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航晉升非人,無眠法自然有了變化。
還是那座高架橋,還是那個暴風雨的夜晚。
兩個楚子航麵對麵。
一個是人類的他,一個是龍類的他。
煉體時,戰場周圍是無垠的黑暗,隻零星有黃金的光,那是黃金瞳,晦澀的邪惡的墮落的黃金瞳,屬於死侍。
這一次,楚子航看到濃重的黑暗逐漸散去,露出一個高大的身影。
奧丁。
有那麽一個瞬間,楚子航無法控製呼吸。
無眠法是挖掘自身精神意誌的法門,非人成就外罡,在無眠法,楚子航必須戰勝他的心魔,也就是龍類人格。
那麽,外罡之後呢?
一般而言,外罡之後無眠法也就無用了。
但是在楚子航這裏,事情出現了例外。
他的精神打下了某個偉大存在的烙印。
楚子航知道,自從他離開高架橋後,後背就留下一個烙印。
他被盯上了。
未來終有一天,他會麵對那個八足天馬,以及八足天馬之上的神明。
楚子航這些年都隻是在位那一天準備。
現在,他似乎有了最好的準備方式。
還有什麽能比一次次的和敵人戰鬥更好的準備呢?
楚子航因為他與奧丁之間冥冥中的聯係,他被奧丁打下的烙印,使得無眠法異變,外罡後仍有前路。
到時,楚子航麵對的不再是他的龍類人格。
而是奧丁烙印。
天空好像開閘的河,洪流奔騰而下。
在暴雨中,兩個楚子航撞到一起。
“目的地即將抵達。”
諾瑪分體的聲音響在星神初號機座艙。
零正準備叫醒楚子航。
楚子航已經睜開眼睛。
星神之外,日本海景象以虛擬畫麵投影在艙內。
“發射前準備。”
諾瑪分體說。
“檢查降落傘。”
零提醒楚子航。
楚子航沒問,他按流程迅速檢查了降落傘,動作標準且快速。
與此同時,零也完成了相同的是。
他們幾乎是在照鏡子,彼此動作同步。
“切換自動巡航模式,請最後確認。”
諾瑪分體說。
“確認。”
零說。
“授權通過。”
“自動巡航模式開始。”
“彈射程序倒計時。”
諾瑪分體播放命運交響曲。
在那段著名的旋律結束後,楚子航和零被彈射出了星神。
上杉越嚇一跳。
“什麽玩意!”
兩朵傘花展開,墜落到一定高度,楚子航和零不約而同割斷繩子,兩人如炮彈般墜向大海。
“那是什麽!”
有混血種指著天上三人。
“不許開火!”
烏鴉下令。
楚子航兩人落海,他們遊上作業平台。
“帶我去祭壇。”
零紮起白金色長發,她說。
楚子航站在平台邊緣休息。
矢吹櫻帶零去到祭壇。
所謂祭壇,是蓮花生法的術式展開地,為防止破壞法陣,這裏禁止男人通行。
矢吹櫻停在鳥狙前,她雙手疊於小腹,小步退到一邊。
到這裏,矢吹櫻就無法前進了。
蓮花生法運轉時,祭壇升起結界,保護主持陣法的巫女。
若矢吹櫻想進去,非得破壞蓮花生法不可。
零又該怎麽進去呢?
