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精神病院是一座孤島。

日本像這樣的地方很多。

雖然說每個混血種組織都有類似的設施,或者是精神病院,或者是療養院,但這片土地因為有鬼的存在,致使格外多。

說來,或許是體內流淌著冷血動物血統的原因吧。

混血種對同類下手時絲毫沒有憐憫一類的情緒。

他們需要挖掘血統的秘密,從而邁向跟高的台階。

所以研究同類對混血種來說是必然。

其他混血種組織還得想辦法遮掩,但蛇岐八家不用。

對蛇岐八家而言,鬼是多麽完美的存在啊。

混血種不會把鬼這種怪物視作同類。

他們的不可控性就決定了這一點。

而另一方麵,鬼的本質依然還是混血種。

可以放心研究,隨便使用手段,甚至殺鬼這件事本身還有著大意名份。

天底下上哪找這種好事。

但是啊,蛇岐八家顧名思義,這是由八個家族構成的組織。

既然是八個家族,那麽肯定就不會鐵板一塊。

每個家族都有自己的利益訴求,這才是常事。

盡管如今的大家長手腕高超積威日盛,但下麵的家族肯定有著屬於自己的秘密,遠東有句古話,水至清則無魚,橘政宗是一個成熟的首領,自然深諳難得糊塗的道理。

犬山家主有幾個女兒。

女兒們都在哪裏?

風魔家的忍者部隊具體數目。

以及,這些家族私自建立的研究設施……

橘政宗並未深究。

很多事睜隻眼閉隻眼,大家都開心。

平安精神病院就是獨屬於風魔家的研究所。

其真正的負責對象並非蛇岐八家,而是風魔的姓氏。

路明非手持太刀,抱著美和子,踏上台階。

微不可查的一聲“哢”響。

路明非踏碎水泥塊,爆炸的火光追著他的後背。

太刀揮舞,擊飛襲來彈片。

路明非往後看一眼。

手榴彈麽?

他在書上看到過這種熱武器。

如今雖是第一回見,但設計陷阱的手法,無論九州還是此方世界,都是大同小異。

算起來也不過是將機擴引動的對象從暴雨梨花針換做手榴彈。

僅此而已。

路明非繼續往上走。

一路上觸動多處開關,路明非一一應付,後來他見識夠了,便在陷阱機關觸發前將之解決。

一邊走,路明非一邊在腦海回憶老爹給的資料。

想一想,老爹的話也沒錯,這所精神病院就是一座孤島。

作為風魔家的秘密研究所,平安精神病院不隻是要隱瞞普通人,還得對蛇岐八家隱瞞其存在。

這種事幾乎是不可能的,因為本家有輝夜姬,這片土地上隻要是與網絡扯得上關係的事,都逃不過輝夜姬的眼睛。

但風魔也是蛇岐八家一員。

他們自然清楚輝夜姬的強大。

所以,平安精神病院,這所建立在二十一世紀的建築,竟是根本找不到一根網線。

你所能找到的,隻有隨處可見的信號屏蔽器。

就連手機進了醫院,也會失去全部信號。

他們隻用專人和外界聯係,一直到距此十公裏的地方,才使用手機。

輝夜姬確實強大,人工智能幾乎就是互聯網的神明,這些都沒錯。

但是沒有互聯網的話,任憑你輝夜姬再如何強大,也是無濟於事。

對付輝夜姬的辦法其實很簡單,切斷所有網絡就好,風魔家也正是這般做的。

不得不說,有時候簡單的辦法反而能有奇效。

所以,在事實上處於信息孤島狀態的精神病院,也是完全為路明非準備的戰場。

在這裏發生的一切,會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無人察覺。

直到下一次輸送物資或者更新信息。

但到時候,路明非早已離開。

“鏘!”

太刀碰撞。

激烈迸發的火星紛紛揚揚好似落了場雨。

這幢樓被完全的漆黑所籠罩。

經過特殊設計,就算外界是白天,陽光燦爛,樓裏麵也十分陰暗。

風魔家切斷店員。

大概是忍者為自己創造的主場環境。

他們接受的訓練中有相當一部分是如何在黑暗中戰鬥。

說起來忍者本就是行走於黑暗的一類人。

但是……黑暗麽?

