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結束了,籠罩在劍侍一族頭上的陰霾也消散一空,隻是戰爭留下的傷口才剛開始發作疼痛,劍侍一族幸存的族人們來不及休息,就得忙著打掃戰場,收斂親人屍首。

長老石屋。

“這就是我們世代供奉的神體麽。”

劍侍華還披著甲胄,罩著麵紗,眼神充滿疲倦,身上纏著許多繃帶。

族人們在收斂親人屍首,但如今接任長老職務的劍侍華,必須強打起精神,投入戰後處理的事物中來。

“姐姐,放心,交給阿蓮吧。”

劍侍蓮的小臉上是與其年齡不符的倔強。

“阿蓮一定會照顧好奶奶的。”

劍侍華強忍心中痛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

這是路明非三人同時給出的判斷。

路明非取走妖刀村正驚動了神龕的煉金矩陣,這個世界上的某人應當得到了消息。

酒德麻衣收到傳訊,有一支神秘人手正悄悄前往出雲國。

風間琉璃的判斷最為肯定。

“他要來了。”

至於風間琉璃口中的“他”具體是誰,卻是緘口不言。

所以,作為劍侍一族的長老,劍侍華必須承擔起肩膀上的責任。

從之前放走劍侍蓮的事情中就能看出,劍侍華是一個堅強擔當不遜色於男人的女子,作為姐姐,劍侍華想辦法放走劍侍蓮,讓妹妹活下來,作為劍侍一族族人,劍侍華沒有一起逃走,而是留下來代替劍侍蓮成為祭品。

劍侍華的行為對姐姐和劍侍族人這兩個身份都有了交代。

唯一犧牲付出的,隻有她自己。

如今也一樣。

既然是長老,劍侍華就必須對她的族人負責,這是她對自己的要求。

“很遺憾。”

路明非把妖刀村正推向劍侍華。

“你們的神體,似乎被人掉包了。”

石屋內四人目光同時聚焦在這把刀上。

在看到這把刀後,劍侍華眼中流露出原來如此的神情,同時她鬆了口氣,好似如釋重負般。

酒德麻衣和風間琉璃還在打量這把刀。

他們自然注意到了刀身上的“村正”刻字。

兩人若有所思。

“雖然有些多此一舉,但果然,我還是很想確定一下。”

風間琉璃問劍侍華。

“您可以判斷這把刀不是天叢雲劍麽?”

“是的。”

“依據呢?”

“我是劍侍一族的長老,我的血統可以和神體產生感應,但是。”

劍侍華再次看一眼漆黑妖刀,沉吟片刻,搖搖頭。

“果然,還是不行。”

“原來如此。”

風間琉璃若有所思的點頭。

一直有留心觀察風間琉璃的酒德麻衣開口。

“小鬼。”

“看你這樣子,是不是發現了什麽?”

“嗯。”

酒德麻衣意外挑眉。

風間琉璃竟然承認,還這般爽快,叫她很是猝不及防。

不過,既然都承認了,酒德麻衣也不客氣,立刻追問。

“說說。”

“你都想到了什麽?”

路明非和劍侍華坐在一旁。

路明非看了眼甲胄在身的劍侍華。

“你能聽懂麽?”

他小聲的問。

“嗯。”

劍侍華輕輕的應了聲,低著頭,避開路明非目光。

“小時候奶奶教過。”

路明非點頭。

劍侍一族普遍使用古語,和外界迥異,唯二例外的,隻有已故的長老和劍侍華。

這邊麵對酒德麻衣的追問,風間琉璃·也不氣也不惱,笑眯眯的一派貴公子模樣。

“還記得數十年前造訪劍侍一族的那個外來者麽?”

“自從他造訪過後,劍侍一族便有詛咒,妖鬼巢穴也是自那之後開始。”

“長老猜測是神體天叢雲劍出了問題。”

“但現在看來,不是天叢雲劍出了問題,而是,天叢雲劍幹脆就被人掉包了。”

“劍侍一族供奉天叢雲劍的神龕,安放的卻是妖刀。”

“這才是一切詛咒的根源。”

這個說法得到了其他三人的認同。

隻是劍侍華還有一些疑惑。

“很奇怪,若是如殿下所說,從那時起神龕上供奉的就是妖刀而非神體,為何身為長老一脈的奶奶和我,都沒有察覺。”

“不對。”

風間琉璃提醒她。

“請想一想,真的沒有察覺麽?”

