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好啦,姑娘們。”

昂熱意氣風發拍手。

“快樂時光總是短暫的。”

“關於我們的S級,之後有很多時間可以了解。”

“現在請給我們這些老男人一點獨處的時間。”

“好麽?”

女孩們輕笑,有人高聲叫著“昂熱大人才不是老人”,有人還執著的試圖請路明非給自己簽名,可惜路明非被保護得太好,她們根本接觸不到S級,伸出手也隻能碰到昂熱壯碩的肱二頭肌和胸肌。

女孩們十分遺憾,遺憾得手上動作也更多了。

路明非看看她們,看看昂熱,忽然心生高山仰止之意,傳奇不愧是傳奇,不僅在屠龍的本行出神入化,更是在其他領域也有傲人建樹

就比如這和女孩子相處的領域。

路明非不確定以自己現在的狀態和昂熱打能有幾分勝算,他從不輕視此方世界的人和力量。

但路明非可以確定,若昂熱與他比的是“女孩的心猜猜猜”之類項目,昂熱基本完勝,兩者實力相差太過懸殊,已經到了裁判剛說開始,路明非就可以舉白旗的程度。

而且昂熱在泡妞領域的造詣不僅如此,考慮到他的年齡,更是令人驚歎,路明非有把握自己百三十歲時還能與人戰鬥,外罡氣血維持到百三十歲並非天方夜譚,但路明非拿不準她到了百三十歲還能否對女孩動心。

和人相處真是一件麻煩事,特別是和女孩相處,有矛盾還得說服彼此,路明非頭都大了,他搞不懂簡單的事為什麽非得複雜化,兩個人有矛盾,就不能心平氣和的坐下來打一場麽?

解決不了矛盾就不能解決掉製造矛盾的人?

在九州時,路明非看多了小皇帝的煩惱,為此還勸過,路明非說和女人在一起多麻煩,又不能一起喝酒又不能切磋武藝,還不如放下,大家一起習武,豈不快哉。

聽了路明非一席話的小皇帝,當時流露出的那種眼神,至今仍是曆曆在目。

震驚中又帶著點憐憫。

所以,能說出這樣一番話的路明非,不能理解昂熱的行動,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女孩們先後向犬山賀與源稚生行禮,莊重肅穆,這裏好似不是玉藻前,而是天守閣或者天皇的宮殿。

其實這也沒錯,畢竟源稚生在此,有資格被犬山賀收為幹女兒的,無一不是優秀混血種,她們在日本這個國家成長,很清楚源家家主的身份意味著什麽。

毫不客氣的說,源稚生從不因為大家長的身份而尊貴,反倒是,大家長因源稚生而顯赫。

隻有隱皇坐在大家長的位置上,大家長才是真正的大家長。

從前犬山賀與橘政宗隱隱對立,畢竟犬山賀是日本執行局初代局長,老師是昂熱,他已經打上卡塞爾的標簽。

但凡源稚生上台,局麵就不同了,源稚生真正具有大意,隻要是日本的混血種,沒有人不會承認這個大意。

四人重新落座。

主位本是源稚生,他讓給昂熱,昂熱哈哈笑著,拍打著源稚生肩膀,坐在主位。

犬山賀一言不發,老成的他已經明白,大家長的意思是在接下來的行動中,將以卡塞爾為主。

犬山賀在心裏鬆了口氣。

和卡塞爾停戰,但蛇岐八家沒有喘息之機,赫爾佐格的猛鬼眾,以及這之後的神裔,迎接蛇岐八家的挑戰一重又一重,事實上,蛇岐八家如今已然處於曆數千年最為艱難的時期。

一不小心就有覆滅之危,八家傳承自此斷絕,也非虛妄。

犬山賀很欣慰看到源稚生並未意氣用事,這位年輕的大家長清醒的可怕,表現出遠超這個年齡之人的沉穩。

源稚生意識到蛇岐八家如今處境,群狼環伺,而且神裔明顯不隻是狼,或許是毀滅世界的惡龍,如此惡劣情況下,引入外部勢力破局,著實明智之選。

顯然,卡塞爾就是這個再好不過的外部勢力。

事實上在昂熱抵達日本後,源稚生令犬山家主接機,又親自趕來會麵,種種行為,已經表現出足夠的姿態,可說誠意十足。

別忘了,如今的他可是蛇岐八家的大家長,源稚生一舉一動代表的不隻是他自己,還有整個蛇岐八家。

稚女和犬山賀一左一右在源稚生旁。

昂熱招招手。

“來,明非,到我這裏來。”

