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魔熊二從噩夢中醒來。
天還黑著。
他扶著額頭。
腦袋疼得要裂開了。
噩夢和恐懼的折磨,以及大量服用安眠藥的副作用,哪怕是混血種,也熬不住。
風魔熊二混亂的提起一瓶酒,想往嘴裏倒,平伸金色的反光晃了一下他的眼,一瞬間風魔熊二仿佛再一次看見少年燃燒的黃金瞳。
“砰!”
酒瓶砸在牆上,碎片四濺。
風魔熊二大口大口喘氣,像是被逼到牆角的野獸。
他要瘋了。
死亡的陰影籠罩全身,S級帶來的壓力太大,風魔熊二感覺自己就像是被撐到極限的彈簧,隨時可能繃斷,下一秒,或許下下秒。
風魔熊二知道不能這樣下去。
他必須找點別的什麽來轉移注意力。
找點什麽,對,找點什麽。
風魔熊二想起自己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侄子。
涼介。
現在的話,這小子應該已經死了吧。
嘿嘿。
這種不知道進退的家夥,死了活該。
反正我已經做到了一個叔叔的遺物。
我提醒過他了不是麽?
是這小子不聽,一意孤行的要當什麽英雄。
果然啊,是跟在那個少主身邊太久,腦子都傻了吧。
最開始這些也隻是在風魔熊二心裏響起,後來慢慢的,他低聲說了出來,有時候一句話還會翻來覆去的念叨上好幾遍,就好像是在用這種方式加強言語的說服力。
風魔熊二直勾勾的盯著前方,空無一物的地方,喃喃低語,翻來覆去不停的念,他的這副樣子如果讓外人見了,就肯定會認為這家夥的精神出了問題。
事實上也差不多了。
“所以啊,根本就不是我的錯。”
“這種人想死就讓他去死好了。”
“哈哈哈。”
“嘿嘿嘿。”
“榮耀有什麽用,人死了什麽都不剩了,榮耀屁用偶讀沒有。”
“還是像我這樣才行。”
“隻有活下來才能談什麽以後啊。”
“我是對的。”
‘’我是對的我是對的我是對的。
風魔熊二神經質似的重複。
是涼介那小子想死。“”
“怎麽可能有人能對上那種怪物的啊。”
“這不就是和自殺一樣的麽。”
風魔熊二徹底說服了自己,露出一個開心的笑容。
他還在不停詛咒的涼介。
那個為了風魔家的榮耀主動赴死的後輩,在風魔熊二看來簡直愚蠢的無可救藥。
不過有涼介那小子還挺好。
至少他把S計那個怪物給應付了過去。
風魔熊二開心極了。
X級的意思很清楚,昨晚那事他最後一次對風魔家的研究所下手。
應付過去了就行。
反正研究所的資料和人員都早早轉移了,沒什麽損失,隻要回頭在報告上多花點心思,寫得漂亮點,給上麵的人一個交代,他就沒事了。
至於涼介那小子,是S級殺的,關我什麽事?
風魔熊二感覺心中的壓力在減輕。
可以喘得過氣了。
而且最好的是他活下來了。
還有什麽能比活下來更令人開心的呢?
風魔熊二縮在角落笑著。
房門被敲響了。
風魔熊二蛇一樣伸長脖子。
是誰!
牆壁的鍾指向淩晨三點。
這個點了怎麽還會有人!
哪個不知禮數的手下麽!
火氣蹭的一下就冒起來。
風魔熊二罵罵咧咧的去開門。
剛好滿肚子的不爽無處發泄。
風魔熊二隨手抄起棒球棍,在地上拖行。
等著吧,看看風魔熊二大爺要怎麽收拾你!
風魔熊二扯下鎖鏈,嘩啦啦響,自從那一夜後,風魔熊二便養成了睡覺時給房門上鎖的習慣。
風魔熊二把門打開,粗暴的彈舌就位,棒球棍掄起,眼珠充血,滿是暴虐。
“你這個……”
“混蛋!”
