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穩定血統的法門。”
路明非給兩父子仔細講了黃泉內的天皇墓。
風間稚女暗暗思量,原來哥哥是在接受天照命的傳承,難怪不見人影。
之前他隻聽源稚生有事纏身,具體卻未細說,黃泉和天皇墓列數絕密,不是當麵,不可傳達。
得路明非說明,前些年困擾風間稚女的許多疑惑,也有了解釋。
蛇岐八家守了白王的秘密那麽多年,上杉家血脈斷斷續續總算流傳至今,但天照閱讀和虛佐,比之傳說中的四大君主,弱了何止一籌。
可兩者算來分明是同等位格才是。
原來是白王這邊的三貴命並不完整。
風間稚女心中計較百轉千回,也隻一閃念間。
等哥哥接受完傳承,他也是比肩四大君主的天照命了。
“小子。”
上杉越性子很急。
“你說半天,盡是廢話。”
“繪梨衣呢!”
“怎麽治你倒是說句話!”
風間稚女哼一聲。
“老人家這麽點事都看不出來麽?”
“路兄的意思很明白。”
“繪梨衣的病症在血統。”
“天皇墓還有月讀命和須佐之男命的傳承。”
“可以補完殘缺血統。”
“想來,升格為真正的月讀命,繪梨衣的血統並自然迎刃而解。”
風間稚女不說了,上杉越在看他。
“正是如此。”
路明非說。
“以傳承治療血統並,補完血統,這是我的方法。”
“可行性很高。”
“但還有一個問題。”
“我們的傳承不完整。”
風間稚女若有所思。
“路兄,您是說逃出黃泉尼伯龍根的月讀命和須佐之男命。”
路明非嗯了聲。
他滿意的看了眼風間稚女。
這也是路明非一定得等風間稚女到之後開口的原因。
大叔人不錯,但腦子確實沒有風間稚女好使,溝通起來麻煩。
也多虧了是風間稚女,若隻是源稚女或者風間琉璃,不會這般順利,風間琉璃不聽話,源稚女聽話是聽話,但腦子估計連上杉越都比不上。
“也就是說,我們需要想辦法找到月讀命他們了。”
上杉越撓頭。
他很為難。
讓上杉越拉拉麵還行,這種找人,哦不,是找神的工作,上杉越是真沒頭緒。
蛇岐八家固然人手眾多,控製了這座島國的方方麵麵,但他們找的也不是普通人,那是三貴命之二,首先一個問題就是上哪找,你總不能寄希望於神聖的三貴命在牛郎店豪擲千金隻為博美男一笑吧。
“我記得家族有先代流傳下來的資料吧。”
風間稚女問上杉越。
“我哪知道。”
上杉越神色有些不自然。
當年他謀劃離開蛇岐八家,放了把火,似乎燒了很多家族的藏品和書籍。
這麽些年上杉越每每想起,隻覺得節氣,有種故事裏豪俠與過去和解然後開啟第二人生的灑脫。
此刻卻覺得心情微妙。
我當年幹嘛放那把火。
萬一裏麵就有關於三貴命的記載,卻被燒掉了呢?
唯一能找到三貴命的線索,也是唯一能拯救繪梨衣的法子,就這麽付之一炬。
上杉越啊上杉越,你真是該死啊。
風間稚女是惡趣味發作。
上杉越回歸後,他的資料都解禁了,風間稚女抽空看過。
總不能隨便從哪個角落跳出一個人說自己是先代家主,蛇岐八家就得認吧。
看完後風間稚女隻有一個想法。
這就是我血統上的父親?
怎麽跟個孩子似的?
“猛鬼眾那邊應該還有流傳下來的記載。”
風間稚女說。
“我去翻翻,想辦法找出那兩位。”
“對哦,猛鬼眾!”
上杉越握拳擊掌心。
“我怎麽把猛鬼眾給忘了!”
他很興奮。
猛鬼眾和蛇岐八家同根同源,曾經甚至有上三家人叛逃入猛鬼眾,許多資料傳承也隨之帶了過去。
蛇岐八家找不到,或許猛鬼眾有。
“太麻煩了。”
路明非說。
“天皇墓在我手裏。”
“這是主動權。”
“何必白白讓給那兩龍類。”
風間稚女稍作思索。
“路兄您的意思是……”
“山來見我。”
……
大海,風浪暗湧。
“暴風雨要來了啊!”
漁民打扮的岩田遠眺天空。
黑沉沉的烏雲密布。
電台在播放漁業廳的消息,召回所有船隻,禁止出海。
“大伯!”