要談正事了。

昂熱脫掉上衣,露出一身傷痕累累又猙獰華麗的浮世繪紋身,連源稚生見到如此紋身也吃了一驚。

在極道,無論你是雅庫紮還是若頭,加入極道的第一件事就是紋身,代表你和過去的人生一刀兩斷,從此墮入無間,化作地上的鬼。

大概就是這個國家的人經常掛在嘴上的所謂覺悟。

聽起來挺中二的。

極道紋身很有講究,上下等級劃分明顯,從紋身也能看出一個極道的氣量和地位。

昂熱的紋身,是極道最高等級的一個。

他把整個地獄浮屠紋在身上。

代表此人背負了整座地獄的罪與罰。

是萬惡之惡,萬鬼之鬼,萬魔之魔。

十六天魔王織田信長,也不過如此。

這樣一尊魔王竟是卡塞爾校長,教書育人。

從未上過大學的稚女暗想。

果然卡塞爾不是什麽正常地方。

昂熱用上衣胡亂擦幾把臉。

有口紅印頑固不化。

“嘖嘖,現在的小姑娘真是熱情啊”

“是吧,阿賀。”

昂熱哈哈笑著,拿起清酒潑在臉上,再用衣服擦,這次幹淨了。

犬山賀拿起一早準備好的大黑和服,昂熱張開雙臂,盤結肌肉起伏如山巒層疊,犬山賀在身後為昂熱披衣,昂熱閉著眼,沒有絲毫防備。

和服披上,昂熱肩膀一抖,雙手合襟。

犬山賀回到源稚生旁邊。

“長大了啊,阿賀。”

昂熱看著犬山賀,眼前仿佛出現多年前,小鬼頭坐在自己身邊的樣子。

犬山賀向昂熱低頭。

“大家長。”

昂熱轉頭看向源稚生。

“校長好。”

昂熱一笑。

“能聽到你一聲校長,真令人欣慰。”

“我曾上過您的龍類譜係課,印象深刻。”

“哈哈哈,希望不是嫌我老頭子嘮叨的印象!”

“不會,校長比年輕人還富有活力。”

路明非聽的無聊。

他看著木桌花紋出神。

心想怎麽還不進入正題。

所以小皇帝和人談判從來都不帶上路明非,他還真擔心本來和人談得好好地,路明非一個沒耐心,就和人打起來,那不是白費功夫。

源稚生喝茶。

稚女遞上文件。

這是他們之前和路明非簽訂的停戰協議。

昂熱低頭看一眼,便不再關注,也沒翻開。

路明非打起精神。

終於進正題了。

蛇岐八家和卡塞爾雙方首領碰麵,為的還不是這份停戰協議。

路明非和源稚生簽的隻是草案,很多條款都有補充空間,而且雙方身份還有值得商榷的地方,路明非是當代卡塞爾學生第一人不假,威望無雙也不假,但他到底還隻是學生,這座混血種最高學府的掌舵人,到底還是校長昂熱。

於是源稚生帶著停戰協議來了。

昂熱卻似乎對這份協議興趣缺缺。

他笑著看向路明非。

“明非,這是你簽的?”

“嗯。”

昂熱終於來興趣了。

他翻著文件,速度很快,一目十行都不足以形容,轉眼到了最後,昂熱久久凝望。

是有什麽條款出問題了麽?

房間很安靜,眾人看著昂熱,心思各異。

路明非百無聊賴,他忽然想,跟昂熱打一場不知道怎麽樣,雖然有點欺負老頭子的嫌疑,嗯,大不了我自縛雙手嘛。

到此方世界以來,路明非最爽快的一場戰鬥,是與稚女,不對,當時還叫風間琉璃,可惜這位猛鬼眾的龍王大人,空有高級血統,但經驗太過缺乏,言靈和劍術配合也很生硬,路明非未能盡興。

換昂熱的話,應該不同,昂熱很強,路明非確定這一點,這位傳奇屠龍者身上有風間琉璃缺乏的東西,不是血統,不是言靈,是一顆遊走於生死間戰士的心。

確實,風間琉璃殺過人,也擁有強大血統,但福禍相依,正因為風間琉璃有強大血統,他缺少和同等級對手戰鬥的經驗,缺乏麵對強者的經驗,甚至缺乏真正生死一線的經驗。

被源稚生刺穿心髒那次不算,風間琉璃都沒反抗,根本就不是戰鬥。

昂熱不同,這是一位真正的戰士。

之前脫衣一幕,觸目驚心,地獄眾鬼環繞其身,傷疤縱橫交錯,將地獄浮世繪分割開來,宛如支離破碎的瓷器。

一生轉戰三千次,方程傳奇。

雖然昂熱不曾如路明非般,送龍王長眠,但昂熱這百三十年的人生,親手送回墳墓的龍類,四代種三代種甚至次代種,不知凡幾。

過去的十九世紀和二十世紀,是地理大發現的兩個百年,人類足跡踏遍這顆星球每個角落,冒險家們用生命和勇氣譜寫讚歌。

但這是曆史書。

而書本之外的曆史呢?

