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回頭看了眼芬格爾。
這家夥大馬金刀的坐在那兒,囂張的樣子就好像他才是這場聽證會的主角。
感受到路明非的目光,芬格爾圈起拇指和食指,比出一個OK的手勢,同時配合一切盡在掌握的微笑,自信到無以複加。
路明非收回目光。
聽證會複庭前他們幾個開了一個碰頭的小會,向來隻知道點頭的芬格爾破天荒提了一件,他說校董會可能會利用諾瑪做文章,畢竟那是人工智能生命體,在現代這個信息就是武器的時代可以造成多大的破壞誰都不知道,但不用擔心。
芬格爾得意洋洋。
“偉大的芬格爾大爺已經搞定了諾瑪,無論校董會有什麽陰謀,肯定都不會得逞,你們放心好啦!”
當時路明非還信了他的鬼話,好奇的問了句芬格爾是怎麽做到的,既然對象是人工智能生命體,莫非使用了某種高超的黑客技術麽?
“黑客?不不不。”
芬格爾高深莫測的搖著手指。
“偉大的我哪裏需要這麽麻煩。”
路明非更好奇了。
“那你是……”
芬格爾驕傲的哼了兩聲。
他用著高手寂寞的語氣,說。
“美男計。”
路明非覺得會相信這家夥鬼話的自己多少也有點問題。
隻是聽證會發展到這裏,竟然真的印證了芬格爾的話,校董會把目標對準了諾瑪
源武院是基於諾瑪而架構的,校董會想要回收源武院的所有權,也就意味著他們要對諾瑪下手。
所以路明非忽然想起芬格爾的話。
莫非這家夥真有什麽能影響到諾瑪的手段?
嗯,比如,美男計?
他將信將疑,怎麽,數字生命體的審美就如此……前衛?
不隻是路明非,參加會議的凱撒和楚子航,都向芬格爾投來了目光。
芬格爾可高興壞了。
差點沒把鼻子翹到天上去。
看看,看看,什麽叫神機妙算,什麽叫運籌帷幄,本大爺平時那都叫藏拙,今天就稍微露一手,怎麽樣,嚇到了吧!
“諾瑪,切換戰爭人格。”
“是。”
柔和的女聲轉為肅殺,一如冰冷的鐵。
光影中女孩的白裙染上血一樣的紅,又像是流淌的火,從領口到裙擺,宛若波浪般洶湧,直至徹底染紅。
“EVA,待命。”
弗羅斯特點頭,看向長桌的諸位校董。
“我們開始吧。”
路明非緩緩看了眼芬格爾。
同時還有麵無表情的楚子航和似笑非笑的凱撒。
目瞪口呆的芬格爾好半晌回過神,尷尬的對三人笑了笑,不停的給自己擦汗。
你不是說搞定了麽?你的美男計呢?現在諾瑪換成了EVA,你怎麽辦?
隻是,戰爭人格麽?
混血種們看著那個紅裙的女孩影像,明明是和諾瑪一樣的臉,卻是判若兩人,她們的氣質截然不同,諾瑪是溫婉的鄰家女孩,EVA則是殺戮的女武神。
但校董會為什麽忽然把諾瑪切換為了戰爭人格?
難不成是為了防止芬格爾使用美男計?
路明非笑了下。
把這家夥的美男計放一邊吧,校董會不是傻子,他們肯定有自己的考慮,既然是戰爭人格,顧名思義,EVA的存在就是為了戰爭,比起傾向於處理日常行政事務的校園秘書諾瑪,EVA的攻擊性肯定更強。
但戰爭肯定得有一個對象,一個人那叫自殘,校董會在即將投票時啟用EVA,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防我麽?
