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態要的是人類人格的理性和龍類人格的獸性碰撞,要的是清醒和入魔互相交融,路明非也是一時興起,嚐試著把入魔的角色從龍類人格換做閻羅。
老者陶俑之前看到的在路明非周身升騰起來的幻象虛影,本質是展開的無望天。
但很可惜,失敗了。
對此路明非早有預料。
無望天可以展開,證明理論可行,最後依然失敗的原因,大概是破碎的青銅麵具。
路明非心中閃過諸般念頭。
自九州來此方世界的過程中,青銅麵具破碎,同時寄托其上的路明非心魔閻羅,以及閻羅的外罡領域無望天,盡皆無法感應。
在路明非的構想中,踏上龍血武道能勾引出混血種心中的1第二人格,或者說龍類人格,有如黑白交匯形成太急,混血種兩個人格分別占據太急的黑白兩邊。
本來路明非得踏上登天之階極高處,借助一個又一個陶俑死後對龍血的解封,才可點燃黃金瞳。
如今因為龍血武道,路明非提前點燃黃金瞳,喚醒深埋於體內的龍血。
但……這棵青銅與火的巨樹……是怎麽回事?
路明非想不通,為什麽他點燃黃金瞳,會在身後浮現這樣一棵巨大的青銅與火之樹。
這裏不是現實世界,是路明非被天叢雲劍拉入到的,基於白王權柄建立而起的精神領域,或者心象世界,此時此刻在外界,路明非還好端端站在主殿神龕前,保持觸碰天叢雲劍的姿勢。
所以,青銅與火巨樹的圖景,也僅隻是展現在路明非精神領域而已。
不過,應該是本質的影響,龍血武道和龍血同源,異於九州武道。從而,龍血武道喚醒了路明非的第二人格,未能喚醒閻羅,路明非想要再次展開無望天,或許隻能在回到九州後,想辦法修補青銅麵具了。
至於其他辦法,或許無需回到九州,在龍族世界也有修補青銅麵具的可能。
但無論如何,著眼點還是落在修補青銅麵具這點上。
“這是什麽……”
“武道。”
“武道……”
老者陶俑緩緩咀嚼這個詞,再看亮起黃金瞳的路明非,以及他身後參天的青銅樹。
“哈哈。”
他大笑。
“能見識到這般有趣的事。”
“真是一大幸事!”
老者陶俑一低頭,鬼火般的黃金瞳跳躍不定,夜梟似的笑聲有如沉悶至極的滾滾雷霆。
“別死了,小鬼!”
這是路明非踏上登天之階以來,碰到的最強一個敵人。
他的戰鬥經驗極其老辣,劍法凶狠,往往是拚著自己受傷,也要給路明非留下深刻傷痕。
老者陶俑仿佛化身為一頭凶獸。
這種不要命的打法,按說沒有痛覺的陶俑,應該極其適合才是。
但老者卻是煩躁的大吼大叫。
“無趣!”
“無趣!無趣!無趣!”
“這刀劍砍在身上,怎的一點痛楚也無!”
老者陶俑哇哇怪叫。
就連疼痛和死亡也無法使這頭凶獸退卻,隻能叫他更為興奮。
除了沒有痛覺,對於路明非這樣一個對手,老者陶俑可以說是滿意至極。
他如凶獸。
路明非也不遑多讓。
明明是兩個手持刀劍的人互砍,但給人的感覺,卻好似是兩頭凶獸在用尖牙利齒互相撕咬。
龍血武道初創,還隻是框架,相較於九州武道,目前路明非能動用的手段極其有限。
不過,隻是這一雙點燃的黃金瞳,就給路明非帶來了巨大的增幅。
以及,龍血武道的特殊狀態。
老者陶俑完全把路明非的身份拋在腦後。
什麽那位存在的挑戰者。
什麽青銅與火的權柄。
統統不放在心上。
在老者陶俑眼中,路明非隻是一個值得一戰的對手。
僅此而已。
他是八百人圖,但不是殺人狂,他的劍從不對準手無縛雞之力的婦女兒童,死在他劍下的無一不是盛名在外的劍客。
當然,這並不就意味著老者陶俑是好人,他也從不以好人自居,他隻是用半生的時間去追尋心中劍術的極致,在四十歲那年一個平靜的晚上,他吃過晚飯,拿上砍柴用的刀,和家中妻子兒女說“我走了”,從此拉開一個傳奇的序幕。
八百人圖的劍下隻有劍客的亡魂,此話一點不假,也曾有死去劍客的遺孀苦學技藝,身懷血海深仇,找他廝殺,他也不推辭,一一應了,隻是最後總是留了一手,不取複仇者的性命。
隨便世人怎麽說,他的劍下隻有劍客亡魂,廝殺也隻為更為精妙的劍術,這是在四十歲的那一晚就做好的決定,至死不改。
有人提醒過他,總是留手,終有一日因此送命,老者聽是聽了,依然我行我素,果然,最後老者死於一個複仇者的奇毒。
死的時候瞪著眼睛,怎麽也合不上。
世人議論紛紛,爭論劍魔為何死不瞑目。
很多人都覺得他這是還想殺,沒殺夠,這個說法的支持者特別多,很快占據主流,慢慢的,幾乎所有人都認為他這是還想殺,沒殺夠。
直到後來公認的第一劍客在與人閑聊時提起來,給出一個不同看法。
“是不甘心吧。”
“因奇毒死,而非同為劍客的決鬥,不能死在同為劍客的劍下,大概,劍魔也不甘心吧。”
老者陶俑渾身傷痕累累。
黃金瞳卻越來越是明亮。
這雙眼睛便好似是要直接燒起來一樣!
