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幕給混血種們帶來的震撼不隻是圓圓驚豔的劍光。
還有大殿裏潮水似的怪物。
“死侍麽?”
凱撒微微皺眉,那些醜陋的怪物,令他厭惡。
他不是第一次見到死侍了,似乎就是在路明非出現之後,世界各地對於死侍的目擊報告陡然增加,就連他凱撒,前不久在拉斯維加斯的任務中也6遇到了恐怖的死侍潮,他還在這那一戰中負傷。
隻是,拉斯維加斯的死侍來自於教會,那是一群滿腦子隻剩下祈禱的瘋子,說不通道理,在他們身上發生什麽事都能理解。
可現在呢,豢養死侍的是密宗,他們是正統的混血種組織,甚至還是卡塞爾的校董,盡管凱撒以前也有聽說密宗的和尚有些特殊習俗,喜歡用少女的骨與皮製作法器,但豢養死侍是混血種組織絕對的紅線,密宗居然膽大包天至此!
當然,也有可能是密宗的和尚們都沒想到,畢竟九州這次的行動預謀已久,這是路明非向全世界的混血種宣告其存在的舞台,行動前他首先切斷了宮殿群附近的電信通訊,別看九州和密宗開戰的消息都在混血匯總世界裏全麵直播,但密宗已經在事實上成為了信息孤島。
這件事路明非沒有依靠諾瑪,也沒有尋求隱門的幫助,雖然他同時兼任這兩大組織裏舉足輕重的頭銜,但路明非對自己的定位始終很清晰,他是有著與卡塞爾和隱門平等對話資格的。
他有九州。
還有一個魔鬼的弟弟。
路明非和卡塞爾隻是合作。
而隱門太過神秘遮遮掩掩。
與這兩者相比,他更願意相信小魔鬼。
在半年前路明非離開遠東前往卡塞爾後,剛買下種子的少年宮就完全交給了小魔鬼管理,薯片妞幾乎成了路明非九州總部的專職管家,小魔鬼的零則跟著路明非擔任秘書職務,他這位弟弟的三美女班底就剩下一個忍者小姐還在自己行動,不過在青銅與火的王之試煉後,代號長腿的忍者小姐也在逐步交接她的工作,可以預見,在不久的將來,忍者小姐肯定也會歸於路明非的麾下。
他從未和小魔鬼討論過相關事宜,交接班底的一切都是在潛移默化間完成,這是雙子的默契,有些話無需訴諸於口,一個眼神足以。
小魔鬼為他爭取時間,路明非要在這時間裏盡快的成長起來,得到改寫命運的力量。
這力量不隻是他一個人的武道修為,同時還意味著整個新時代,小魔鬼曾經向他透露過,所謂末日,便是此方世界的紀元更迭。
再多也就沒了,小魔鬼隻說到了紀元更迭,那麽既然是更迭,肯定有新的紀元取代舊的紀元,於是問題來了,這兩個紀元又分別是什麽呢?
小魔鬼笑而不語,路明非拿他沒辦法,這個謎語人能說這麽多已經很好了,紀元更迭,別看隻有短短的四個字,但這裏麵蘊含的信息量不可說是不大,有關2012的世界末日,混血種們翻遍了古籍殘卷,也沒一個具體的概念,他們不知道到時候具體會發生什麽,末日的概念其實很寬泛,一個文明的消亡是末日,但文明消亡後這一種族的火種或許還會留存,比文明末日更恐怖的是種族末日,甚至在此之上還有星球的末日,比如太陽熄滅。
小魔鬼說的紀元更迭,如此看來應當不是徹底的毀滅,而是兩個紀元的戰爭。
路明非所做的正是與下一個紀元爭奪主導權。
盡管不知道下一個紀元是什麽,但從小魔鬼的態度路明非可以看得出,如果下一個紀元到來,小魔鬼也將不在,這是路明非絕對無法允許的。
而且開創屬於武道的新時代本就是路明非的夙願,從最開始他和下一紀元的矛盾就不可調和,因此,建立一個獨屬於他自己的,和卡塞爾和隱門都沒有關係的勢力,對路明非來說非常有必要。
這便是九州存在的意義。
而今天就是九州第一次向這個世界展現他的姿態。
以密宗的血。
切斷宮殿群的網絡是薯片妞的手筆,這姑娘盡管對薯片有著別樣的熱衷,但她在黑客技術上的造詣是真的高,獵人網站之所以能在全世界混血匯總組織的虎視眈眈下仍然屹立不倒,薯片妞在這裏麵出了很大力氣。
要知道獵人網站的對手可不隻是混血種黑客,同時還有諾瑪和輝夜姬,這是兩位站在網絡世界最頂端的存在,她們隨便一秒鍾處理的新質量都是三十人黑客團隊也望塵莫及的規模。
就是在如此群狼環伺的局麵下,獵人網站挺立至今,其中最大功臣薯片妞到底做了些什麽,完全可想而知。
所以,在薯片妞出手後,密宗變成了真正意義上的信息孤島,守夜人論壇和獵人網站上成百上千雙眼睛盯著這裏,而密宗的人卻毫不知情。
但,真的是死侍麽?