路明非掂量掂量太刀,輕了些,輕了些。

勉強用用吧。

他忽的高舉手臂以過腦袋,微仰下巴,居高臨下,目光睥睨,用不可一世的姿態劈頭蓋臉斬下。

無聲無息刺來的利刃被路明非毫無懸念的斬飛。

什麽時候黑暗是你們忍者的專屬了?

問過我閻羅了麽!

路明非一手摟住美和子,是這般穩,晃也不晃一下,哭累了還在沉睡的美和子,一雙眼睛此刻仍然緊閉,沒有絲毫醒來的跡象。

路明非另一隻手使太刀披斬,一下一下,他的被挺到筆直,目光淩厲得如同雷霆,而比這少年目光更為淩厲的,是他的刀。

老爹的擔心完全多餘,什麽叫不忍心對同類下手,這種事不可能發生在路明非身上,說到底,這位在九州的名號,可是閻羅。

他是路明非,也不是路明非,在這個少年身上發生的事,大概連小魔鬼也不曾料到,所謂第四個副本,利用德羅古尼爾的權能,暫時封印路明非記憶,到此為止,之後就應該是一個對過去一無所知的路明非踏上尋找記憶的旅程。

這是小魔鬼給路明非·安排的劇本。

但是,在路明非此世記憶封印後,出人意料的情況發生了。

路明非並未變成對過去一無所知的狀態。

因為此方世界的記憶沒了,他還有,九州的記憶。

這是連德羅古尼爾的權能也無法涉及的領域。

當龍族的路明非封印,九州的他便取而代之。

以至於造成如今的情況。

路明非披飛敵人武器。

他閃電般出腳,把這個忍者踹飛。

忍者撞到上層台階,震了震,咕嚕嚕滾下來。

漆黑樓道忽的亮起金光。

忍者點燃黃金瞳。

路明非與之對視。

這是宛如冷血動物的豎瞳,散發黃金色的光,帶著令人俯首的威嚴。

從忍者口中發出快速而晦澀的言語。

這是人類無法理解的語言,因為它屬於龍類。

言靈,一種能引起超凡反應的力量。

太刀貫穿忍者頭顱,自眉心入,後腦出。

刀尖插入地麵。

言靈詠唱戛然而止。

明亮的黃金瞳逐漸黯淡。

路明非踩住忍者額頭,拔出太刀。

他把屍體踢到一邊,清出向上的道路。

路明非往上看了看,揚起嘴角。

大概連小魔鬼自己都沒想到,他這封印,到底是放出了一個怎樣的怪物。

其實這道理很簡單的。

既然如今的路明非是徹徹底底的九州的路明非。

是從未在龍族世界生活過,沒看過動漫,也不說白爛話,更不曾做過暗戀到全校皆知的糗事的路明非。

那也就意味著。

他真正的經曆,是隨師傅習武,與小皇帝一道定鼎九州,也以閻羅之名鎮壓武林,使之上下無一不敢俯首。

這才是,此刻的他。

幹淨利落的殺人,這種事換做以前的路明非,哪怕是去了一趟九州歸來的他,大概也做不到。

畢竟是在和平年代的二十一世紀成長,骨子裏還是那個與人為善的死小孩。

但路明非做不到,不代表閻羅做不到。

也不代表大周王爺做不到。

與小皇帝一道定鼎天下,他成了皇帝,路明非則是王,世襲罔替,榮寵已極。

所以了,殺戮什麽的,對如今的路明非來說。

隻是尋常。

路明非在窗邊停步。