路明非笑了笑。
大概戰爭人格EVA有著調取卡塞爾武器庫的權限,或許還有投放特殊存在的能力,比如說,英靈。
他在主持卡塞爾武院期間可瀏覽了不少資料,其中就包括了密黨的英靈殿計劃,不過路明非也隻是粗略翻了翻,詳細內容也隻有寥寥數人知曉,就算如此,他也對所謂的英靈殿計劃有了個大致上的印象,這是持續了數個世紀的浩大工程,哪怕是路明非也為之咂舌,他情不自禁的想,或許,就算沒有自己帶著九州武道出現,密黨也有辦法度過2012的末日。
永遠不要把自己視作世界的中心,永遠不要小看任何一個人。
路明非注意到一雙雙目光集中到自己身上。
有楚子航,有凱撒,有很多的混血種學生。
不用看也知道這些目光的含義。
他們是在問自己,要不要動手。
盡管沒有擺在台麵上,但有三天前宿舍前那一幕在,路明非很清楚這些學生的潛台詞,隻要他願意,學生們就能起來跟隨他反抗校董會,推翻卡塞爾的舊秩序,建立學生自治委員會,從此自己管理自己,還有你們校董會什麽事。
校董會應該也看出了這些學生的想法,畢竟年輕人的心思最好猜了,或許,這也正是他們之所以啟用戰爭人格EVA的原因。
不隻是學生,就連教授,以及校董,都在暗暗觀察著路明非。
他們想看看這位S級會做和選擇。
倒是昂熱還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悠閑自得,就好似這裏壓根不是什麽亞伯拉罕血統契見證下的嚴肅場合,而是維也納的金色大廳,昂熱隻是觀眾,以局外人的視角旁觀,而不曾參與其中。
路明非動了。
他壓了壓手,緩慢而有力。
意思很明顯了。
稍安勿躁。
原本逐漸緊張起來的氣氛為之緩和。
混血種們繃緊的背也放鬆下來。
說實話,他們心中還有些失望。
渴望戰鬥渴望暴力是銘刻於每一個混血種骨血裏的本能。
盡管他們在習武後緩解了龍血帶來的暴虐,但武者可不是什麽修身養性的存在,這是一個不比混血種安分到哪去的群體,而同時具備了兩者特征的卡塞爾學生們,到底是個什麽心性,也就可想而知了。
沒有戰鬥固然可惜,但既然是路師的決定,他們也便從了。
教授戲的施耐德微微頷首,或許連學生們自己也沒發現,在半年高強度的習武生涯中,他們已經逐漸完成了從一個散漫大學生到令行禁止的戰士的轉變,這是施耐德十分樂見其成的,既然是屠龍者,那肯定得有軍人的樣子才行,他一向如此認為,可惜固執的昂熱有他的一套理論,與那個倔老頭相比,施耐德更喜歡路明非。
雖然S級平日裏總嘻嘻哈哈,但施耐德能看得出,這位少年身上有著濃重的軍旅氣息。
參過軍的人身上會帶著軍隊的印記,多少年也消不下去,更何況塑造路明非的,不是和平時代的軍隊,而是血流成河的戰場。
路明非倒不是顧忌亞伯拉罕血統契,說實話,或許在混血種的社會這本書有著舉足輕重的權威,但路明非的骨子裏是武者而非混血種,他可不信什麽亞伯拉罕血統契,有這本書見證怎麽了,該動手他還是會動手,絲毫不會含糊。
隻是,沒必要。
校董會的投票還沒結束呢,他倒是想看看,這些手握特權的人都怎麽想的,像弗羅斯特和老僧這樣的人,是多數還是少數。
路明非不急,非人的修為就是他的底氣,他有足夠的從容去麵對一切。
混血種們的目光都集中到校董會長桌。
隻是不曾想投票從最開始就出了意外。
出麵的人是帕西,他宣讀密黨律令,暫時剝奪昂熱的投票權。
昂熱身為卡塞爾校長,同時也有名譽校董的頭銜,他有投票權,隻是和其餘六個席位不同,名譽校董的投票權存在限製,若是涉及自身的提案需要回避。
這個提案雖然大篇幅在說九州武道,但裏麵總歸是繞不過兩個人,路明非和昂熱,沒有路明非也就沒有武院的建立,而沒有昂熱的支持路明非也就不具備相對應的權限,卡塞爾能有如今的局麵是在兩人的共同作用下完成。
回避就回避吧,昂熱攤攤手,臉上看不出絲毫負麵情緒,他甚至還在笑,如三天前第一次聽證會那樣的笑。
弗羅斯特很厭惡昂熱的這個表情,就好像沒有什麽能出乎這個男人意料一樣,如果可以,他真想看一看昂熱驚慌失措的樣子,那一定很有趣,有趣到足以下酒。
是準備了什麽後手麽?