“”不。
楚子航的目光牢牢鎖定畫麵裏的那一抹劍光。
他還記得,這女孩是叫圓圓。
楚子航從未見過如此純粹的劍。
刀劍於他而言,隻是殺戮的器具,或許村雨有著特殊的意義,畢竟是那個男人留給他唯一的痕跡。
但也僅止於此,殺戮器具加寄托哀思,這就是楚子航的刀劍。
但圓圓不同。
對於這個女孩來說刀劍就是她的全部。
是一個純粹到無以複加的人。
我心赤城,向劍而生。
半年前楚子航與圓圓經常在少年宮裏切磋。
當時兩人平分秋色,各有勝負。
但楚子航知道他是占了便宜,取了巧,畢竟楚子航修的火部功法,有言靈打底,從最開始就比別人快,威能也勝過尋常修習火部功法的武者。
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兩人還是平分秋色。
如今半年時光轉瞬即逝,圓圓已是煉體巔峰,楚子航也曾聽路明非提到過,隻要滿足條件,圓圓隨時可能晉升非人。
大殿中圓圓揮灑劍光,便如黎明刺破黑夜的那一束光,無論這黑夜多大多廣,也無法奈何黎明曙光。
正如四季更迭,水網東流。
天也總會亮的。
沒有人會在意那少女。
所有混血種的目光都被她的劍光吸引。
楚子航按住躁動的村雨。
很少有人能從這個麵癱的獅心會會長臉上看出什麽表情。
但他的刀可以。
村雨和他心意相通,這把禦神刀感受到了,主人心中蓬勃燃燒的火。
真期待啊,和你交手。
“哦,不是?”
凱撒看了他一眼。
“嗯。”
楚子航終於肯看向圓圓身邊的怪物。
“他們是僧侶。”
“我在獅心會的藏書室裏看到過。”
“每個混血種組織,每個傳承,都在用他們的方式探索跨越臨界血線的辦法。”
“密宗用的是冥想。”
“他們用長久的禪定強大精神,試圖以此跨越臨界血線。”
“冥想麽?”
凱撒露出饒有興趣的神色。
他沒喲問結果,楚子航都說到了這裏,如果他再猜不到後麵,他也就不是凱撒了。
凱撒看著那些衝向圓圓試圖撲滅這一抹劍光的怪物。
“就是他們麽?”
“嗯。”
楚子航說。
“鐵羅漢。”
“密宗的高僧在經過長久的禪定冥想後,經過特殊的儀式,轉化而成的存在。”
“他們有著遠勝鋼鐵的身軀,恐怖的生命力,可以埋在土裏三天三夜不死,是密宗用來統治世界屋脊的憑依。”
“那麽,代價呢?”
“成為傀儡。”
楚子航說。
“傳說中羅漢是貫徹佛陀意誌的存在,佛陀是覺者,羅漢是通往覺知道路的行者,他們尚未得道,仍需修行。”
“在密宗,鐵羅漢是大師座下的護法,世界屋脊遠離中土,他們以教派思想統治那片土地,但反抗的種子無處不在,而鐵羅漢就是密宗用以鎮壓叛亂的軍隊。”
凱撒點頭。
他忽的一笑。
“我很好奇。”
“這些鐵羅漢,還有混他們為人時的思想和記憶麽?”
“一點點。”
楚子航解釋。
“根據獅心會資料記載,密宗的冥想法門有所殘缺,再是修行再是禪定,也始終無法升華他們的精神,無法真正的跨越臨界血線。”
說道這裏,楚子航停了停。
“所以,由人向龍的進化,才被稱為,登神長階。”
“登神長階。”
凱撒喃喃。
“通往神座的階梯麽?”