從這個位置向外望去,食堂門口一覽無餘。

他摸了把窗台,觸感冰冷。

溜得真快。

路明非沒有著急,反而是翹起嘴角。

果然,和人打比和怪物打舒坦多了。

路明非繼續往上走。

借著黑暗掩護,又三波忍者向路明非發動突襲。

於是樓梯多了三具屍體。

路明非揉了揉手腕。

隻有登樓台,還是不夠啊。

他估計著。

前前後後得有十多個了,每個忍者放在九州,也是煉體有成的武者,混血種體質加上特殊的忍者訓練方式,一個不察,還真容易被他們得手。

但很可惜,他們碰上的是路明非。

九州也有扶桑,那邊的武者熱衷於劍走偏鋒,一擊不中遠遁千裏,有些像是不完全的九州武道傳承,路明非為了突破外罡成就武聖,遍訪天下高手切磋印證所學,其中便有扶桑武者。

忍者之類角色,在路明非看來,不了解時或許還會覺得神秘,一旦有所了解,便會覺得不過如此,正麵殺伐平平無奇,比不得九州同境界武者,而暗殺手段無非這些,有了提防便可從容應對。

說來也不知道對忍者有如此見解的路明非在看過一部名為《火影忍者》的動漫後會是何表情,隻知暗殺而不擅長正麵殺伐的忍者,和那兩位雙掌一合要啥來啥的神仙,真的是同一種人?

路明非抽出太刀。

這是第十七個忍者。

屍體無力倒下。

路明非低頭看一眼太刀。

刃口坑坑窪窪,像是鋸齒。

路明非微微皺眉。

不是說煉金麽,怎麽質量這般差?

如果太刀有靈,聽到路明非的這番埋怨,搞不好會悲憤的折斷自盡。

太欺負刀了!

您老也不想想自己都什麽力氣,都怎麽用刀,再好的煉金器具也耐不住你這麽胡來啊。

隨手把太刀扔到一邊,路明非在忍者屍體身上拿起一把心太刀,說是新太刀,忍者肯定也用過很久,刃口有所磨損,但不是每個人都像路明非這樣糟蹋武器,這把太刀起碼還有八成新。

也差不多了。

路明非一腳踹開天台的門。

這裏是這幢建築的最高層。

天台空空如也,沒有埋伏。

奇怪,就這些人麽?

路明非重新走了一遍這幢樓。

在一樓雜物室發現向下的密道。

路明非順著密道往下。

濃重的血腥味撲麵而來。

一雙雙渾濁的黃金瞳陸續點燃,密密麻麻,有如蜂巢。

這簡直是恐怖片才有的畫麵。

路明非靠近了些。

黃金瞳們盯著他,伴有鐵鏈扯動的嘩啦啦聲響。

路明非看清了。

這是不同於海妖的怪物,體表同樣覆蓋有龍鱗,四肢比人類更長,長有多處關節,頭部生有尖角,外形好似神話中的魔鬼,或者島國神話裏的鬼。

怪物被鐵鏈綁在牆上,好似屠宰場裏的家畜,全身上下隻有兩隻眼睛能動,其餘盡皆動彈不得。路明非在怪物麵前走過。

他能明顯感受到這些怪物黃金瞳裏的惡意。

它們在渴望著殺戮。

路明非拿起掛在一隻怪物脖子上的銘牌,上麵是一個女孩的相片,笑容靦腆,微微低垂目光,好似是不敢看鏡頭。

下麵有一行字,大概是女孩的姓名。

路明非看著怪物嶙峋的臉,布滿醜陋鱗片,肮髒的涎水從嘴角流下。

他說。

“小百合。”