叫高山的小子大喊。
“你看,那邊!”
“小點聲,你這家夥!”
岩田訓斥。
“快看快看!”
“那是什麽!”
岩田無奈撇嘴。
真是的,他真看不懂現在年輕人到底都在想什麽,這麽大了居然還相信什麽海怪傳說。
高山那小子還在嚷嚷。
“知道了!”
岩田不耐煩的答應聲。
“那邊是吧。”
“讓我看看。”
岩田眯著眼。
光線昏暗,加上岩田本就視力一般,好半天也沒看到個什麽有價值的東西。
“所以你到底在讓我看什麽啊小子……”
“是那個,就是那個。”
“那個方向!”
岩田一下子不動了。
“你看到了吧!”
高山得意洋洋。
“混蛋!”
岩田一把握住高山指向那個未知存在的手。
高山驚訝不解。
“想死麽小子!”
黑夜裏高山臉色猙獰好像惡鬼。
“你師傅沒教過你麽!”
“像我們這種在大海上討生活的家夥,最忌諱的,就是好奇心!”
岩田甩開高山手臂。
他的聲音很低,急急好似咆哮。
“想活下去,聽我的。”
“立刻轉舵,回港。”
高山低著頭。
“是!”
他們逼自己忙起來。
像是和死神賽跑。
這艘小漁船開足馬力回港。
高山本來還有很多問題,一想到岩田前輩之前的語氣,高山心裏一抖,再多的問題也都吞了回去。
鹽田前輩的樣子好像很凶惡,但高山分明從這裏麵看出了,前輩的恐懼。
他在害怕。
怕的是什麽呢?
答案不言自明。
高山似乎聽到心裏有個聲音在對他說話。
看一眼,再看一眼。
高山喉結滾動,他聽到自己吞咽口水的聲音,像是炸雷。
從小到大聽說的所有鬼怪故事湧上心頭。
住在海邊的男人,總是對大海抱有別樣的感情。
高山全名是高山次郎,高山是他的姓,其實他一直覺得自己不應該姓高山,而是大海或者別的什麽,總歸是和大海有關係就對了。
高山認定他這一聲和大海有不解之緣。
終於,今天讓她碰到了。
怎麽可能灰溜溜的逃走。
隻看一眼。
高山喃喃對自己說。
我隻看一眼。
肯定不會有事的。
他慢慢說服了自己。
高山觀察一下岩田,見岩田正專心致誌掌舵,心一下子落回肚子。
高山迫不及待去看向那個存在。
他一下子不能動了。
完全被震撼住。
天啊。
何等龐然巨物,那是隻存在於神話傳說中的偉大存在!
還有……還有那一雙神聖的眼。
尊貴的黃金瞳。
高山的理智像是退潮的海,丁點不剩。
他口幹舌燥。
心底的聲音越來越大。
高山完全不動了。
他好像行屍走肉。
“混蛋!”
“你在做什麽!”
“醒醒啊!”
高山似乎聽到有誰在叫自己。
哦,是人類。
有人類在叫自己。
但不重要。
隻是人類而已,並不重要。
高山看到了,扭曲的破碎的畫麵,潔白長跑的祭司,奉送給神明的少女,淹沒在古老歲月的史詩,向這個少年揭開冰山一角。
偉大的您啊!
高山露出解脫的笑。
他走向大海。
一雙黃金瞳近在咫尺。
“這地方怎麽也有沒覺醒的混血種。”
岩田聽到一個少年的聲音,或許是少女,他隻覺得好聽,一時間竟分不清。
“睡一覺吧。”
風間稚女擊暈高山,讓他倒在地上。
“喂,那邊那個大叔。”
“別裝死啊。”
“藏起來也沒用,你看到我這雙眼睛了吧。”
“給個建議,可以的話,大叔你還是把刀放下吧。”
“用來鯊魚的刀,對準我的話,究竟會發生什麽,我可沒辦法保證哦。”
岩田的手在抖。
那個人到底怎麽回事!
怎麽可能有人蹲在急速行駛的船簷上不被甩飛的。
他其實是遠東來的武術高手吧。
成龍的學生嗎?