“如此說來,S級的武道,也是一條登神長階了。”
“可以走得通的登神長階。”
這句話沒錯的,畢竟路明非自己也說了,外罡境界的武者就可匹敵龍王,龍王是端坐於神座的君主,因此也可說上一句九州武道便是登神長階。
但楚子航卻搖了頭。
“不。”
他說。
“路師的武道,不是登神長階。”
“兩者存在本質上的區別。”
“哦?”
凱撒投來好奇的目光。
“登神長階,是要成神。”
“從人化龍,或者,從人化神。”
“但九州武道,從始至終。”
楚子航一頓,他似乎是想了許久,最後還是一點頭,肯定的說。
“修的都是人。”
凱撒微微皺眉,若有所思。
如果讓路明非在這裏,聽到楚子航的這番話,肯定會倍感欣慰吧。
不愧是他看好將來有望成就外罡的人。
學長就是學長。
楚子航對於九州武道的理解可以說是鞭辟入裏。
這也正是路明非不喜歡龍血超凡體係,而致力於天下布武的原因。
龍血固然可以變強,但你追求的都是祖先的力量,你這一輩子都在走前人走過的路,哪怕到了最高處,也不過是另一個他。
武道不同,武道修的是自己,求的是己心,如果一心一意走前人的路,哪怕再高的天賦再好的心性,非人巔峰也就到了頭,此生無望外罡,更別說是武聖。
所以,武者不會成神,他們隻會成為,更好的自己。
直播還在繼續。
而密宗暴露鐵羅漢的影響正在醞釀。
真要說來,沒有一家混血種組織的屁股是幹淨的,誰沒有研究危險混血種,誰沒有想著控製死侍,在科學界視作絕對不能觸碰紅線的科學倫理,在混血種的世界壓根什麽都不是,看看衛星地圖上怎麽也找不到的精神病院和療養院吧,他們建立在不見天日的深山老林或者與世隔絕的孤島,在那裏一條人命不比小白鼠好到哪去。
盡管如此,私底下研究都可以,大家五十步笑百步,誰也別說誰。
但如果放上了台麵,暴露在陽光下,造成的影響可就壞了。
原先混血種們對這場莫名其妙的戰鬥抱的都是中立態度。
密宗嘛,好像是世界屋脊那邊的混血種組織,聽說挺厲害的,就是不怎麽走動,太神秘了,沒什麽印象。
至於九州,抱歉,聽都沒聽過,根本不熟。
於是混血種們的心態就類似於看好萊塢的科幻大片,打的不錯,特效很棒,至於代入感?得了吧看好萊塢大片還要什麽代入感。
但這下就不同了。
當密宗的鐵羅漢出現後,那些披著大紅僧袍的醜陋怪物出現在畫麵裏,混血種們不約而同的皺起了眉。
他們不知道什麽是鐵羅漢,但就看這賣相,你要說這些個玩意兒不是死侍,他們都不信。
密宗和死侍扯上關係,這下性質可就變了,混血種們本來還是中立的態度,也逐漸傾斜向了九州一方。
不知道多少混血種的親朋好友死在了死侍手裏,尤其是獵人網站的注冊獵人們,誰都知道獵人是一個刀口舔血的工作,指不定哪天就死了,極其高危。
這會還在和你喝酒吹牛的兄弟,轉頭上了飛機,說這次任務完了一起去周遊世界啊,這一走就走了一年,你眼睜睜的看著他在獵人網站的用戶投向變灰,最後注銷。
於是你明白,又一個兄弟死了。
獵人高危性質的背後,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死侍。
這些悲哀的怪物出沒於世界各地,所有你想得到想不到的角落,甚至一覺醒來枕邊人墮落成為死侍的例子也不是沒有。
對於混血種來說,沒什麽是比死侍更恐怖的夢魘了。
因為他們清楚的明白,龍血就是混血種最大的詛咒,當他們獲得強大力量的同時,也在往深淵墜落,混血種們永遠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在哪個平靜的清晨一覺醒來,在鏡子裏看到一張長滿鱗片的臉。
那可真是噩夢。
所以,研究死侍這件事本身,在混血種世界就是一個禁忌。
密宗暴露的鐵羅漢,已經給他們貼上了反派的標簽,與之相對的,九州一方是柔弱少女。
一個死侍一個少女,兩者在形象上就有著天壤之別,人類這種生物,往往就會對看起來弱小的存在產生同情心,哪怕鐵羅漢們在這個柔弱少女的劍下成片成片的死去,他們也不會覺得是少女在欺負鐵羅漢,你看啊,這麽可愛的女孩子,就連她的劍也肯定是溫柔的吧。
甚至討論區都有混血種在激動發帖,他們在呼朋喚友,試圖組團趕去世界屋脊,援助九州的可愛少女。
看到這一幕的人不由咂舌,等等啊,你們也不看看這畫麵裏的局勢麽,什麽叫援助九州的少女,人家需要你們援助麽,等一下你們巴巴的飛過去,到底是幫九州呢,還是給死侍們掃骨灰呢?