怪物大張嘴巴撲向路明非,凶狠的想要咬斷路明非的脖子。

鐵鏈瞬間繃緊,牆壁發出悶響,也不知道這鐵鏈用的什麽材質,竟能承受怪物的恐怖力道。

血盆大口距離路明非數十公分,這數十公分宛如天塹,任憑怪物如何掙紮,也無法跨越。

路明非避開口水。

怪物粘稠的口水濺落在地,發出滋滋聲響,冒起一陣白煙,可見腐蝕性之強。

有些濺落在鐵鏈上,卻丁點反應也無。

想來也是,鐵鏈材質特殊,肯定異常珍貴,不可能給地麵也用上這等材質,再奢侈也到不了這等揮霍程度。

路明非輕輕捂住美和子耳朵。

他又看一眼小百合照片。

這女孩看起來年紀與美和子相仿,大概也不到十歲。

現在則已經變成了怪物。

不對,用老爹他們的話說,這個是叫死侍。

路明非和渾濁的黃金瞳對視,他在裏麵看不到絲毫智慧的閃光,充斥其中的隻有無盡的殺戮欲望。

這很奇怪。

路明非也不是沒見過混血種的龍類人格,他曾在桑尼號上給死侍化的大副治療,當時大副的人類人格已經被龍類人格壓製,路明非刺下銀針醒來的也是大副的龍類人格。

路明非本以為死侍化就是混血種的龍類人格徹底占據身體的過程。

但如今來看,情況卻好似並非如此。

混血種的龍類人格,和死侍,是兩種存在。

龍類人格盡管暴虐嗜殺,但還是保留有最基本的理智,但死侍不同,比起龍類人格,死侍已然徹底淪為怪物,沒有任何理智可言。

說來,如果死侍化就是龍類人格取代人類人格,那種情況其實也不是墮落,對追求力量的混血種來說,應該是升格才對。

說到底龍類人格的本質還是他們自己,相當於一體兩麵,讓龍類的力量占主導,從某種意義而言,幾乎可以說是化而為龍。

但很可惜,混血種似乎做不到。

他們龍類人格取代人類人格的過程,必定發生某種異變,使得意識陷入混沌,淪為隻知道暴虐殺戮的野獸。

路明非對此有所猜測,大概就是混血種隻顧著追求力量,而忽視了心性上的磨煉,從而無法駕馭,以至於淪為墮落野獸的境地。

而最無奈的是,這一過程是不可逆的。

當混血種墮落為死侍,完成這一過程,便意味著他們的精神已然崩潰,就算是心魔還知道思考,但死侍不會,他們已經是野獸了。

所以……

路明非舉起太刀對準曾經名為小百合的死侍眉心。

“去吧。”

路明非把刀往前送。

死侍·瘋狂掙紮,發出咆哮。

劇痛使得他幾乎發狂。

但路明非的手穩定依舊。

死侍的黃金瞳逐漸黯淡。

掙紮漸漸無力,以至於到最後,死侍軟軟垂下雙臂,垂下頭顱,再無聲息。

路明非拔刀。

熄滅的黃金瞳驟然亮起,死侍張牙舞爪的撲向路明非。

太刀刺入心口,死侍瞪大黃金瞳,光芒逐漸熄滅,這一次是真的死了。

路明非曾在北極和海妖打過交道,據岩田大叔猜測,海妖的本質就是一種墮落的混血種,換言之,海妖也是死侍。

所以路明非自然知曉死侍的生命力異常恐怖,要麽砍下頭顱,要麽給腦袋和心口各來上一下,否則沒法徹底殺死這些怪物。

這地下關押許多死侍。

路明非一一結束它們性命。

九州武道首重殺伐,玄妙手段稍差,中段大副的死侍化進程,將他從墮落的邊緣拉回來,已是路明非所能做到的極限,至於把一個已然墮落完成的死侍恢複成混血種這種事,別說是路明非,就連外罡之上的武聖,能否做到尚且兩說。

破壞總比建設容易,武道擅長的是前者。

也就是說,地下的死侍,路明非無法恢複他們本來模樣。

所以路明非一一結束它們的性命。

說到底其實連路明非自己也不知道為何這般做,或許是出於對死侍這種悲哀存在的憐憫,在墮落前他們也是和正常人一樣的男孩女孩,也或許是單純防止這些怪物給普通人帶來傷害,一群失去理智隻知道殺戮的怪物,如果放任他們跑到普通人的世界,必定會造成巨大的傷亡,這是可以預料到的事。

