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報從四麵八方飛來,集中向指揮部。
東京都街頭和第一防線遭受重創,出現大量“仰望者”。
“能聯係到楚子航麽?”
施耐德問。
“無人應答。”
諾瑪說。
高天原好像是深淵,從路明非,到凱撒,現在楚子航和上杉越也是,所有進去的人,全部斷絕聯係。
星空災害爆發時,駐守第一防線的眾蛇岐八家成員,超七成感染“仰望者效應”。
第一防線幾乎崩潰。
萬幸第一防線指揮官烏鴉躲過星空災害爆發最初的危害。
當時烏鴉正巡視海上平台,並未看天或是看海。
忽然,一下子天好像亮了。
不是白晝一樣的明亮光芒。
是皓月,或者說,無數輪皓月一起存在於夜空所綻放的光芒。
清冷的幽靜的光。
烏鴉下意識想抬頭,這是很自然的反應。
“不許動。”
烏鴉聽到諾瑪的聲音。
他居然從一個人工智能的聲音裏聽出了威嚴。
“烏鴉先生,請保持鎮定。”
諾瑪重複。
烏鴉一動不動。
“很好。”
諾瑪說。
“請您冷靜。”
“我知道,下麵我將說的內容,您或許很難接受。”
“但災害已經發生。”
“我希望您先明白,現在,您絕對不能看天或者看海。”
烏鴉嗯了聲。
於是諾瑪給烏鴉介紹了星空災害,東京都如今的局勢,以及第一防線的具體情況。
烏鴉不知道的是,與此同時,諾瑪在進行成千上萬的進程,諾瑪和每個逃過星空災害的混血種建立溝通,告訴他們如今的局勢。
施耐德和昂熱都未曾給諾瑪下達這樣的指令。
換言之,這是諾瑪自己的行動。
“怎麽會……有這種事!”
烏鴉兩隻手抓著頭發。
“開玩笑的吧!”
“需要我為你講一個笑話嗎?”
諾瑪問。
“我是說,怎麽會有這種事!”
“烏鴉先生,你對星空災害有什麽不解的地方麽?”
“為什麽啊!”
烏鴉確定了,他沒法和諾瑪溝通。
他必須找到一個誰說點什麽。
烏鴉往回跑,下意識低頭,又觸電似的把腦袋抬起來。
不能看天,不能看海。
否則會變成那種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這到底算什麽啊!
烏鴉從來沒聽說過還有這種事情。
“諾瑪!”
烏鴉說。
“給我接……‘給我接夜叉!’……”
烏鴉跑出船艙,風風火火,腳步猛地一頓。
“抱歉,無法連接。”
烏鴉的一句“為什麽”即將出口,硬生生被他吞回了肚子。
為什麽無法連接夜叉?答案很明顯,夜叉感染星空災害了。
也是,夜叉那家夥,平時最喜歡站在作業平台邊上看海,裝的自己跟電影裏的硬漢一樣,早叫你回來回來,不聽,這回好了吧。
烏鴉一拳頭砸在船艙。
“諾瑪,給我連接櫻。”
“無法連接。”
烏鴉深呼吸。
“給我連接櫻井小暮。”
“無法連接。”
烏鴉一屁股坐在地上。
“請問。”
諾瑪說。
“還有什麽我可以幫您的嗎?”
“閉嘴。”
“好的。”
諾瑪說。
“請你下令。”
“我說了閉嘴。”
“請你下令。”
烏鴉捶著地麵。
夜叉,櫻,櫻井小暮,都聯係不上。
他能怎麽辦?
你還要他怎麽辦!
一個念頭飛快占領烏鴉腦海。
不如他也去看天看海,反正諾瑪都說了,隻是傻了又不是死了。
而且,烏鴉心裏還想呢,就算死了也無所謂,死就死了,多輕鬆。
“請你下令。”
諾瑪還在問。
人工智能果然隻是人工智能,真蠢啊。
烏鴉很煩。
“我都說了閉嘴,這是命令,你聽不懂啊!”
“不。”
諾瑪說。
“這不是命令。”
烏鴉氣笑了。
“搞清楚,你隻是程序,我是人類,你怎麽敢質疑我。”
烏鴉又自嘲的笑了。
“我也是,居然會和你這麽個程序生氣。”
烏鴉隨便的躺在地上,閉上眼睛,什麽也不想。
他想摘掉耳機。
烏鴉聽到諾瑪說。
“你是指揮官,烏鴉先生。”
“請你下令。”
烏鴉摘下了耳機,放在眼前看了看。
“去你的指揮官。”
烏鴉用力一捏,沒能捏碎耳機。
“嘖。”
不愧是卡塞爾本部的裝備,真結實。
烏鴉丟掉耳機,它砸在倉壁上,彈回來,在地上翻滾,烏鴉聽著。
耳機滾的不動了。
諾瑪的聲音終於不再響起。
世界安靜了。
烏鴉長長吐出一口氣。
這就對了。
他靜靜的躺著。
烏鴉躺了一會,站起身。
既不能看天,也不能看海,頭也不知道具體該往哪裏擺,真麻煩。
烏鴉撇著嘴。
他幹脆閉上眼,憑印象在地上摸索。
“我記得是這裏……”
“怎麽沒有?”