岩田到底還是手一鬆,殺魚刀咣當掉在地上。
“很好,請配合我們的行動,之後會有人過來引導。”
丟下這句話,風間稚女向岩田一點頭。
“那麽,再見了。”
他向後仰,張開雙臂,輕笑著落入嘿色的海。
岩田撲到船邊。
他瞳孔驟然收縮。
岩田在海上討生活也有很多年了,天天和大海打交道,但是,岩田從未見過今天這樣的海。
深黑的海麵,無數碎金也似的光點沉浮,他們像是天上的星辰墜入海中,光彩迷離夢幻,岩田見了,卻隻覺得心驚膽戰。
等等。
那個人,剛才那個人呢!
岩田克製恐懼,忍住顫抖,努力搜尋著之前站在船邊上的那人。
“不用找了。”
烏鴉拍了一下他肩膀。
“這種小場麵可不能難倒我們的橘家家主啊。”
岩田驚訝回頭。
他看到了烏鴉。
這家夥是什麽時候出現在這裏的!
岩田想不通。
而且,這家夥長得好凶,一看就不是什麽好人。
烏鴉叼著煙,把旁邊夜叉的槍口往下按。
“幹什麽幹什麽,我們是好人,把你的凶器收一收。”
烏鴉嘟囔著。
他在兜裏掏了半天。
“有了”
烏鴉把一張小本本展示給岩田看。
“都市廳辦事,你的船我們正用了”
岩田欲言又止。
他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
為什麽你們都市廳的人,一副雅庫紮的樣子啊。
難道都市廳被雅庫紮們攻占了麽!
岩田荒謬的想笑。
怎麽可能,雅庫紮占領都市廳,我還不如相信高山小子的海怪更靠譜點。
對了,海怪,好像真有海怪。
岩田著急開口。‘’
烏鴉一首刀將之打暈。
“反正通知都通知過了,程序沒問題。”
烏鴉吞雲吐霧。
“叫人過來吧,把這家夥拖走。”
在上方盤旋的直升機收到信號。
夜叉迎著海風,給槍上膛。
烏鴉凝重的審視這片大海。
“這些……到底是什麽玩意。”
風間稚女踏著一葉竹筏,分開波浪,兩邊是密密麻麻的黃金瞳,都是龍血異種。
他們好似簇擁主君的武士,為風間稚女護航。
前方巨型油輪遙遙在望。
“到了。”
風間稚女躍起,在遊輪垂下的纜繩借力,三兩下跳了上去。
此時遊輪已是忙作一團。
“探測器深度呢?”
“已下潛五百米。”
“給我水壓。”
“深化專家呢,這段文字過來破解一下。”
風間稚女徑直走向為首的路明非。
“不負所托。”
“路君,我回來了,附近海域全部肅清。”
“這是我們的戰場。”
路明非期待的笑。
“來,看看這個。”
風間稚女走向顯示器。
那是通過下潛傀儡機器人拍攝的畫麵。
幽暗海底,卻有點點螢火,數不清的生物亮著他們的黃金瞳,有的還能依稀分辨出他們原來的物種,兩個頭的海馬,骨刺嶙峋的海膽,有的則完全分辨不出,隻是純粹的血肉聚合,像是從畢加索化作裏走出的生物。
而他們隻是正餐前的甜點。
畫麵拉近。
在路明非饒有興趣的目光下,在風間稚女微微睜大的雙眸下。
一座龐然古城躍入眼簾。
之所以判斷這是城市,主要特征是那幾根青銅柱,很明顯的人為造物。
不,人為造物的定義太過寬泛,遠古時代的主角可不是人類,智慧生物都有其審美,畫麵很模糊看不真切,卻也叫人覺得磅礴大氣,一股自上古流傳至今的滄桑感撲麵而來。
“龍的宮殿。”
風間稚女說。
“專家們和你的看法一樣。”
路明非很是欣然。
“真是難以想象,蛇岐八家追求千年的秘密,居然就在這海底。”
風間稚女的目光牢牢鎖定了那座海底城市。
“沒猜錯的話,路兄。”
“嗯。”
路明非拿起幾章資料,那是神話學者語言學家以及卡塞爾的教授們聯手破譯的文字。
“高天原。”
“你們傳說中神明所居住的土地。”
“他在這裏。”
路明非指著屏幕。
尋找高天原的工作從源稚生接任大家長,重啟與卡塞爾之間的合作之後,就在進行。
卡塞爾校董提供的潛水艇,裏麵是結合煉金和科學的傀儡假人。
每個混血種組織都掌握著某項或某幾項超越時代的技術,卡塞爾的煉金科學,蛇岐八家的陰陽術,本質都能追溯到神秘的龍代,那是真正繼承與龍類的技術。
特別是蛇岐八家陰陽術,迥異於青銅與火一係的技術,它山之石可以攻玉,不知道給了卡塞爾教授們多少靈感。
技術需要時間消化,但戰爭迫在眉睫,兩邊的技術人員一合計,總算在短時間內拿出一些成果。