路明非從來沒經曆過這種事。

從九州至今,他的戰鬥無不是驚心動魄,無不是酣暢淋漓。

就算是之前與忍者對戰,別看路明非輕描淡寫,但每一分力道都被他用到淋漓盡致,登樓台也隻是煉體打基礎的法門,還不能叫他無敵於世。

也是虧得忍者正麵殺伐稍遜,長於偷襲,而偷襲手段路明非早已胸中了然,否則若是叫他對上將近二十個混血種,正麵廝殺,就算他最後全身而退,也必定狼狽。

所以說,路明非從來沒經曆過像此刻一樣的事。

死侍綁在牆上,沒有絲毫反抗餘地,任憑路明非結束他們生命,而他隻是機械般的重複,一次次把太刀刺入死侍眉心。

路明非甚至有一種錯覺。

他覺得自己壓根不是什麽武者,而是一個……屠夫。

菜市口賣豬肉的路屠夫。

他扯了扯嘴角。

目光落在死侍脖子處的銘牌。

“村上正男。”

回應路明非的是死侍的咆哮。

他結束這一怪物的生命。

路明非神色冷漠。

錯覺之所以是錯覺,是因為路明非很清楚,他在殺的不是什麽豬,這些看似是怪物的死侍,在不久前,也是和自己一樣的人類。

隨著殺戮的進行,路明非忽的理解了,為什麽老爹反複強調他一定要趕盡殺絕。

不是什麽斬草除根的考慮。

隻是很簡單的,這些人該死。

鬼會因為一定的精神刺激引起墮落。

看看這所醫院的所作所為吧,他們根本就不是在治病,排擠病人,虐待他們,他們要的壓根就不是病人痊愈,而是要他們都墮落,成為死侍。

風魔家要這麽多死侍做什麽?

或者是研究,或者是馴養。

路明非在地下找到許多動過手術的痕跡,死侍就是他們的研究素材。

若隻如此倒也罷了。

路明非打開一扇門,腳步一頓。

裏麵的場景就連他見了也覺不適。

玻璃器皿裏綠色**浸泡的是……人類吧。

不對,是鬼。

但他們還沒有墮落為死侍。

路明非走過一個個玻璃器皿。

他神色越來越是冷漠。

不隻是對死侍下手,他們還對尚未墮落的鬼下手。

這些孩子看起來和普通人沒有兩樣。

下手時良心就不會痛嗎?

真是瘋了。

當路明非走出這幢樓時,回到地麵,陽光撒在身上,竟破天荒的產生一種重獲新生的感覺。

在地下所見種種,換個人來,八成已經吐了。

路明非想起地下密道的銘牌,上麵寫的是“平安研究所”。

他忽然很想笑。

搞什麽啊。

再這樣下去,路明非覺得他自己都快認不得“平安”這兩個字了。

對了,剛才那個朝自己開冷槍的人。

還沒找到。

路明非往四周看看。

逃哪去了?

路明非神色一動。

這是……

他往某個方向投去目光。

幾個怪物朝著路明非靠近。

他們的外形介於人類與死侍之間,有些身體部位仍然保持著人類該有的樣子,而有些部位則已然展現出死侍特征。

比如變成利爪的雙臂,反關節的雙腿,甚至有的幹脆長出尾巴。

路明非皺眉。

他在這些怪物之中,看到幾章熟悉的麵孔。

數小時前他們還在食堂等著吃飯團。

當時的他們還是與美和子一樣,保持著人類外觀,是鬼,不是死侍。

現在已經開始向死侍的形態墮落了。

路明非記得在他和主任等人對峙的時候,這些孩子都逃了才對。

現在他們怎麽成這樣了?

就算鬼極其容易墮落成死侍,但短時間內大量發生,也過於蹊蹺。

半死侍們對著路明非咆哮,虎視眈眈。

路明非耳朵一動。

他望向大門的方向。

一輛車正在疾馳。

這些死侍隻是拖延時間的手段麽?

“他看過來了!”

車內,副駕駛的院長驚慌失措的去搶方向盤。

“快點!快點!你這個混蛋!”

司機滿頭大汗,就算是麵對平日裏見麵了就必須點頭哈腰用敬語稱呼的院長大人,也憤怒的衝撞。

“住手!”

“住手!”

“你這樣會把我們所有人都給害死的!”

後座一口氣擠了五個人,有一個甚至半張臉都貼緊了車頂,他們時不時往後看,一張張臉上寫滿了驚慌。

“那些死侍……擋得住嗎?”