“你們應該很早就發現了端倪吧。”

經他提醒,劍侍華很快反應過來。

“是了。”

“難怪神體一直沒有回應。”

劍侍華自言自語的喃喃。

而後給幾人解釋。

“我們這一脈的人,不僅能感應到神體的存在,還能傾聽神體的意誌。”

“但是在數十年前,無論奶奶還是我的母親,都隻能模糊感應到神體的存在,卻無法再傾聽到其意誌。”

“當時奶奶已身受詛咒,母親血統又較弱,我們隻以為是自己的問題。”

“誰能想到真相卻是……”

說到這裏劍侍華搖頭不語,她未盡的話很明白,誰能想到真相卻是他們劍侍一族的神體居然被人給掉包了。

“你是說,能感應到天叢雲劍的存在麽?”

路明非想了想。

“我在神龕上發現了一個類似煉金矩陣的圖案,取走村正後,矩陣崩潰了,我想你能感應到天叢雲劍,或許就和這個矩陣有關。”

風間琉璃問劍侍華。

“那個外來者,有他的畫像麽”

“或者有誰見過他?”

劍侍華想了想,她搖搖頭。

“很抱歉,見過那個外來者的人,都死了。”

路明非三人很意外。

“都死了!”

怎麽會有這麽巧合的事。

劍侍華安靜的娓娓道來。

“最先開始出現詛咒症狀的族人,都曾與外來者有過接觸,他們在這些年陸續死去。”

“一個都沒剩下?”

“一個都沒有。”

低頭的劍侍華沉默片刻。

“奶奶是最後一個和外來者有關係的人,她死在昨晚的戰場。”

風間琉璃抿了抿唇,坐正身子。

“萬分抱歉。”

他這番舉動嚇了劍侍華一跳,連忙還禮。“殿下言重了,生死有命,沒什麽的,而且最後能為了族人赴死,相信這也是奶奶的願望。”

“好了。”

路明非出聲製止正在給彼此行禮的兩人。

他用力搓了兩把風間琉璃的腦袋。

“以後說話給我注意著點。”

風間琉璃訕笑著點頭。

劍侍華麵紗下的嘴角也勾起一抹笑意。

“說起來。”

路明非問她。

“你說的這麽肯定,是以前調查過嗎?”

“嗯。”

劍侍華說。

“在詛咒降臨後,奶奶組織族人進行調查,很快他們發現,凡是和外來者有關係的族人,都受到詛咒,包括奶奶自己。”

“這也是為什麽最開始族人們會對大人你們持那種態度。”

路明非想起前兩天剛到劍侍一族時,這裏的族人對他們這些外來者都怒目相視,走在路上碰到也會趕緊避開,就好像自己這幾人是什麽瘟神一樣。

原來問題是在這裏。

“畫像呢?”

“或者那個外來者的物品。”

風間琉璃追問。

“有沒有留下什麽?”

劍侍華還是搖頭。

“什麽也沒留下。”

“因為外來者是族裏的禁忌,所有與之相關的事物都被銷毀了。”

“這樣啊。”

風間琉璃的神色有些失望。

“小鬼。”

酒德麻衣盯著他。

“看起來,你好像知道這個人的身份啊。”

劍侍華稍稍抬頭,這個問題她也很是在意,隻是出於對皇血的尊敬,沒有問出口。

“有點猜測。”

風間琉璃說。

“不過這個人的身份,還請允許我保密。”

“切!”

酒德麻衣很是不爽的樣子。

劍侍華淺淺一笑。

她最後深深看一眼妖刀村正。

就是這把刀,導致了劍侍一族多年來的痛苦。

她的親人也是死在這把刀的影響之下。

劍侍華雙手托起妖刀村正,奉還給路明非。

“嗯……”

路明非奇怪說。

“既然我給你了,你就可以隨便處置它。”

“留著也好,毀掉也好,全憑心意。”

“是這樣啊。”

劍侍華抿唇一笑。

“既然全憑心意,那麽,我希望大人能收下它。”

“盡管比不上神體,但這把刀也是相當出色的武器吧。”

“直接毀掉的話也太可惜了。”

“如果能幫上大人的忙,真是最好不過了。”

“你想好了麽?”