“小鬼!”
他咆哮。
“老夫未曾與人學過一天劍術。”
“打起架來也無章法。”
“老夫隻知道,決鬥切磋,管你什麽流派,什麽劍術。”
兩者的劍碰撞。
老者陶俑如野獸般嘶吼。
下一刻,他合身撞來,肩膀抵住劍鋒死死壓下,陶俑表麵碎裂,劍身嵌入肩膀,老者黃金瞳光芒大盛,用全身力氣狠狠把劍披下。
這不要命的作風,收效顯著,老者陶俑這一披,威力奇大,本來在路明非點燃黃金瞳後,單純的身體素質老者陶俑已是不如。
但這一披,他竟還是硬生生披飛路明非。
明明老者陶俑的樣子看起來比路明非更為淒慘。
他卻好似得了大勝般仰天哈哈大笑。
“看到了麽,小鬼!”
“管你什麽劍術什麽流派!”
“隻有能活到最後的人,才是勝者。”
路明非捂著胸口站起來,點燃黃金瞳後,自愈能力也得到增幅,隻是片刻,他的傷已不成大礙。
“老伯。”
路明非咧嘴,笑了笑。
“說的挺有道理。”
“就是你這下手,還挺重啊。”
老者陶俑看著路明非身上飛快愈合的傷口,不由搖頭。
他忽然想啊,自己這又是陶俑又是英靈的,按說已經算不上是人了。
但和路明非比,到底誰更不像人,還挺值得商榷。
老者陶俑也知道,這裏不是現實世界,路明非表現出來的恐怖自愈能力,隻是理想狀態下他的血統的表現,是某種可能性,屬於未來,如今尚未兌現的潛力。
但能擁有這種程度的潛力,已經很是恐怖了。
“再來吧。”
路明非隨意擺了個姿態,豎起的黃金瞳,盯住老者陶俑。
“老伯。”
老者陶俑暢快大笑。
“好!”
他沒念過書,也不識字,說不了文縐縐的句子,再開心,也隻是一句“好”便罷了。
雖然隻有一個“好”字,但老者陶俑當真是無比暢快,無比開懷,能與強者切磋,是他畢生心願。
兩頭凶獸再次碰撞到一起。
隻是這一回,可以在路明非的招式中,看到些許老者陶俑的影子。交手不久,老者陶俑便是發現了這一點。
他也不惱,反而是暢快大笑。
“好!好!好!”
“幹得不錯嘛,小鬼!”
“老夫這把劍,沒什麽流派,也沒什麽講究。”
“老夫有的,隻是一次又一次生死間掙紮下來的爛命一條!”
“你要能學,盡管學去便是!”
“那我就不客氣了,老伯!”