那是龍類陸續蘇醒,為皇帝的回歸做好準備,四大君主的眷屬睜開眼睛,遵循古老的約,誓要將旗插滿天空大地和海洋,重新鑄起青銅的城。

本來,是這樣的。

畢竟是君主啊,從古至今,又哪裏有真正孤家寡人的君主,眷屬鋪天蓋地,龍翼秘籍,遮擋太陽,這才是君主該有的威儀。

但這一幕並未上演。

不是龍類大發慈悲或者有起床氣,想著在睡一會先不起,然後把鬧鍾按掉,重新閉上眼呼呼大睡。

如果龍類都是這種死宅,他們也沒救了,滅絕就滅絕吧。

所以不是的。

是因為無數昂熱一樣的屠龍者,前赴後繼,用預言用考古用煉金和科學,用他們所有能用的法子滿世界搜索龍類,沒醒的把棺材板按緊點,快醒的想辦法送他們重新回墳墓。

為此付出再大代價哪怕生命也在所不惜。

因為他們是屠龍者啊。

昂熱從那樣一個風雲詭譎的時代活下來,已足以說明他的強大。

傳奇的名頭是用龍類的血襯托。

至於未曾建立如路明非般偉業的遺憾。

拜托,從古至今多少傳奇,多少英雄,這種人放在某個時代或許顯得耀眼,但是把時間尺度拉長來看,其實也就這樣。

但路明非隻有一個。

真正送龍王寂滅的人,隻有路明非一個。

白王死了,但能重生,黑王死了,也將複活。

但青銅與火是真正死了。

龍王最重要的是權柄,青銅與火的權柄不在,那麽諾頓和康斯坦丁,這兩個龍類存活,他們也不是青銅與火的皇帝。

人類往往忽視自己唾手可得的事物,卻對遙遠的存在賦予美好幻想,這道理放在時間尺度也一樣。

處在同一時代的英雄傳奇,隻當尋常,卻對古代的傳說津津樂道。

殊不知,如果拉一個古代的屠龍者過來,把路明非的事跡講給他聽,這家夥八成會瞪大眼睛,直呼不可能。

徹底終結一尊皇帝,這種事,是真正的不可能,不可思議。

路明非則把不可能化作可能。

犬山賀幹女兒們的態度,其實一點也不誇張,或者說,再誇張個十倍,如果對象是路明非的話,也理所應當。

路明非的成就比這個時代任何混血種的想象,都要大。

或許隻能交給時間去證明。

偉業記為史詩,史詩成就傳說,傳說尊為神話。

於是少年居於天上。

房間安靜,昂熱盯著協議最後一頁,看了許久,眾人想了很多,稚女甚至做好出手的準備,也不知道他的言靈對昂熱效果如何。

終於昂熱開口了。

“明非啊。”

昂熱笑著。

“這字真不錯。”

似乎安靜也有慣性,昂熱開口後,又沉默一會,才有人遲疑不定問。

“字?”

說話的是稚女。

“路兄的字……”

昂熱點頭。

“你看不出來?”

“這字很不錯。”

路明非很開心,豎起大拇指直誇昂熱有眼光。

他在九州也是響當當的畫家,丹青一絕,書畫自有相通之處,路明非在術法一道造詣盡管比不上丹青,卻也可稱得上大師。

以路明非術法造詣,簽個名還不是信手拈來,可惜這麽久了,也沒人看出路明非這簽名裏的門道,最後還是校長昂熱,該說人家不愧是校長,就是厲害。

兩人討論一陣書法,聊得起勁,惺惺相惜,犬山賀幹咳。

‘’哦,阿賀。

昂熱嗬嗬一笑。

他把協議放回去。

“沒問題,按上麵的來。”

“這是明非簽的嘛。”

昂熱表現很豁達。

“既然是明非簽的,那就沒問題了,明非可以全權代表我。”

眾人沉默,細細品味昂熱這句話的意思。

路明非可以全權代表他。

源稚生一笑。

“我知道了,校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