傀儡假人正是成果之一。
可以承受恐怖的深海壓強,同時以精神領域的方式和上麵的人保持聯係。
有了傀儡假人,便不必考慮合適的混血種人選,也能進行水下作業。
蛇岐八家先祖是白王,這一點不成秘密,那麽很多曆史傳說也值得重新審視,專家教授們在兩位人工智能的幫助下,檢索浩如煙海的資料,終於找到一些重要線索。
一個是白王之卵的所在地。
一個是曾經神明居住的高天原。
相傳那是神明之間的戰爭,三貴命向八岐大蛇揮刀。
那場大戰的記載很少。
大概曾經的人們也覺得,在神戰麵前,人類的文字和語言,太過蒼白。
圖畫也不能表現其萬一。
“我們隻知道一點。”
蛇岐八家從東京大學請來的教授白鳥聰向路明非匯報。
“神明彼此征伐,大地因此分裂,八岐大蛇與高天原一道,就此墜入海淵。”
這是蛇岐八家尋找高天原計劃的理論基礎。
隻是沒想到,計劃這麽快就有了收獲。
當高天原弧線在監控畫麵的那一刻,幾乎所有在場的學者都瘋狂了。
看看他們發現了什麽!
真正的高天原!
這一發現的重要性,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獎項可以稱量,而是到了,應該為這一發現專門設立一個獎項的級別。
很可惜,學者們開心早了。
無論蛇岐八家還是密黨,都不可能放任他們向外公布高天原。
龍類的一切都是絕密。
這是混血種間默認的鐵律。
當然,值此風雲機會之時,真正的龍類都已現身,亞伯拉罕血統契還有多少堅持的必要,尚且兩說。
路明非無心處理這些瑣事。
他如今隻在意高天原。
那是繪梨衣能否痊愈的關鍵。
……
“山來見我。”
路明非握住沉睡中繪梨衣的手,靜靜的說。
“月讀命和須佐之男命逃了,這點不假。”
“但他們已是重傷。”
“龍王級別的存在,療傷手段很少。”
“相信我,他們比誰都渴望我手裏的傳承。”
“隻要我立下天皇墓,他們肯定來襲。”
“那麽問題就很簡單了。”
路明非說來很是尋常,這一幕看在上杉越和風間稚女眼中,卻是格外震撼。
聽聽,聽聽,您這是一個人類,一個混血種說得出來的話麽!
什麽叫問題很簡單了。
那可是月讀命和須佐之男命啊。
路明非收了天皇墓,想立下卻不容易,無望天是外罡領域,如今的他尚且不是外罡,運轉無望天時,有許多限製。
如幫助凱撒晉升非人那般,臨時性展開無望天,也是可行,但那時的無望天,隻有其本來神異,無法動用天皇墓的傳承。
強行借使黃泉本源補完無望王天已是路明非目前所能做到的極限,完美融合兩者,便力有未逮了。
所以路明非想立下傳承,需有一個先決條件。
有現世的憑依。
也即是,與天皇墓相呼應的地點。
主要是神秘學上的聯係,需要煉金師費神推算,路明非卻不用,他自有直覺心血**,與天皇墓相呼應之處,正是高天原。
“你們定好了麽?”
大海上,路明非問身後兩人。
“誰與繪梨衣一道接受傳承。”
“嗯。”
回答的是風間稚女。
“路兄,別看我這樣,好歹也是大家長的弟弟,尊老愛幼這點道理我還是懂的。”
“所以,讓那家夥去吧。”
“無論怎麽說,他也是我們的父親大人。”
風間稚女笑眯眯的。
他很輕鬆,像是在謙讓誰先上車那樣。
但這可不是簡單的上車先後問題。
“你想好了?”
路明非問。
“雖然曆史上你們很多上三家成員,但真正的三貴命隻有三個,天照閱讀和虛佐都是唯一。”
“源稚生占了天照,閱讀屬於繪梨衣。”
“剩下一個虛佐傳承。”
“你和上杉越大叔都有資格。”
“如果放棄這次機會,你此生無望三貴命,止步於此。”
風間稚女仍是淡淡笑著。
若是路明非所說傳出去,叫歐洲一幫子混血家族們知道,必定掀起無邊的腥風血雨。
三貴命尊位的傳承啊。
從位格上堪比四大君主的三貴命。
隻要接受這一傳承,便能從混血種蛻變為龍,還不是尋常的龍,那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初代種。
你甚至不用擔心排異和血統崩潰的問題,從一開始路明非就已嚴明,他會展開無望天護住三人精神,保證他們順利接受傳承。
有路明非在,最大的隱患也迎刃而解。
那還擔心什麽?