忽的,直播畫麵一轉。
焦點集中向大殿深處的黑暗。
這是……怎麽了?
直播前的混血種們下意識提起精神,眯起眼,也不知道這直播是誰開的,但無論是誰,轉動攝像頭肯定有他的用意,所以那片黑暗裏有什麽嗎?
畫麵的像素擺在這裏,哪怕混血種的視力再好,可分析的材料也就這麽多,他們隻能等待。
在這靜默的等待中,他走來。
爭先恐後撲向圓圓的鐵羅漢驟然一停。
晦澀的黃金瞳黯淡下來,鐵羅漢們恭敬的垂下頭,向兩邊退開,如流淌的水銀。
他們讓出路。
但還是慢了。
那是什麽!
混血種們皺眉。
他們透過直播注視那邊的畫麵。
某種恐怖的壓迫感逐漸擴張。
圓圓提著劍,安靜的立著,她在大殿裏的身形如同一截青竹,節節分明,清瘦且直。
剔透的雙眼凝望黑暗,事實上早有混血種在想了,這位九州的少女,怎麽從始至終都沒有點燃她的黃金瞳?
還有她的言靈是什麽?在外麵風雪不沾身,所以是天空與風一域的麽?但戰鬥卻用的是劍,莫非是青銅與火?
周期表裏沒有合適的言靈,又是某種未被收錄的神秘言靈麽?
他們分析著,這個名為九州的混血種組織第一次出現在全世界麵前,用的便是如此囂張的方式,把有恃無恐四個字給表現得淋漓盡致,所以,他們的底氣從何而來?
而且很多的混血種都意識到一個問題,看獵人網站這不計成本的推廣架勢,你說九州和獵人網站幕後老板沒關係他們都不信,莫非,是神秘的獵人網站終於要走向前台了麽?
各種各樣的猜測湧上混血種們的心頭,這個名為九州的混血種組織首次出現,就牽扯了獵人網站和密宗這兩大組織,充分的調起所有人的好奇心,他們就想往下看這場決鬥的最後,到底是九州踩著密宗揚名,還是密宗成功捍衛他的榮光。
但說到底,或許絕大部分的混血種都想不到吧。
這所謂的九州,壓根就不是什麽混血種組織。
圓圓提起劍。
“來了。”
她沒有點燃黃金瞳,是因為圓圓根本就不是混血種,她的種種神異皆是來自於武道,事實上就連此刻遠在卡塞爾的路明非也有些驚訝,圓圓的表現儼然已經超越一個煉體巔峰武者該有的狀態,但她的修為分明還在煉體巔峰沒錯。
作為給天下眾生開武道大門的人,好不容易得來青銅與火權柄也用來給眾生一線超脫機緣,路明非的身份其實很特殊,此方世界的武道自他而始,若百年千年後,或許他可稱得上一聲武祖。
而此刻他正走在通往武祖的道路上。
所有的位格都有特殊,武祖也是相同,路明非可以模糊的感應到此方世界武者的數量,以及個別武者的修為,那光景如同俯瞰一片星空,明亮星辰便是武者,格外耀眼的便是圓圓陳平安楚子航夏彌等人。
所以路明非可以確定,圓圓仍是煉體巔峰,她的神異未生,不曾晉升非人。
所以她是如何做到這般種種?