路明非的進步肉眼可見。
他就像是一塊幹癟海綿,如饑似渴的汲取老者陶俑的劍術技藝。
和老者陶俑的戰鬥,是路明非踏登天之階以來,最為艱難的一場。
也是路明非進步最大的一場。
以混血種的身份,學習嶄新的戰鬥技藝。
盡管老者陶俑口口聲聲說自己沒什麽戰鬥流派也沒什麽技巧,但死在他劍下的大劍豪不知凡幾,其實,老者陶俑根本也用不著學習什麽劍術技巧,怎麽用劍,怎麽戰鬥,怎麽殺戮,這些的道理統統已經刻入他的骨髓,形成本能,如常人吃飯喝水般信手拈來。
饒是以路明非的眼光,也不得不承認,這老者的確是個人物,如果放他去九州,專心於劍,說不準又是一個響當當的劍客外罡。
最令人驚喜的是,老者陶俑的劍法是路明非所未見過的,也是最適合路明非的,他瘋狂汲取養分,化作血肉,填充入龍血武道的框架之中。
慢慢的,慢慢的,一點靈光在路明非心中醞釀,化作種子,破土而出。
老者陶俑微微點頭。
撤後一步,兩人分開。
“小鬼!”
老者陶俑直勾勾望著路明非。
“你似乎完成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啊。”
路明非回過神來。
他笑了笑。
“隻是雛形而已。”
“哦!”
老者陶俑驚異出聲。
“隻是雛形便有這般威視,如此說來,是比老夫想象中的更加了不得啊。”
“不知老夫是否,有幸一觀麽?”
“老伯你想看的話。”
路明非給人的感覺陡然一變。
一種矛盾又協調的氣勢出現在他身上。
“我一直在思考,龍血武道的路,該怎麽走。”
“想了很久。”
“這和我熟悉的不一樣,沒有勁力,有的是血統。”
“但簡單的把勁力換成血統就行得通麽?”
“還有龍血的隱患,龍類人格和人類人格的矛盾,混血種隻能在這兩者間掙紮,隨時有墮落的風險。”
“武道或許是一個出口。”
“我希望龍血武道能調和混血種的神,安撫殺戮意識,達成兩個人格的協調統一。”
“但兩者的碰撞又極其重要不可缺少。”
路明非輕笑。
“說到底,混血種就是非人非龍的存在啊。”
尊貴又凶狠的黃金瞳看向老者陶俑。
充斥路明非雙眼的是不符合他少年外表的暴虐瘋狂。
“也是多虧了你,幫助我完善這一招式。”
“龍血武道:混血模式。”
路明非消失了。
瞬間老者陶俑瞳孔驟縮成針尖大小。
他倉促間豎劍在前。
鐺的一聲勉強攔下。
老者陶俑隻覺得糊口發麻,心髒砰砰狂跳。
這種壓力!這種壓力!這種壓力!
簡直……
老者陶俑黃金瞳射出狂喜的光芒。
太美妙了!
在老者陶俑的感覺中,他麵對的不再是一個人類,而是一頭·死侍。
一頭有理性會思考,懂的進退,壓抑欲望,還會戰鬥的死侍。
說起來,這樣的存在,和龍有什麽區別?
或許區別隻在於血統濃度了吧。
戰鬥的天平向一邊傾斜。
戰況完全呈現一邊倒狀態。
之前還能與路明非勢均力敵的老者陶俑,此刻完全處在下風。
路明非在開啟混血模式後,可以做到隨心所欲的在野性和理性的狀態間來回切換,戰鬥風格千變萬化,無論千業一斬還是十六夜舞,盡皆信手拈來,且能發揮出百分百的威力。
不,是比原版劍技更加的強大。
這是路明非為龍血武道創造的第一層台階。
一旦混血種開啟混血模式,也便代表他們就此踏上了龍血武道。
路明非進攻有如狂風驟雨。
在混血模式的狀態下,隻要隸屬於混血種的劍技,路明非都能完全的施展。
以至於到得後來,路明非幹脆放棄劍技,純粹依靠本能,這是在使用老者陶俑的戰鬥風格。
他卻是反過來把老者陶俑蓋過一頭。
盡管處在絕對的劣勢,但老者陶俑並未放棄,他依然不顧一切的戰鬥,猶如窮途末路的凶獸。
兩雙黃金瞳對上目光。
老者陶俑一愣。
他在路明非充滿暴虐的眼眸深處,看到一點亮光。
無比清醒,無比鎮定,無比理性。
暴虐和冷靜同時出現在一雙黃金瞳裏。
“這就是……”
“嗯。”
路明非淡說。
“用理性思考,用野性戰鬥。”
“達成人與龍的平衡。”
“這就是,混血模式。”
老者陶俑哈哈大笑。
而後他以更瘋狂的姿態迎上路明非。
一如撲火的飛蛾。
“小友,老夫有事相求。”
“您說。”
“請用劍殺我。”
“好。”
老者陶俑目露笑意。
“那便,無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