矢吹櫻對此毫不關心,她安靜站著。
零點燃黃金瞳,她吟誦龍語,那是在來之前零倒映的言靈。
言靈:鑰匙。
傳承自千年前的古老術式的蓮花生法,就這樣為零敞開。
零自然而然走進祭壇,回家一樣輕鬆。
一瞬間,幾十具屍體闖入零的雙眸。
皇女殿下仍是麵不改色。
在祭壇發生的死亡太多也太密,零可以嗅到死神的腐爛味道,墮落的囈語,翻飛的衣袍。
零安之若素。
零見過太多死亡,甚至她本身便經曆過死亡,這樣的場景並不能撼動零的心神。
零的黃金瞳掃過蓮花生法術式,那些刻在地上的繁花一樣盛開綻放的紋路。
言靈“鑰匙”的效果已經消散,這很正常,零的言靈“鏡瞳”,與其說是複製他人言靈,不如說倒映他人言靈更為恰當。
鏡瞳不能長時間保留一個倒映的言靈。
其實零能把“鑰匙”保留這麽久,已經很不尋常。
現在零分析蓮花生法的,是在用她的言靈“鏡瞳”。
零可以通過一個飛行員的雙眼獲得他的全部飛行技能。
也可以通過一架機槍獲得如何使用其開火保養甚至如何製造的全部知識。
鏡瞳實在是一個很方便的言靈,作用對象既可以是人,也可以是物。
當然,正常來說,言靈“鏡瞳”自然不會有這等恐怖效果,甚至純血龍類施展的“鏡瞳”,也不見得比零更高明。
這是恩賜。
在某種意義,零比純血龍類更強。
解析,領悟,大量關於蓮花生法的知識湧入零的腦海,她小小的身形開始搖晃,很快又被零控製住了。
和看起來的小女孩形象很不服,零的本質卻是個苦行僧一樣的人,哪怕失去言靈“鏡瞳”,零也是一個強大的戰士,她幾乎訓練了全身上下所有的肌肉,不,比起戰士,零對自己的訓練方式,很顯然更符合鍛造武器。
零一直在用鍛造武器的方式訓練自己。
為了成為一個有用的,不被丟下的人。
兩行血淚從零眼角流夏。
果然還是不行。
零身形搖晃更厲害,她已經無法靠自己的意誌控製。
說來這也是很正常的事吧,畢竟零使用精通的對象不是機槍或者飛機,這是一座法陣術式,傳承千年之久,出自初代種的手。
若零真的能以鏡瞳完成對蓮花生法的解析,才是怪事。
零取出針劑,紮在頸動脈,隨著給藥的完成,零的黃金瞳越來越明亮,堅硬鋒利的鱗片刺破皮膚,遍布少女全身。
這是老板給的藥,給的不多,必須用在關鍵時刻。
顯然,現在就是關鍵時刻。
零完成給藥後,言靈“鏡瞳”以比之先前更狂暴的方式工作。
之前無法解析的地方,統統掃平。
大有一馬平川之勢。
原來如此。
零在心中說。
她走上前,徑直踏入又像蝌蚪又像遊蛇的煉金文字,它們是展開的蓮花生法術式,分明隻是煉金文字,卻好似擁有生命般,當零踏上去的瞬間,文字們洶湧襲來,讓人想起絞殺獵物的蟒蛇。
即將碰到零,蚊子們忽的停止。
在零踏過的地方,有源源不斷新的煉金文字聲出。
它們湧向四麵八方,和蓮花生法本來的術式混在一起。
原先的煉金文字們都愣住了,它們不能分辨敵友。
於是,蓮花生法逐漸被零改變。
當她走到諾諾麵前時,改變已經完成。
最終,蓮花生法竟呈現兩個主陣位置。
一者自然是諾諾,一者空著,零盤溪坐下。
閉眼前,零想起那個冬天,她和他締約,於是她複活。
現在,他不見了。
零幾乎試過了所有辦法,都聯係不上他。
她隻剩下最後一個可能性。
路明非。
零又想起路明非的話。
以一個人的身份活下去,而不是工具,武器。
那之後,零迷惘過,彷徨過,她也曾沉默的思索,如何以一個人的身份活下去。
老板樂於見到這樣的零,他給零上課,給零郵寄很多人工智能的書,零寫了十萬字的讀書筆記,或者稱之為論文更恰當,總之就是類似的東西。
零一直記得老板見到論文時的表情。
零不去揣度他人內心,特別是老板,零不會去想老板在想什麽,這種事情對她而言沒有絲毫意義。
隻是當時老板的表情看起來很特別,零很少能在老板臉上看到類似的表情,所以零對此留下了深刻印象。
後來,薯片妞聽說了這件事,零發現,薯片妞露出了和老板一模一樣的表情。
為了做到路明非說的,以一個人的身份活下去,而非工具或者武器,零很努力。
因為要求零這樣做的人是路明非。