弗羅斯特掃過長桌的幾章椅子。
老僧,女貴族,哈士奇,少女……
還有最後的空席。
弗羅斯特投出讚成票。
昂熱,我隻希望你到了最後,還能笑得出來。
大屏幕顯示七張石椅,各自繪有代表身份的紋章,墮天使的是加圖索,腐朽世界樹的是卡塞爾校長,唯獨一把椅子最為特殊,通體灰色,隻在本該繪有紋章的地方,勾勒出一個模糊的方形,像是某件物品的輪廓,但到底是什麽呢?沒人知道。
“這是密黨建立之初的事了。”
副校長慵懶的聲音在路明非身邊響起。
路明非虛著眼,轉頭看靠著木頭欄杆的副校長,喂喂喂,這裏是聽證會吧,多麽嚴肅的場合,你睡覺就算了,不驚允許就隨意走動,還過來串門,搞什麽搞什麽,沒看到上麵所羅門王臉都綠了麽?
副校長還是我行我素,他以一個極其拉風的姿勢靠著欄杆,那樣子就仿佛這壓根不是什麽欄杆,而是價值數百萬美元的跑車。
“小明非啊,你知道密黨的曆史麽?”
“曆史書上學過。”
“嘖,曆史書。”
副校長不屑的撇嘴。
“忘記那些哄小孩的玩意吧,聽聽我的。”
這是……要說什麽秘密了麽?
路明非確實好奇,但他可不像副校長這樣不靠譜,路明非沒忘記這裏是什麽地方,不知道多少混血種參加的聽證會,上麵還有亞伯拉罕血統契,就算用膝蓋想也知道吧,這可不是什麽適合說秘密的場合。
隻是,路明非注意到一個奇怪的現象。
明明副校長在和自己聊天,還一副聽爺爺講過去秘密的派頭,要知道,能從這位煉金大師嘴裏說出來的秘密可一點不小,但奇怪的事就在這裏,路明非驚訝的發現不管學生還是教授都一副置若罔聞的樣子,他們的注意力都被校董會吸引,最多就是看一眼副校長,很快也就移開了目光。
他們對副校長的秘密不感興趣麽?
不可能。
路明非很快發現了圍繞他和副校長的煉金矩陣,所以,不是他們不感興趣,而是他們根本聽不到,煉金矩陣隔絕了內外聲音,讓秘密隻存在於這片小小的空間。
這是……什麽時候做到的?
路明非看了看旁邊這個正在挖鼻屎的糟老頭。
就這家夥的賣相,總容易叫人忽略他煉金大師的身份,或許這就是常說的高人不可貌相吧。
“哦,你在看這個啊。”
副校長順著路明非的目光,瞥了眼地上的煉金矩陣。
他撇撇嘴。
“想想吧小明非,我在鍾樓都多少年了,你以為我就每天看西部片什麽也不做麽?”
“好了好了,咱們說點有意思的。”
他指著校董會的空席。
“如果當初沒有這個人,也就不會有今天的卡塞爾。”
“混血種都說密黨就是一群瘋子,為了屠龍什麽也不管不顧,有機會的話小明非你真應該去一趟密黨總部,庭院裏的墓碑就像是亞馬遜雨淋,裏麵有幾個將近十米高的碑,小明非你猜下麵埋的是誰?”
副校長說。
“不是英雄,不是領袖,在密黨的曆史上死去的英雄太多了,到最後也隻是碑林裏的一個。”
“那些十米多高的碑,埋的是家族。”
“屠龍是一份要命的活,不知道多少人死在裏麵,甚至一個又一個的家族也消亡了。”
“卡塞爾還算是好的,至少還留下了一座大學,不至於被後人徹底遺忘。”
“多少家族的姓氏和他們的紋章消失在了曆史中,再沒有後人知曉。”
副校長歎氣。
此時,說這番話的他,帶著幾分蕭索和悵然,與平時那個糟老頭子判若兩人。
“所以啊,小明非。”
“你就不好奇麽?”
“這樣危險的屠龍工作,密黨到底是怎麽傳承到今天,還沒有斷絕的?”