“沒關係的,肯定沒關係的。”

“有三十多頭呢。”

“話說那個怪物,到底是怎麽回事!”

“本家的忍者部隊竟然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就被……”

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小小一輛車裏,熱鬧得如同一鍋沸粥。

隻有一個人從始至終都保持著沉默。

他緊緊閉著眼,沒有參與進同伴們的討論。

通過瞄準鏡看到的一幕不停在眼前閃回。

那個怪物……那個怪物……

他很清楚,自己大概是逃不掉的。

但留下來麵對死亡太艱難了。

最後他還是上了這輛車。

萬一呢……

萬一最後能逃掉呢?

副駕駛響起一聲尖叫。

是院長。

他的樣子就像是見鬼了一般。

瞪大了眼睛顫顫巍巍指著後視鏡。

“他……他看過來了!”

車內鴉雀無聲。

聽到院長這句話的幾個人頓時麵色煞白一片。

好安靜,好安靜,安靜到耳邊隻剩下汽車引擎的轟鳴,自己的心跳,以及……

那個少年的聲音。

“逃不掉的。”“啊!”

車內唯一的女性放聲尖叫。

“閉嘴!”

司機怒吼。

“都給我閉嘴!”

車內亂象持續片刻。

他們終於冷靜下來。

幾個人紛紛將目光投向狙擊手。

院長怒氣衝衝。

“混蛋!”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忽然說什麽話!”

“還有什麽叫逃不了!”

“我們能活下去!”

像是音量越高信心就越足一樣,院長聲嘶力竭,脖子也因過度用力而暴起根根青筋。

“全部都能活下去!”

狙擊手抬起臉,目光一一掃過車內數人。

他擠在後座,空間狹窄,抬頭已經是唯一的動作了。

比起車內數人,狙擊手的神情分外平靜,這並非是胸有成竹,而是放下了一切,認為再也沒什麽重要的平靜。

有點像是四大皆空的老僧。

令人意外的是,狙擊手有著一張相當年輕的臉,看起來還隻是一個少年人。

先前就是他,在安靜的車內說了一句逃不掉的。

“你們真的以為,用那些殘次品,就能攔得住真正的怪物嗎?”

狙擊手搖搖頭。

“死心吧。”

“不可能的。”

……

路明非打暈這些半死士。

他微微皺眉。

也不知怎的,明明都是死侍,但醫院裏的這些,比起北極的海妖來,弱好多。

在北極,一兩隻海妖就能給岩田大叔造成生命威脅。

醫院的這些死侍則不然,如果是岩田大叔站在這裏,麵對這些死侍,大概一個人可以打一群。

不都是死侍麽,怎麽差距這麽大?

路明非想起他在豪華遊輪殘骸裏找到的筆記。

海神的使者……

路明非沒有殺死這些半死士,隻是打暈。

或許還有得救。

腦海閃過一個總是笑著的女孩模樣。

路明非心裏有些陰霾。

他回憶之前戰鬥,稍微鬆了口氣。

沒有。

沒有在裏麵。

或許,這孩子沒有死侍化……

路明非這樣與自己說。

他看向汽車疾馳的方向。

那是平安精神病院的大門。

路明非低頭看一眼,美和子還在睡,她緊皺著眉頭,也不知是不是做了噩夢。

調整一下姿勢。

路明非輕撫過美和子劉海。

這孩子和照片裏的樣子相差甚遠,她瘦了很多,簡直就是兩個人,如果不是有這一頭標誌性的白發,路明非差點沒認出來。

“要走了。”

路明非踏碎地麵,褲腿也跟著爆開,以著恐怖的速度衝向逃走的汽車。

幾頭完全死侍化的怪物驟然衝出。

它們不要命似的撲向路明非。

路明非兩條手臂抱住美和子。

他側過身子,低下頭,肩膀狠狠撞向撲來死侍,死侍是野獸,什麽審時度勢根本不在它們的考慮之中,依然不管不顧撲向路明非。

“砰!”

車內數人麵麵相覷,有個人艱難吞咽口水。

錯覺,錯覺,肯定是錯覺吧!