路明非認真的看著劍侍華的雙眼。

“你應該知道,劍侍一族會走到今天這田地,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在於這把刀。”

“妖刀特性汙染天叢雲劍的神性,才會降下詛咒。”

“或許你可以用這把刀,稍微祭奠一下死去的族人。”

劍侍華長時間的沉默不語。

麵紗下少女扯了扯嘴角。

“大人,祭奠的話,不必了。”

“我們都知道的,刀隻是刀,隻是工具,罪魁禍首另有其人,怎麽可以把罪孽都推到工具上呢,這也太不負責了。”

劍侍華低聲說。

“如果可以,我更願意用那個外來者的死,去祭奠地下的族人。”

她的語氣很平靜,隻是在這平靜的語氣下,滿是令人心驚的殺意。

“幾十年了。”

風間琉璃幽幽開口。

“如果那個外來者,已經死了呢?”

“那就用他後人的血祭奠。”

劍侍華毫不猶豫。

“真是令人印象深刻的決心啊。”

風間琉璃感慨。

也不知怎的,他卻是打破砂鍋問到底,繼續開口。

“可如果,你不是他的對手呢?”

“在幾十年前就能攪亂劍侍一族,取走天叢雲劍,這種角色,如果一直活到今天,你真的有信心是他的對手麽?”

“雖然很慚愧,但我不得不承認。”

劍侍華坦然搖頭。

“我沒有信心。”

酒德麻衣給風間琉璃遞去一個警告的眼神,路明非也覺詫異,雖然他和風間琉璃接觸的不算多,但風間琉璃給人以擅長說話和傾聽的印象很是深刻,可今天這小子又是怎麽了,總是說一些不合時宜的話。

看風間琉璃的樣子似乎根本沒意識到自己的話對劍侍華會造成什麽樣的傷害,也沒有做出彌補安慰安慰劍侍華的意思,不過,劍侍華的堅強遠超想象,她也不需要安慰。

確實,如果風間琉璃的假設成真,數十年前的外來者,活到今天,當初就能攪得劍侍一族大亂,現在得到天叢雲劍的對方,又該強到何種程度。

劍侍華如果說自己能做到,那是逞強,相反的,如今這樣坦然承認自己沒信心,倒是需要更大的勇氣。

“所以。”

劍侍華抬起頭,和路明非對視。

“我希望大人能收下這把刀。”

“有可能的話,未來某一日,大人能用這把刀殺死他。”

劍侍華雙膝跪地,高舉妖刀村正過頭。

“我劍侍一族上上下下,必將銘記大人恩德,永世不忘。”

酒德麻衣和風間琉璃對視一眼,都是覺得奇怪。

他們看到路明非好端端坐著,沒有扶起劍侍華,也沒有讓開到一邊,竟是泰然自若的受下這一跪。

這太奇怪了。

他們的路大少爺,他們的路兄,難道不是最討厭別人動不動就下跪的麽?

確實,路明非平生最討厭別人跪自己,他認為生而為人,應當自尊自愛,動不動就跪人,自己都瞧不起自己,自己都不把自己當回事,就不要妄想別人能看得起你了。

但眼下這情況不同。

路明非和劍侍華對視。

他在這個少女的雙眼中看到堅定的光。

路明非笑起來。

“這是你的委托麽?”

“很好。”

路明非拿起劍侍華雙手托舉的妖刀村正。

莊嚴有如新皇接過加冕的冠。

酒德麻衣和風間琉璃看得目不轉睛。

同時酒德麻衣不著痕跡的用手肘捅了捅風間琉璃。

“看到沒,少爺在發光誒。”

“不愧是路兄啊。”

風間琉璃感慨萬千的點頭。

“或許這就是所謂男子漢的擔當吧。”

酒德麻衣撇嘴。

“嗬,看不出來,你這個小鬼還懂什麽男子漢的擔當啊。”

風間琉璃淡淡一笑。

“當然,我也是看奧特曼長大的好不好。”

酒德麻衣震驚了。

“奧……奧特曼!”

路明非往這邊瞥了一眼。

這兩個真以為他們說話我聽不見麽?

默默在心裏記上一筆,路明非戰士沒工夫和這兩個家夥計較。

他從劍侍華手中接過妖刀村正。

路明非笑道。

“我應下了。”

劍侍華深深一拜。

“多謝大人!”

風間琉璃饒有興趣。

他的目光落在路明非手中的妖刀村正上。

血債血償麽?

那家夥的話,嗯,如果是路兄你,搞不好還真能做到。

真想看看到時候被自己留下的妖刀殺死,你會是什麽樣的表情。

風間琉璃輕笑著,在心中緩緩念出那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