是圓圓的特殊,還是其所修功法……
沒來由的,路明非想起小魔鬼曾說的話。
黑王最先賜福的四條龍,成了君主。
小魔鬼說,圓圓作為第一個受他恩惠,開啟超凡大門的凡物,其位格換算成龍血體係,起碼也是一尊初代種。
當然,不是說圓圓擁有初代種的戰力,這裏說的是潛力,以及位格。
說句不客氣的,黑王和路明非兩者同為各自超凡體係在此方世界的源頭,既然黑王都有資格創造出四大君主,那麽他路明非憑什麽不能?
之前路明非沒有把小魔鬼的話放在心上,但圓圓這些遠超煉體境界的戰力,讓她不得不陷入深思。
莫非,還真像是小魔鬼說的那樣?
路明非不由的期待起圓圓接下來的表現。
而一個人那是表演,戰鬥的話,肯定需要一個合格的對手。
隻是割草有什麽意思?
大片的鐵羅漢被高高拋起。
那是什麽……
黑暗中走出一個龐然巨影。
像是海草,或者柳樹,扭曲的看不真切的長條形狀物體,隨意掃開大片大片的鐵羅漢,清理出路來。
有屏幕前的混血種吞咽口水。
哪怕隻是看著直播畫麵,那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還是令他們說不出話來,有些血統稍低的混血種,甚至如同被天敵盯上的獵物,手腳冰涼,一動不動。
混血種們其實知道,死侍也是有高低之分的。
有些死侍就是比別的死侍強。
就比如,他。
長明燈一陣胡亂的搖晃。
終於,映出他的側影。
那是巍峨的銅像,金屬般的暗沉皮膚,滿是萬年山岩般的龜裂紋理,但是混血種們定睛看去,方才發現,這哪裏是什麽龜裂,分明就是一筆一劃刻畫其上的經文。
這尊銅像巨人渾身寫滿了經文,密密麻麻,如同某種具備神秘暗示的圖案,一旦看得久了,便叫人頭暈眼花,意識朦朧,就要陷入深沉而迷離的夢中。
混血種們晃晃腦袋,努力使自己從迷蒙的幻覺中抽離。
當他們再看銅像,同時還在心裏一遍遍的告訴自己,不要看經文,不要看經文。
把注意力更多的集中到銅像的外形輪廓上,混血種們這才發現,比起鐵羅漢,他才更有資格被叫一聲,怪物。
身高四米,八條手臂,胡亂的堆積在身體兩側,既不對稱,也無美感。
特別是這怪物的臉,竟有三隻眼睛,除了正常的雙眼外,在他的眉心,還有第三隻的黃金瞳。
“八臂護法。”
楚子航說。
“密宗的最高傑作之一,某個禁忌實驗的產物,被密宗視作護法。”
“護法?”
這個詞勾起了凱撒的記憶。
“好像,那家夥前幾天還邀請路師當他們護法來著。”
楚子航握住村雨的手緊了緊。
“嗯,我也聽到了。”
凱撒冷笑抱胸。
“有趣。”
七天錢的聽證會複庭,老僧就曾邀請路明非,說允他一尊護法之位。
楚子航也是見了實物再和典籍記載相印證,這才得出八臂護法的身份。
如果他們早知道老僧所說的八臂護法指的是這玩意。
還等什麽挑戰,七天前在聽證會就該把那家夥給斃了。
隻是,最高傑作……
凱撒微微皺眉。
“這家夥看上去,不是很好惹的樣子啊。”
八臂護法給人的壓迫感太強了,龐大的體型是一方麵,他全身的經文又是一方麵,看的久了連頭都會暈,就像是遊戲裏的精神攻擊一樣,令人陷入幻覺無法自拔。
“妖孽!”
師傅一拍桌案,瞪眼怒目。
阿梅連忙給他順氣,喚作雪團兒的白貓跳入他懷裏,拿毛茸茸的小腦袋磨蹭著,師傅麵容這才稍緩。
阿梅也看著屏幕咂舌。
外麵的人都在搞什麽啊。
這玩意該不會就是故事裏的妖怪吧。
聽說妖怪都是會吃人的……
阿梅在心裏哼了聲。
吃人的妖怪,本姑娘見一個殺一個。
隻是,阿梅為那個用劍的姑娘擔心起來。
跟這種凶惡的妖怪打架,真的可以麽?
……
“大師姐她,真的可以嗎?”
“你在說什麽?”