這是比風魔熊二更凶惡的怒斥。
烏鴉抓住風魔熊二握棒球棍的手腕,就像老鷹抓住兔子。
他毫不客氣的回瞪過去。
夜叉沉默且有力的揮拳,幾下重擊風魔熊二小腹。
風魔熊二身體彎成蝦米,嘔出難聞的胃液,麵如土色。
風魔熊二要軟癱在地。
烏鴉抓住他的手,動彈不得。
啪啪幾聲。
烏鴉幾乎和他臉貼臉。
烏鴉歪著脖子,目光居高臨下,像是在看垃圾。
他拍著風魔熊二的臉,響聲清脆。
隻是幾下,臉就紅了,然後發腫。
前後也用不著幾秒。
烏鴉死狗一樣拖著風魔熊二,他和夜叉默契的讓到一邊。
兩人低頭。
源稚生走入房間。
他掃了眼滿是酒瓶的臥室,微不可查的皺眉。
茶幾和沙發也是一團糟,不過比起垃圾場似的臥室,算很好了。
櫻先行一步,麻利的收拾,動作不慌不亂,竟有些賞心悅目。
當源稚生坐在沙發上時,已煥然一新,還散發著淡雅的香。
櫻立在沙發後。
烏鴉拖著風魔熊二,一腳踢在這人膝蓋,他慘叫一聲,跪在源稚生麵前。
“風魔熊二。”
源稚生說。
“看著我。”
風魔熊二垂著頭,爛泥一樣。
烏鴉揪住他的頭發,提起來。
風魔熊二瞳孔收縮,他認出源稚生了,在蛇岐八家,沒有人認不出這張臉。
不曾開燈,隻有星與月的光灑金房間。
源稚生俊美的五官在黑夜裏格外肅殺。
“涼介呢?”
風魔熊二雙眼一下子亮起來,像是溺水者抓住稻草。
他劇烈掙紮,烏鴉狠狠用手肘給這家夥來了兩下,風魔熊二老是下來。
“少主!少主!”
“是S級!”
“是那個卡塞爾的S級!”
“涼介死了。”
風魔熊二很悲傷,像極了一個關心侄子的叔叔。
“涼介!多好的孩子啊!”
“他還有那麽多的事情沒完成!”
“他還那麽年輕!”
“他還有那麽優秀的血統!”
“涼介啊,怎麽就死了!”
哭了一陣,風魔熊二振作起來,看向源稚生。
“少主!”
“是S級!”
“是那家夥,那家夥殺死了涼介!”
“少主,你一定要給涼介報仇啊!”
“看在涼介一直追隨您的份上!”
“您一定要……”
源稚生點頭。
風魔熊二興奮的幾乎要暈厥過去。
“你為什麽沒死。”
瞬間一盆涼水迎頭澆下。
風魔熊二差點心跳驟停。
他目光不解,臉上的神情就像是完全沒聽懂源稚生的話。
風魔熊二結結巴巴。
他想請源稚生再說一遍。
源稚生已不看他了。“烏鴉。”
“交給我吧,少主”
烏鴉抽出楞次,把風魔熊二的手掌穿在地上。
風魔熊二慘叫。
烏鴉眼中閃過一抹不屑。
這種貨色,如果不是他的血統,不是因為他姓風魔,就算放在幾道裏麵,也是最下層的雅庫紮。
貪生怕死,沒有骨氣,有這兩條在,這輩子都別想抬起頭來。
“啪!”
烏鴉甩了風魔熊二一巴掌。
“閉嘴!”
風魔熊二真的閉嘴了。
他現在的樣子很可憐,全身顫抖,哆哆嗦嗦,臉上鼻涕眼淚糊一塊,還在死死咬著嘴唇,生怕發出一丁點的聲響。
但在場之人沒一個有神色變化的。
蛇岐八家的底色是極道,如果用遊戲的技能列表給烏鴉幾個做描述,除了殺人放火就是澆水泥塊,當然澆水泥塊不是為了搬磚掙外快,是為了更好的處理屍體,送他們下東京灣。
同情心這種善良的品質,對極道最高層的人來說,太奢侈了。
“說吧。”
源稚生看著他。
“我……我……”
風魔熊二張口結舌。
其實他不能理解源稚生的話。
什麽叫為什麽我沒去死。
奇怪啊。
為什麽他就得去死?
他憑什麽去死!
源稚生耐心好像是盡了。
“嗯。”
“你們轉移的資料和鬼在哪?”
看風魔熊二畏畏縮縮的樣子,八成又什麽也說不出來。
“說吧。”
“這是你們風魔家的意思。”
風魔熊二睜大眼,不敢置信。
源稚生從櫻手裏接過文件,輕輕放在風魔熊二麵前。
“這……這是……”
“認罪書。”
源稚生的話聽不出什麽情緒。
然後是一把短刀當啷落地。
“不要玷汙你的姓氏,自裁吧。”
風魔熊二呆呆低頭,他的目光好似能感覺到溫度,而短刀則有如燒紅烙鐵,風魔熊二被燙到了,驚得大呼小叫,醜態畢露。
源稚生再不看他。
起身,出門,櫻如影隨形。
風魔熊二拚命掙紮。
“少主!”