他看了眼路明非。
“當然是因為,有保險。”
“那把椅子。”
他又指了指校董會的空席。
“從密黨創立之初就在了。”
“那時候還沒有卡塞爾,加圖索也不知道在哪裏,美洲大陸還是印第安人的天下,偶爾還能碰到體內流淌有龍血的怪物。”
“創始者們就在這裏建立密黨。”
“世代屠龍的家族們共同起誓,他們可以把後背托付給彼此,包括後人也是一樣。”
“而這些人裏,有一個神秘人,他不屬於任何家族,也找不到丁點過往,就如同憑空出現的那樣,展現出強大的實力,以及不可思議的技術。”
“他是密黨當初的創始者中唯一流傳至今的一脈。”
“也是最特殊的一脈。”
“沒有人知道他或他們是誰,也從不參加密黨的會議,隻有在密黨生死存亡的關頭,他們才會突然出現,解決掉密黨的危機,再消失不見。”
“這一脈就如同密黨的保險,從久遠又久遠之前的時代,一直保護著密黨,用他們的力量維係密黨的傳承,一直到如今。”
“有人叫他們守護者,有人叫他們手迷人,也有人叫他們燭火者。”
“而在為數不多的記載中,他們這樣稱呼自己。”
副校長看著路明非,世界忽然安靜下來,不知為何,路明非總覺得這位煉金大師即將說出什麽不得了的內容。
什麽,一旦說出口就會影響過去現在和未來的內容。
“遊子。”
路明非一愣。
氣氛都烘托到這裏了,我都快把呼吸也給停了,您就隻是說什麽……遊子?
拜托,副校長你剛才說的那一脈多麽多麽厲害,一次次的力挽狂瀾,就好像沒有他們密黨就要滅亡了一樣。
為了匹配這等身份,你怎麽著也得說個位麵破壞者啊時空旅行者啊多元宇宙法庭仲裁者之類的名頭吧。
這什麽遊子,說實話,是不是有點不太夠格?
你要說時空流浪者什麽的還差不多,遊子,遊子,等等,遊子?
路明非微微皺眉。
副校長欣慰笑了。
“看來,小明非你也意識到了啊。”
路明非抿了抿唇。
像是為了確認,路明非用漢語重複。
他問。
“遊子?”
副校長肯定的點頭。
“沒錯。”
他強調。
“在記載中,這一脈的人說的就是遊子”
“漢語的遊子。”
路明非吐出一口氣。
他終於知道副校長之前的態度為什麽會那麽鄭重了。
短短兩個字,遊子,這裏麵蘊含的信息量卻太大了。
因為這是漢語。
誰能相信呢,西方混續重世界最強大的屠龍組織密黨,它的創始人裏居然有一個是東方人。
東方人!
那是多少年前,百年,還是千年?
東方人來到這片遙遠的土地,結識幾個誌同道合的屠龍者,他們一起冒險,一起戰鬥一起經曆生死,直到最後,他們一起創立了名為密黨的組織。
黑夜森林的篝火,幾個年輕人用各自的兵器割開手掌,任憑鮮血流淌。
橘紅的火光映亮其中一人的側臉,他黑發黑瞳,黃色的皮膚,他的身材挺拔,點墨似的雙眼如同深潭。
而他,又是誰?
路明非忽然對校董會的那把空椅子充滿了好奇。
他或他們加入密黨。
之後又一次次的出手維係密黨傳承不絕。
聽副校長的描述,這一脈就宛如聖人一樣,看看此刻校董會的幾個人吧,他們都想從密黨這個組織獲取些什麽,而那一脈卻沒有,他們甚至連瓜分利益的會議也不參加,隻是在需要的時候出現,度過危機後又消失,隻是單方麵的付出卻從不索取回報,這不是聖人這是什麽?
但路明非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這個世界真的存在聖人麽?他不相信,那一脈這樣做肯定有他們的目的,如果你想知道一個人要什麽,就去看他都做了什麽。
而這一脈做了什麽呢?
他們在維係密黨的傳承。
路明非忽然想。
會不會,壓根沒那麽複雜,維係密黨的傳承就是他們的目的。
換言之,對他們來說,讓密黨這個組織傳承下來,就已經夠了。
可是,有什麽意義呢?
路明非凝望著大屏幕上空席的撿漏紋章。
一個……方形?
“小明非,知道我為什麽跟你說這些麽?”