資本家可以為了百分之百的利潤跳上處刑台。
眼下擺在風間稚女麵前的機會又豈是百分百利潤那麽簡單,毫不誇張的說,這是登天之機。
一步登天。
無論誰在這機會前都會猶豫的吧。
風間稚女卻退後一步,讓給了上杉越。
已經不是簡單的父慈子孝可以形容了。
“你在贖罪吧。”
“沒有的事,路兄,我哪有罪。”
“不必辯解,我知道。”
路明非淡淡的。
“想清楚了。”
“就算你真的對實力沒興趣。”
“但你怎麽麵對源稚生?”
“有想過麽,如果源稚生從天皇墓裏出來。”
路明非問。
“風間稚女,你怎麽麵對他?”
“那時候源稚生是真正的天照命了。”
“而你卻是連純血龍類也不是的混血種。”
“有皇血又如何?”
“你和純血龍類的差距,不用我說。”
“所以了,你甘心眼睜睜看著自己再一次被源稚生給拋下麽?”
“隻剩下你一個人。”
路明非一句句畫像鋼刀一樣剜著風間稚女的心。
風間稚女無法保持他的笑了。
其實路明非沒看錯,把傳承讓給上杉越,風間稚女想的,正是贖罪。
他是有罪的。
如今的風間稚女是風間琉璃和源稚女兩個人格融合之後的存在。
具備風間琉璃的不擇手段,又在同時,保留了源稚女的善良。
這段日子,風間稚女總是難以入眠。
每次閉眼,都能看見一具具屍體。
他們是死在風間琉璃手上的人。
曾經的風間琉璃是猛鬼眾龍王,有極惡之鬼的外號。
四個字,每個字都浸滿了人的血。
死在風間琉璃手上的人太多了。
幾百個?
或許不止。
他不敢深想。
所以,他有時候的表現很瘋狂。
很多人都看得出。
風間稚女其實有強烈的自毀傾向。
他想死的。
把虛佐的傳承讓給上杉越,多少,也能叫風間稚女心裏好受點吧。
“知道麽,我很討厭那些自以為是的大人。”
風間稚女目光驚訝。
他看到路明非露出追憶的神色。
真是罕見。
這種近乎於脆弱的神情,他居然能在S級臉上看到。
風間稚女還以為路明非是徹徹底底的怪物,從心靈到力量,無一弱點。
原來S級也會有這種脆弱的樣子嗎?
路明非想起了師傅。
那個沉默寡言的山一樣的男人。
他說路明非是結束亂世的英雄。
他說路明非是天生的武道種子。
他將畢生所學傾囊相授。
他是第一個對路明非那樣好的人。
也是第一個把路明非打那麽慘的人。
“大人們總這樣。”
“不問我們到底想要什麽。”
“單方麵的把他們以為最好的給我們。”
“很煩啊。”
路明非長長探口氣。
“還沒跟你聊過吧,我的夢想。”
他隨意而坐,海浪聲拍打船身,工作人員行色匆匆,總遠遠繞開兩人,沒有誰打擾。
風間稚女安靜的陪在旁邊。
“我的夢想還挺簡單的。”
路明非撓撓頭。
“大概就是混吃等死。”
他笑了笑。
風間稚女從未想到能從路明非這裏聽到混吃等死四個字。
“我呢,天生力氣大。”
“那是幹農活的一把好手。”
“信不信,別人家套兩頭牛,幹的活也沒我多!”
路明非洋洋得意,那雙眼睛簡直在發光,不是龍血的黃金瞳,是向往夢想的光。
風間稚女就這樣聽路明非興致勃勃講了半天的農活小技巧。
幾次欲言又止。
怎麽說呢。
太魯普啦!