“少主!”
“饒命啊少主!”
“我不想死!”
“我真的不想死!”
“饒我一命吧!”
“殺死涼介的是S級啊!”
“和我沒關係,和我沒關係!”
“真的和我沒關係啊!”
重物砸著地板。
烏鴉怒斥咒罵。
風魔熊二喊到嘶啞。
源稚生走到門口,停下腳步,回頭望了眼。
風魔熊二發現了生的希望,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忽的就掙脫開烏鴉的鉗製。
烏鴉和夜叉麵色一變,迅速上手想控製住風魔熊二,風魔熊二亮起黃金瞳,手腳並用的在地上爬行,零活似壁虎,一眨眼的功夫就衝向門口的源稚生。
“少主,不,殿下!殿下!”
風魔熊二眼中爆發出渴望活下去的光芒。
他要抱住源稚生的大腿。
他要把頭磕到地上。
隻要能活下去,尊嚴什麽的,對他來說一點都不重要。
忽的一聲沉悶至極的響聲。
就見風魔熊二以著比來時更快的速度倒飛回去。
他皮球一樣砸在地上,斷了幾根骨頭,五官扭曲在一起,冷汗密布。
突然出現在源稚生麵前的櫻,退向一邊。
烏鴉和夜叉向著源稚生深深鞠躬。
“十分抱歉!”
“這個月獎金減半。”
“是!”
以兩人這少主家臣的待遇,獎金減半已是相當大的一筆錢了,但烏鴉兩人心裏很清楚,少主隻是罰錢,已經很是仁慈。
源稚生看了眼還在地上掙紮的風魔熊二。
櫻剛才那一下很重,差點要了風魔熊二的命。
“風魔熊二就交給你們了。”
“給我結果。”
烏鴉興奮的笑,和夜叉異口同聲。
“是,少主!”
源稚生和櫻走出房門,隻留下絕望的聲音在裏麵回**。
認罪書是風魔家主親筆書寫,交代了研究所和黑丸的全部始末。
擺在台麵上的是資料轉移,風魔家的研究成果毫無保留,上交本家。
桌底下的懲罰還有很多,這些有老爹經手,不用源稚生煩心。
這一次風魔家可說是大出血,傷了元氣,多少年的積累一朝喪盡。
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風魔家是蛇岐八家之一,很清楚這個龐然大物有多恐怖,風魔家在開始秘密研究的最初就已經想到了會有今天,至少他們的家長是想到了,所以事情敗露後的處理也很迅速。
至於風魔熊二,這個人是必須死的。
隻是因為這麽個人,搭上涼介的性命,源稚生為之不值。
至於風魔熊二口口聲聲說的S級,源稚生當然知道。
他會和S級戰鬥的。
在東京。
源稚生細細看起風魔家跳的資料。
目光掠過一行行的研究記錄。
上麵所有對實驗體的操作,看得人觸目驚心。
而最是叫源稚生在意的,是這些實驗體的身份。
鬼。
相對於風魔家的秘密研究,他們付出的代價可說是少之又少,說到底還是在於這些實驗體的身份。
蛇岐八家對於鬼的態度向來旗幟鮮明,趕盡殺絕,無一放過。
他們這根本就沒有把鬼看成是同類。
更何況還是在猛鬼眾活躍的如今。
多少執行局專員死在與猛鬼眾的爭鬥之中。
仇恨是一種可以累積和傳承的東西,現在的蛇岐八家,看到鬼的第一反應就是拔刀,絕對不做他想。
所以,將鬼作為實驗體的風魔家,才會被輕輕放過。
源稚生許久沒有翻頁了。
他看著資料,思緒卻回到很多年前。
“哥哥。”
男孩這樣叫他,切切的,笑起來也小心翼翼。
“哥哥。”
男孩染著血,躺在井底,看向源稚生的目光,眷戀又不舍。
哪怕殺死他的人正是自己的哥哥。
“少主。”
夜叉的聲音喚醒源稚生。
“嗯。”
源稚生合上資料。
他聽著烏鴉和夜叉的匯報,風魔熊二死了,切腹自盡,頭顱裝在木匣裏,夜叉拍下最後的照片,算是給風魔家保留下一線顏麵。
源稚生把木匣放在風魔涼介的遺照之前。
他掏出三根棒棒糖,頓了頓,換成香煙。
把煙點燃,插上。
升起嫋嫋的煙。
源稚生笑了笑。
“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