在剛才那一瞬,他們居然感覺整輛車都跟著一震。

死侍咆哮著倒飛。

路明非這一靠可有講究,用的是鐵山靠的神韻,雖是無法動用勁力,但配合上神韻使出絕學,威力也頗為可觀。

但死侍這一撲並非徒勞無功。

路明非後退,雙腿連連重踏地麵,一個又一個鞋印子出現其上。

一直後退十餘米,方才止住身形。

路明非長長吐出一口氣。

他抬起頭,雙目泛紅。

打到這時候,登樓台的效果也差不多到了頭。

路明非眯起眼。

前方景象映入眼簾。

但是,還有三頭死侍。

他又一次嚐試動用勁力。

沒有絲毫反應。

嗬。

意料之中的事。

不遠處某個遙遙望著這邊的人咂咂嘴。

“我說啊薯片,咱這路大少爺,看起來好像不妙了啊。”

“不過路大少爺他老人家居然能做到這種程度。”

“嘖嘖,你看這殺的……”

說著說著,她一愣,像是這才反應過來,搖了搖頭。

“我都忘了,·連不上網啊。”

她切一聲,說了句“”麻煩。

比出大拇指測過風速,她趴好,目光穿過瞄準鏡,看向醫院。

手指搭在扳機上,頓住了。

她張開嘴,半天沒說出話來。

……

路明非手成劍指,狠狠按過周身幾大穴位。

每按一下,皮膚便紅一分。

到最後一指抬起,渾身皮膚已然通紅。

路明非伸手擦去溢出嘴角的血。

這件事說來話長,實際上卻是樹苗也不用,路明非連按周身穴位,以至於最後遍體通紅,直到此時,才有死侍殺來。

“”來得好!

路明非一拳轟出,正中死侍胸口,這一拳至剛至烈,毫無花哨技巧,有的隻是狂暴力量。

死侍鱗片碎裂,胸骨凹陷,口中噴出鮮血,黃金瞳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去。

路明非轟出剛拳收回,架起鐵肘,目光淩厲,一如深山古廟老僧撞鍾,撞得日出到日暮,撞得年輪一圈又一圈,任你歲月流逝時光荏苒,我自巍然不動。

襲來的死侍在他這一肘下噴血倒飛。

一個,一個,又一個。

路明非無法使用勁力,雖然不曉得這是因何緣由,但無法使用就是無法使用。

登樓台是純粹強化體魄的法門,可惜強度有限,隻到煉體,且還有持續時長的限製。

但登樓台時長到了,並不就意味著路明非山窮水盡。

武者所謂勁力,是氣血與精神融合之後的產物。

傳說在九州上古時期,各種道路百花齊放,不負黃金大世之名。

其中就有一條道路,修行者一心一意培養氣血,不顧其他,走這條路的人可說是千難萬難,畢竟無論哪方麵一旦劍走偏鋒修那個極致,都會碰上無數個險阻。

但氣血武者的戰力也是恐怖,一分耕耘一分收獲,他們對上同境界的武者,往往能取得傲人戰績。

路明非所用法門,刺激竅穴以促進氣血,便是流傳自九州上古的氣血修行,如登樓台的體修道路,氣血修行到今日九州,已無完整傳承,隻有零星法門,路明非與小皇帝收九州武學以鑄天地閣,其中便有收錄刺激竅穴的氣血修行法門,但這一法門對當時已是外罡之上半步武聖的路明非來說,隻是雞肋,刺激竅穴引發的那點氣血,對路明非毫無作用。

路明非當時也隻是汲取這些零星法門裏的思路,以作自己他日成就武聖的養料。

不曾想有朝一日竟也能派上用場。

這世事還真是奇妙。

說來這武聖……

路明非心中閃過一抹靈光,轉瞬即逝。

他好像記得,自己是在哪本古籍上看到過,九州天地有變,武聖難出。

他當時並不在意,隻以為是自身修為不夠,便繼續如饑似渴的學習武道。

但如果真是九州天地有變呢?

