的,你這個不爭氣的家夥,還得讓老子背你!”
張延心下一震,道:“你……”
一個字剛出口,便被莫非平豪邁的聲音截斷:“好了,大家都是大男人,就不用說什麽肉麻話了。老子從不會讓朋友為難的。他奶奶的,可先說好了,老子可沒有殺什麽‘左寒右暖’的,今天跟你回去,隻是因為信得過你。你要是敢害老子,小心日後夜夜惡鬼纏身!”
張延隻覺得似乎有一股暖流正慢慢在胸間回**。“朋友”這兩個無比簡單的字眼在此刻聽起來,卻猶如黃鍾大呂,足以震顫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