您可是無敵的S級啊。
從東半球到西半球,從混血種到龍,您的威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您為青銅與火的皇帝送上終末,敲響複蘇龍類的喪鍾,千年和千年之前的史詩也無法與您的偉業相比,您就是英雄。
然後風間稚女就聽無敵的英雄路明非講了快半小時怎麽幹農活。
是真的農活,翻地播種插秧,路明非說的頭頭是道。
最見鬼的是,風間稚女居然覺得路明非講的好有道理。
完全找不到任何反駁的點。
太多細節啦。
甚至讓風間稚女產生一種高山仰止的感覺。
就好像某個陽光燦爛的午後,你從酣睡中醒來,看到一望無際的麥田,田邊少年戴著草帽在嚼草根,見了你就露出一個大大的笑,一看就是好人的那種沒心沒肺的笑。
他像你伸出手,說啊。
“和我一起種田吧。”
風間稚女笑了,笑的越來越開心,捧著肚子,前仰後合。
路明非愣了愣,原來如此,他也大笑著搭上風間稚女肩膀。
“果然,你也能理解吧。”
“重地很有趣對不對!”
“吃自己種的糧食罪有成就感啦!”
“不是不是不是!”
風間稚女連連擺手。
“路兄我們先不說重地不重地的。”
“我有個問題啊。”
“你這說了半天,肥料呢?”
“農藥呢?”
“遠東的肥料很厲害吧,我聽說,能給農田增產好多呢。”
路明非眨眨眼,一副被震撼到了的樣子。
“肥料……”
是到現在路明非才忽然想起來。
哦,對了,這裏不是九州啊。
他想重的地,想念的人,師傅和小師妹,那座鐵石山。
都在九州。
路明非的笑一點一點淡下去。
他仰頭去看天,烏雲真厚,路明非看不到月亮和星星,也看不到天外的九州。
莫名的氣氛籠罩這個角落。
風間稚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哪裏說錯了。
他想了想,嗯,可以確定他沒地方說錯。
所以是路兄自己的問題麽?
“對不起了,稚女。”
路明非說。
“到頭來,我得做一次惡人。”
“什麽?”
“睡一覺吧。”
路明非去拿風間稚女後脖。
風間稚女毫無準備。
壓根想不到路兄會突然對自己下手。
風間稚女畢竟是橘家家主,流淌著皇血。
他的反應很快。
黃金瞳立刻亮起,周遭天地昏昏暗暗,眼看即將換了人間。
這是他的言靈,夢貘。
極其富有白王特色的一個言靈,玩弄精神權柄,混淆夢與現實的邊界,將人拖入無止境的噩夢,夢中死,現實也死。
但是,不對勁。
風間稚女心下一沉。
夢貘這言靈他太熟了。
發動過不知道多少次。
所以他敏銳的覺察到蹊蹺。
太慢了。
好像原先運轉自如的齒輪組卡了一顆石子。
風間稚女聽見夢貘的哀鳴。
他轉過頭。
看到路明非的黃金瞳。
那一雙琉璃剔透無塵無垢的黃金瞳。
我在做什麽?
風間稚女忽然問自己。
這可是S級啊。
純血的龍也似在這位手裏。
我居然還想著反抗。
真的是……
風間稚女暗暗笑著自己。
然後拔出他的刀。
無論如何,他不可能放棄反抗。
“大叔托我給你帶句話。”
路明非笑著。
風間稚女拔刀的手一頓。
他知道路明非口中的大叔指的是誰。
“臭小子。”
“別搞錯了,誰才是爹。”
風間稚女愕然。
路明非捏住他的後脖。
“等醒來,你就是真正的虛佐了。”
風間稚女眼一翻,失去意識。
路明非招招手,國立醫院的白大褂們上前,單價運走風間稚女,放入準備好的維生艙。
維生艙是棺材樣式,煉金和科技的結合造物,一共兩座,路明非在一旁看維生艙裏的繪梨衣和風間稚女。
研究員們忙作一團,有的拿粉筆刻畫矩陣,有的擺弄儀器敲擊鍵盤。
沒有人靠近路明非。
他忽然有種錯覺,好像繪梨衣將死了,那不是維生艙,是即將下葬的棺材。
嗬。
路明非大踏步向外走。
看一眼黑沉沉的天。
海風吹動他的發。
靈覺示警麽?
想來取繪梨衣的性命,問過我了麽?
路明非戴上耳機。
頻道吵得像一鍋鼎沸的粥。
“大叔。”
“路小子!”
“稚女睡了。”
遙遙在神葬所的上杉越欣慰的笑。
“幫我跟他說晚安了沒啊,小子。”
“忘啦。”
路明非的笑混在海風裏。
“想說的話,等他醒了,你自己說啊。”
路麵切回公共頻道。
“諸君。”
鼎沸的粥停了。
這一刻,無數人抬頭看向大海。
“準備好赴死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