此刻的副校長嚴肅的宛如一個智者。
“時間不多了啊。”
他歎氣。
“再有兩年,末日的鍾聲就將敲響,這一脈護佑密黨傳承直到現在,如果有什麽他們想要的,也是時候動手拿了。”
“再等下去,一切可要結束了。”
“所以,他們想要的又是什麽呢?”
稍作停頓,副校長轉頭,深深的看一眼路明非。
“又或者,他們想要的,他們等待的,已經在了。”
似乎有什麽劃過路明非的腦海。
但轉瞬即逝,還不等他伸手去抓,已不在了。
副校長瀟灑的轉身,抱著肚子,在走出矩陣籠罩的範圍前,他最後說了句。
“放心的去吧,小明非。”
“沒有人能阻擋你。”
副校長用力的把手往下揮。
他以不符合自己形象的冰冷語氣,重複。
“沒有人!”
……
校董會的第二票是女貴族投的。
她用孔雀羽的扇子遮住下半張臉,一雙眼則如寶石般剔透明亮。
“S級的行動力和決策力令人欣賞,這半年來卡塞爾的變化我也看了,他做得很好,我不認為換個人可以做的比他更好。”
“更何況,武道本就是屬於S級的技術,哪怕以大義名分壓人,也終究隻是強盜行徑,至多不過好看點罷了。”
“所以。”
她眨了眨眼,不閃不必的與弗羅斯特對視。
“我反對。”
大屏幕的票數對比實時更新,目前一票讚成,一票反對,零票棄權。
老僧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冷哼。
他沒有多說什麽,隻是重重按下讚成的鍵。
大屏幕的票數跳動,二票讚成。
到目前為止,都在眾人的預料之中。
弗羅斯特老僧和女貴族的傾向,基本屬於明牌。
也就是說,勝負手就在最後的兩人這裏。
混血種們的目光集中向正襟危坐的少女,盡管她裝的很不在意,但誰都能看出這一位的緊張,大概她的身體已經繃得不能再緊,隨便戳一下就得跳起來。
也不知道她都在緊張些什麽。
至於另一位。
混血種們的目光略顯複雜。
喂喂喂,怎麽三天過去了您還戴著頭盔啊!
所以說到底,其實這個摩托車頭盔才是你的本體對吧!
哈士奇也很緊張,且絲毫不比少女好到哪去,眾所周知,很多人一緊張就想喝水,他也一樣,隻是我們的校董先生似乎又忘了他還戴著頭盔的事實,於是咖啡杯再次和麵罩碰在一起,砰的一聲還真清脆。
好幾個心軟的學生都想捂臉了,真是尷尬。
老僧陰狠的瞪了他一眼,哈士奇縮了縮脖子。
弗羅斯特沒有在意這件小插曲,他向站在少女身後的管家投去目光,老管家點頭,動作間有些許恭敬。
管家俯身,在少女耳畔說了些什麽。
少女神色為難,她猶豫的說了兩句,但沒有用,看起來老管家的態度很堅決,相當強硬,少女柔弱的咬了咬唇,最後還是把頭低下。
她小聲的說。
“我知道了。”
老管家滿意的點頭,他重新站址,恢複得體的姿態,同時向弗羅斯特遞出一個眼神。
這意思很明顯,我的工作完成了,別忘了你答應的籌碼。
在得到弗羅斯特肯定的表示後,老管家的嘴角浮現一絲笑容,他很享受這種感覺,高高在上的加圖索代家主都得和他交易,都需要他的幫助,這充分滿足了他的成就感,雖然他的身份隻是家族的管家,但是在少主人成長起來之前,以他半生的經驗為少主人提供些許建議,也是份內之事。
畢竟少主人還小,決策時難免缺乏考慮,萬一做出什麽損害家族利益的事那可就糟糕了,所以老管家必須站出來,他認為這是屬於自己的使命,哪怕不被外人理解,也在所不辭。
老管家微微低頭,他看著少主人把手放在讚成的鍵上,微微揚起嘴角,就在他期待的目光中,少女白淨的手果斷的往旁邊一按,那是……反對的鍵。
大屏幕實時更新投票數據,目前票數,二讚成二反對零棄權。
平局。
老僧的手一個用力,念珠稀裏嘩啦落了一地,蹦蹦跳跳,一下一下,清脆的響聲在禮堂回**。
她居然……投了反對票!