修不成武聖,並非是路明非自身原因,而是這個世界他本身,就不允許再出一尊武聖。

仔細想想,這一解釋的可能性還真是很高。

九州武聖不出已經很多年了。

就連路明非唯一見過的一尊武聖,也是自封於墳墓,疑似從上古苟活至今。

人都是這些人,總不至於上古九州的人就比如今更為聰慧更為刻苦。

而且就算是他人愚笨好了,路明非總不至於吧,他是九州武林所公認的第一,也是很多人認定了最有希望成就武聖的存在,但事實偏不如此,哪怕路明非雙重外罡修為在身,成就半步武聖,已是無限接近於真正武聖的境界,但那半步,他無論如何也是邁不過去。

那麽,有沒有可能,並非路明非的問題,也不是說今人就不比古人。

而是九州天地變了?

若真是九州天地變了,那麽路明非自九州來到龍族的世界,或許不隻是意外,還是他一次天大的機緣。

以成就武聖。

既天地有變,難成武聖,那麽換個天地,不就成了?

心中靈光一閃而過,路明非將之壓下,當務之急不是虛無縹緲的武聖,他連勁力也無法動用,增長不得,減少亦是不得,困在這徒有其表的非人,連外罡也難以成就,更遑論什麽武聖。

這是最後一頭死侍。

對待死侍,路明非就沒有像對半死士般留手。

半死士或許還有的救,死侍是真的無藥可救。

說來這頭死侍還挺稀奇,竟是將利爪攥作拳頭,路明非一腳將之踢開,正要結束其性命時,忽的一頓。

路明非化作凝固雕塑,定在原地,動彈不得。

他的目光死死粘在這頭死侍攤開的爪心。

那裏麵靜靜躺著一隻散了的飯團。

原來這隻死侍之所以攥緊拳頭,不是要以此攻擊路明非,而是要保護爪子裏的……飯團。

“你想吃嗎?”

“一次隻能吃這些,看到了嗎?”

“哥哥有事先離開一下,你乖乖在這裏,不要亂走。”

死侍虛弱的躺在地上。

路明非不曾留手,它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

飯團變形很嚴重了,幾乎都找不到灑在上麵的芝麻。

保護的再好,終究也都是利爪,而非手掌。

人類的手掌可以好好的保護飯團。

而死侍利爪所能做的,隻有殺戮。

死侍的聲帶發不出聲音。

它隻是向著路明非伸出手,這動作看上去就像是在把飯團,遞給路明非。

路明非默默站著。

在飯團靠近之後,路明非提起太刀,閃電般斬下。

與此同時,狀似無害的死侍,忽的用利爪撕向路明非,黃金瞳也爆射出凶狠的光。

但他到底還是慢了。

沾著米粒的利爪高高拋上半空。

撒出漆黑的血。

這血把米粒染色,將之腐蝕。

仰頭看著這一幕的路明非,默然無語。

他的刀卻無丁點遲疑。

精準又快速的解決這頭死侍生命。

路明非端詳死侍的臉。

他試圖從這張猙獰且醜陋的臉上找到一絲一毫女孩的痕跡。

但很可惜。

路明非什麽也找不到。

路明非給死侍合上雙眼。

他深呼吸,深呼吸。

“等一下!”

路明非豁然轉身。

那邊一個身姿曼妙的女人,雙手高舉過頭,正翹起嘴角,努力做出小白兔般無害的笑。

麵無表情的路明非就好像是大灰狼。

酒德麻衣在心裏腹誹著。

什麽情況什麽情況,是不是角色反了啊喂!

但她看看路明非的眼神,看看路明非手裏坑坑窪窪的太刀,臉上的笑容頓時更為和善。

“少爺!少爺!”

“別激動!”

“我是良民!大大的良民!”

“對了,你看,你看這是誰!”

酒德麻衣獻寶似的拉出一個女孩。

總是笑著的女孩。

她手裏捏著一隻飯團,在看到路明非後,眼睛亮了亮,把飯團往路明非的方向遞。

路明非冰冷的麵色,稍稍緩和。

他勾起嘴角。

酒德麻衣心中大大鬆了口氣。

總算是趕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