倒不是說零對路明非有特殊的感情。
在零身上,不存在這樣的事情。
零之所以一定要完成路明非的命令。
是因為老板的要求。
這是一個很繞的邏輯。
因為零曾發誓對老板絕對忠誠。
因為老板要求零完成路明非的所有要求。
所以零對路明非絕對忠誠。
事實上,路明非對零,無論提任何要求,都可以。
無關乎零的個人意誌。
隻關乎一個問題,零的能力。
零能不能做到。
剛好,路明非提出的,正是零能力範圍之外的事。
她思考了很久,閱讀了哲學心理學腦科學社會學等書籍。
零從根本上明白了路明非那句話的意義。
於是,零懂了。
不是自己做不到,是從一開始,路明非就錯了。
產生這樣的想法,是罪孽,零應該懺悔。
但因為是路明非,零懺悔的情緒會低很多。
如果把質疑對象換成老板,說不準零會因為產生這樣的想法兒自裁。
她不允許自己質疑老板。
不過,如果是路明非的話,倒也不必那麽嚴格。
零確實認為是路明非從一開始就錯了。
路明非認為零是工具,沒有個人意誌,把自己視作武器,過著一種很悲哀的生活。
零重新審視了自己半個多世紀的人生,回憶她和老板的相處過程。
零再一次確定。
路明非錯了,她不是沒有個人意誌。
零有個人意誌。
零的意誌就是完全聽從老板的命令。
為老板而活,就是零,就是蕾娜塔存在的意義。
聽起來似乎很奇怪,但其實,這是很自然的事啊。
既然可以有人為自己活,那麽也可以允許有人為別人活吧。
而且這種事又不難以理解。
無論東西方都有很多人把他們的生命寄托在別的什麽東西上麵,比如神明,信徒為了神明可以發動戰爭也可以放棄自己的生命,比如愛情,殉情自殺的人從古至今不知凡幾,朱麗葉和羅密歐的故事,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悲劇,至今也在傳頌。
那麽,為什麽零不能把她人生的全部意義,她所有的存在價值,都係在老板一人身上呢?
其他人或許會覺得可惜。
在零自己,卻隻覺得榮幸。
有這樣一位慷慨的仁慈的接受她全部善良與邪惡的存在,是零的榮幸。
所以,路明非的命令,從一開始就錯了。
或者說,零從最開始就是在按她自己的想法活,哪怕活成一個工具,也是她自己心甘情願。
至於路明非說的,零不做出改變,繼續這樣下去,武道很難長遠。
對此,零無所謂。
零對變強的執念,在於保護老板。
雖然她自己也知道老板壓根不需要她的保護。
那麽,隻要能對老板有用,也就可以了吧。
越強越有用。
而且不改變也能變強,這點零很認真的調查過,她泡在藏書閣的時間一點不比楚子航少,路明非留下的武道典籍,零翻了很多。
零得出結論,偏執到頭,在武道也能有一定成就。
正如動漫裏的那句台詞。
“力量豈是如此不便之物。”
以偏執以執念修行武道,走也能走,無非更難。
零不怕難
隻要能成為對他有用的人。
而現在,他不減了。
零失去了活下去的意義。
她必須找到老板。
所以,路明非必須歸來。
於是零閉上眼,她的意誌沉入蓮花生法的空間。
零看到了。
不,或許不應該用看,意誌的感官很特別,是感覺麽,或者別的什麽,總之,零的意誌和諾諾的意誌建立了聯係。
諾諾甚至沒注意到零。
這裏本是獨屬於諾諾的領地,她本應對此有百分百的掌控。
零大肆改寫蓮花生法,創建第二個主陣者權限,然後完成連接。
諾諾竟一點也未察覺。
她太累了。
諾諾近乎於油盡燈枯。
一個人的精神是有限的,混血種更是如此,因龍血緣故,混血種的精神天生脆弱且不穩定。
諾諾一個人運轉蓮花生法太長時間。
還在支持凱撒的戰鬥,對手是三貴命。
諾諾幾乎是在以燃燒生命的代價維係蓮花生法。
諾諾的意識幾乎模糊了,她如今完全是憑著下意識。
所以,當零和她溝通時,諾諾差點以為又是月讀命。
“是我。”
零說。
諾諾反應過來,哦,是那個總是跟在S級後麵的皇女殿下啊。
“後麵。”
零說。
“交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