烏鴉煩躁的跪在地上移動,終於,他摸到了。
烏鴉戴上耳機。
“請你下令。”
諾瑪說。
“我還是指揮官吧。”
烏鴉說。
“是的。”
諾瑪的語氣一如既往。
聽的烏鴉都產生了自我懷疑,之前他怎麽會覺得諾瑪的語氣有變化的?
“您目前仍是第一防線臨時指揮官。”
“那行。”
烏鴉安靜了會。
這時候諾瑪也安靜了,不再重複那句煩人的話。
“行。”
烏鴉用力拍打臉頰。
“我下令。”
“是。”
死氣沉沉的第一防線,慢慢的,重新煥發生機。
仍能行動的幸存者們在諾瑪的導航下安置化作“仰望者”的戰友。
為防止意外,烏鴉命令,每三個幸存者一組共同行動,所有人戴墨鏡,蒙眼罩,放棄視力,全部聽從諾瑪指揮。
“沒眼罩怎麽辦?”
“用**啊你這笨蛋。”
此外,烏鴉權利溝通指揮部,終於在不久後接通了和指揮部的通訊。
“是烏鴉麽?”
施耐德教授說。
“是的,您好,長官。”
烏鴉說。
“你們的情況,我知道了。”
“你有兩個選擇。”
施耐德教授說。
“帶上所有人,退回東京都。”
“或者,繼續堅守。”
“長官,我們退了,這裏怎麽辦?”
“大家長在下麵吧。”
烏鴉笑了笑。
“我們不走。”
施耐德教授欣慰的點頭。
這個烏鴉不是卡塞爾學生,他沒印象,之所以成為指揮官,是昂熱的意見。
果然,昂熱看人的眼光,從不出錯。
他們討論了如何處理“仰望者”。
最後商量結果,隻能暫且安置在作業平台。
這是沒辦法的事,至少在他們想出如何應付星空災害前,是這樣。
海上還和東京都的情況不同。
看大海竟也會產生和看星空相同的效應。
隻是大海比星空的效應更弱。
參謀們猜測,或許是因為大海裏星空的倒影。
但是,如果倒影也會引發“仰望者效應”,他們還能怎麽辦?
蕭條的風吹進指揮部,蘇茜和蘭思諾特造成的缺口很大,星光肆無忌憚的灑進來,給每個人都刷上一層霜白。
對了,諾瑪。
弗朗西斯興奮的問。
“諾瑪,告訴我,你看到的星空是什麽!”
幸存的參謀們眼睛都亮了。
是啊,他們還有諾瑪,看星空的人類會感染星空災害變成仰望者,但諾瑪不會,她仍然在正常工作。
“和以前一樣。”
諾瑪說。
“亮度呢?不覺得更亮一點?”
“沒有。”
“遠近呢?”
“一樣。”
眾人你一句我一嘴,不甘心的補充。
諾瑪給出的反饋還是一樣。
“怎麽會!”
有人喃喃。
弗朗西斯拍打臉頰,吐出一口氣。
“對不起,諸位。”
“是我心急了。”
“這種可能我們早應該想到才對。”
弗朗西斯搖搖頭。
“諾瑪是人工智能啊。”
實話說,這種可能性很高,為什麽諾瑪不受星空災害的影響,因為她,不它是人工智能,在人工智能眼中星空還是原來的星空,沒有任何變化。
“小夥子們,打起精神來。”
施耐德教授說。
“至少我們可以確定星空災害生效的部分機理。”
“您是說?”
弗朗西斯若有所思。
“星空災害隻對人類生效?”
施耐德教授點頭。
“這方麵的證據其實很多,你們看,到現在受星空災害的,隻有人類,尚無一起動物感染的例子。”
施耐德教授沉吟。
“不對。”
“或許除了人類,龍族也會被星空災害影響。”
弗朗西斯立刻呼喚:“諾瑪。”
“收到。”
諾瑪瞬息間回答。
“尚無發現目標。”
“是龍族不受星空災害影響麽?”
弗朗西斯喃喃。
“不。”
諾瑪說。
“目前尚未發現龍族。”
“他們去哪了?”