陳久默尷尬的撓撓頭,不好意思的看向鄰座颯爽的女孩。
蘇曉檣專注的給雙臂綁著拳帶。
一圈一圈紮緊,到了手掌,修長的五指舒展,再握緊。
鬆開又合攏,如是數次,蘇曉檣方才滿意的點點頭。
她看了眼機艙前方的屏幕,那裏是圓圓和八臂護法對峙的畫麵。
在怪物麵前,渺小的圓圓簡直微不足道,仿佛怪物隨便一巴掌下去,就能把圓圓拍成肉泥。
但你在圓圓的臉上找不到絲毫懼色。
她平靜的站在那裏,一如既往。
“記住。”
蘇曉檣說。
“她是大師姐,我們九州唯一的大師姐。”
“大師姐不會輸。”
她停了停,忽的笑了。
“你以為,為什麽老是點名叫大師姐一個人拜山。”
陳久默看向大屏幕裏的持劍少女,若有所思。
“好了,大師姐那兒不用我們操心。”
“也用不著我們操心。”
“你小子。”
蘇曉檣瞥他。
“會跳傘吧。”
飛機衝出雲海,在前方,是連綿的宮殿群。
於首座閉目養神的陳平安緩緩睜開雙眼。
瑞麗的精芒一閃即逝。
他起身,吸引來一雙雙目光。
陳平安拎起他的包。
他和每一個武者對視。
“帶好你們的兵器。”
“我們去,拜山。”
舞者們起身,整齊劃一的取下背包。
“是,拜山。”
……
八臂護法的三隻黃金瞳咕嚕嚕亂轉。
忽的鎖定那女孩。
他動了。
如同狂風平地起。
八臂護法展現出與其笨重體型極不適配的速度。
數米的距離三兩步邁過。
恐怖的風壓吹起圓圓的發。
她如狂風暴雨裏的青竹,任憑這風這雨將枝葉往後吹去,兀自不動。
三隻黃金瞳鎖定圓圓。
一臂壓下。
隆起的肌肉膨脹收縮,上麵的經文像是活了,扭曲蠕動,如旋渦般吸引人心神,耳邊似有梵唱,鼻前恍是佛香,絲絲縷縷,冉冉嫋嫋。
圓圓的衣衫和頭發都往後吹。
但她雙眸卻是澄澈依舊。
不知怎的,這個少女忽的想起數月前的下午,陽光燦爛,鳥兒也叫的輕快。
那個少年站在光裏對她笑言。
“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
他說。
“開門。”
清瘦的背影立於混沌。
“丫頭,早日見我。”
圓圓垂眸,睫毛眨動,她的目光是這樣清澈,藏了一口寶石樣的湖。
“我有一劍。”
她說。
明明少女的聲音是這樣低。
卻在大殿內清晰回**。
也響在了世界各地觀看直播的混血種耳旁。
九州的大師姐說。
“請了。”
多年以後,當九州成為傳說,當武者行遍天下,他們來到一切開始的地方,在這世界屋脊的土地,瞻仰那古往今來第一煉體的劍光。
後世將有無數人想方設法死守煉體,不求突破,不求神異。
隻為斬出當年大師姐的那一劍。
但無人可成。
傳說之所以為傳說,便是因其在不可能的時間與地點,建立了不可能的功業。
路明非合掌讚歎,朗聲笑來。
“好一道劍光,好一個圓圓。”
“妙極,妙極!”
村雨嗡鳴幾乎要掙脫楚子航的手掌。
他卻如鋼鐵澆灌般不動不言。
楚子航化身千年萬年的石像,隻是看著屏幕。
這一劍!
凱撒一步邁前,嘿靴踏地,深有數寸。
“有趣!”
師傅捏碎太師椅的扶手。
阿梅瞪圓了杏眼。
“這是……九州!”
雪團兒妖嬈的伸了個懶腰。
它淡淡瞥了眼阿梅和師傅。
哼,人類。
抖抖綢緞般的毛,雪團兒躍下長桌。
離去前,它回頭望了眼。
那屏幕裏,讓貓害怕的龐然大物不見了。
隻剩下一個好看的小女孩。
圓圓仰頭,與佛陀對視。
那怒目的佛看著她。
圓圓無悲無喜。
她收起劍光。
八臂的護法散為殘塊。
暗金的血蜿蜒流淌如蛇一般。
少女行於這獅山和血海。
如盛開在阿鼻地獄的白蓮。
“走了。”
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