諾瑪投影出一幕幕戰鬥畫麵,有蘇茜小隊,有芬格爾,更多的是上杉越。
一頭頭的純血龍族死在混血種們手下。
弗朗西斯摸摸鼻子。
“抱歉。”
是心亂了吧,孫子兵法上說的那樣,弗朗西斯想自己肯定已經不能冷靜的思考了,居然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作為參謀必須把戰場上所有信息都牢牢印在腦子裏才行。
他們這邊和純血龍類的戰報,弗朗西斯必須做到章口就來,當然,這之前弗朗西斯也能做到,是突然發生的星空災害,徹底打亂了弗朗西斯的心緒。
弗朗西斯調整一陣呼吸,讓他的心靜下來。
他給自己一分鍾,對於此時瞬息萬變的戰場,這一分鍾的時間很奢侈。
這一分鍾弗朗西斯什麽也不想,他完全脫離戰場,弗朗西斯回到他的童年,聽父親講屠龍者的故事。
這是弗朗西斯用以穩定情緒的辦法。
每當回到曾經的歲月,他都能很快的平靜下來。
這次也不例外。
弗朗西斯仿佛感覺到壁爐跳動的火,映在臉上手上的溫暖。
暖烘烘的,讓人昏昏欲睡。
這時候,父親威嚴的聲音再次響起。
“下棋吧。”
睡意被驅趕得無影無蹤,弗朗西斯一下子完全醒了。
“好!”
弗朗西斯用力點頭,火光在他的眼睛裏跳躍,那是很遙遠的冬天了,弗朗西斯和父親以昔日戰爭記載為藍本,一次次的戰棋推演。
弗朗西斯從小就和其他的孩子不同。
別的屠龍家族繼承人,喜歡的是刀和劍,他們接受最嚴苛的騎士訓練,把自己當成一塊粗鋼,放進熔爐大力鍛打。
能成好材料的就活,成不了好材料的就死。
這些古老屠龍家族的後裔,常被人叫斯巴達,任憑時代變遷,他們始終保持斯巴達似的教育,野蠻又崇高。
野蠻是方式的野蠻,屠龍家族的孩子仿佛不是人,別說童年,他們能否健康長大都得看命。
崇高是目標的崇高,屠龍家族近乎偏執的保持最古老的方式篩選繼承者,是為了從必將歸來的龍族手中,保護這個已屬於人類和混血種的世界。
弗朗西斯卻選擇另一條路。
他不碰刀和劍,不披甲,不磨礪戰技。
弗朗西斯隻看書。
他瘋狂看書,什麽書都看。
很多人都說小弗朗西斯是瘋了,沒準是被不知道哪裏的魔法詛咒了,一天仆人發現小弗朗西斯在盥洗室呆了半天,他把盥洗室所有的字讀了一遍,包括瓷磚上的聖經微雕。
放在其他家族,小弗朗西斯肯定被視作恥辱,哪裏會有這種軟弱的屠龍者。
還好,弗朗西斯有一個偉大的父親。
“無論如何,你都是我的兒子。”
父親總和他說。
“屠龍的辦法有很多,用腦子也能辦到,我相信未來你一定會成為一個偉大的屠龍者,不比任何人差。”
父親的話始終激勵著弗朗西斯,伴他走到今天。
當超出想象的星空災害降臨,所有人都束手無策。
弗朗西斯又一次想起父親。
我真的可以嗎?
父親的臉出現在弗朗西斯腦海,如曙光照亮迷霧,弗朗西斯聽到父親的聲音。
“當然,相信自己,別忘了你是誰的兒子。”
一分鍾的時間到了。
弗朗西斯睜開眼,他的眼神徹底變了。
弗朗西斯發現施耐德教授正打量自己。
似乎從剛才開始。
見到弗朗西斯的眼神,施耐德教授笑了。
“讓我聽聽,你想到了什麽。”
“很抱歉,教授,如果你希望我給出解決問題的辦法……”
弗朗西斯聳聳肩。
“不過,我也確實發現了點什麽。”
弗朗西斯緩緩的說。
“教授,您不好奇麽?”
“這些龍們,從何而來?”
施耐德教授皺眉。
“你是指近來複蘇的龍。”
弗朗西斯點頭。
“純血龍類自墳墓複蘇,教授,這個我們都知道,所以,你明白,我問的不是這個。”
“我問的是。”
“他們複活的墳墓在哪裏?”
施耐德教授隱約有了答案,他沉默著,施耐德知道,弗朗西斯會告訴他的。
“在上個世紀,前輩們找遍這顆星球的所有角落,為了找出龍族墳墓。”
“所謂的地理大發現,全球一體化,背後是混血種在尋找龍族。”
“確實,我們也找到很多龍族遺跡。”
“甚至確定了幾個疑似龍王墳墓的所在。”
“但龍族大規模沉睡的墓園,我們始終未曾找到。”
“這很反常。”
“顯然,龍王不可能一個人統治世界,他們的歸來,必將有臣屬伴隨左右。”
“那麽,他們的臣屬呢?”
弗朗西斯深深吸一口氣,他的眼亮起來。
弗朗西斯伸出食指,指向上方。
“或許,我們現在知道龍王的臣屬們都睡在哪了。”
“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