老僧第一時間看向弗羅斯特,這一幕兩者高下立判,麵度計意料之外的情況時,老僧遠遠沒有弗羅斯特有定力。
弗羅斯特看了眼少女身後的老管家,這人臉上的驚訝做不得假,弗羅斯特相信自己的眼力,坐在加圖索代家主的位置上,他見得人足夠多,已經很少有人能在弗羅斯特的麵前偽裝,所以……
他的目光落在少女身上。
老朋友,這就是你的女兒麽?
弗羅斯特想起曾經坐在那張椅子上的男人,他死在古老的墓裏,聽說那裏沉眠著一尊三代種,他用自己的死拖著對方重新陷入長眠,用生命貫徹了屠龍者的榮光。
自他走後就一直是少女繼承席位,可惜弗羅斯特再也無法從這個柔弱的女孩身上找到昔日老友的影子,直到今天。
他忽然重新審視起這個女孩,對了,她叫什麽名字來著?
弗羅斯特向來不去記無用之人的姓名,說到底他也姓加圖索,體內流淌著驕傲的血,記住無用之人的姓名這種事,對弗羅斯特來說毫無意義。
不過,這個女孩的話……
“帕西。”
“在。”
“告訴我,她叫什麽。”
女貴族的神情一如冰消雪融,她笑彎了眼,之前老管家和弗羅斯特的眼神交流太過肆無忌憚,囂張到女貴族恨不得拎著高跟鞋去痛毆管家那張老臉的程度,當時的她看著少女畏畏縮縮的樣子,還在心裏歎了口氣,覺得這次投票或許也就到此為止了,沒想到一直表現得乖巧聽話甚至有些怕事的少女,關鍵時刻竟如此硬氣。
是啊,你本該如此,想投什麽就投什麽,這是你的自由,區區一個管家,有什麽資格幹擾你的決定。
女貴族的目光柔和,之前還有點看不上這孩子,說起來還是自己不對,以貌取人了,等一下請這妹妹喝杯酒吧,她這樣想。
老管家感覺一張臉火燒火燎的疼。
他幾乎是要瘋了。
大腦完全空白。
這感覺怎麽形容呢?
就好像一直以來都是言聽計從的寵物忽然跳起來咬了你一口。
重點不是這一口有多疼,重點是,寵物竟然開始反抗了!
這是他絕對無法容忍的事!
“諸位!”
老管家站到少女前麵,用自己的身體擋住她,然後向校董和所羅門王說。
“我家小姐不懂事,她不小心誤觸了,這一票本是讚成,不算,不算,我申請重新……”
嘩啦!
一杯咖啡劈頭蓋臉澆在他頭上。
老管家剩下的話堵在喉嚨裏,戛然而止。
他精心打理的頭發和昂貴的襯衫衣領全都沾上了咖啡,一張臉也不成樣子,又狼狽又滑稽。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哈士奇連忙站起身,向他鞠躬。
“是我不懂事,手滑了,這是誤潑,是誤潑!”
他撓著摩托車頭盔光滑的後腦勺,訕笑著。
隻是他這充滿誠意的表現在旁觀者眼中,可就不是那麽回事了。
隻要長耳朵的人都聽得出,哈士奇這明顯是在嘲諷,說的話和之前老管家的都一模一樣,完全不帶改的,都這樣了您還一臉誠懇認錯的樣子,嘖嘖,奧斯卡欠您一座小金人啊。
老管家全身都在顫抖,那是氣的,多久了,他多久沒被人這樣侮辱了!
他幾乎要咆哮,要把那個該死的摩托車小鬼給痛毆一頓,這裏可是混血種社會首屈一指的莊嚴場合,居然叫他丟了這麽大的臉,老管家都能想象今天之後混血種世界都會怎麽傳自己了。
看啊,那個就是在聽證會上被潑了一臉咖啡的人。
不行!不可以!他絕對不允許這樣的未來發生!
老管家迫切的想要做點什麽。
他必須挽回這一切。
對,挽回這一切!
幾乎是瞬間,他立刻想到了辦法。
老管家轉身,對背後的少女恭敬的說。
“小姐,這裏的某些人太過無禮,我擔心再呆下去對您的名聲有損,所以,請您跟我離開。”
雖然用了敬辭,但老管家的語氣可一點都不恭敬,準確點說,他幾乎就是在命令少女。
一個管家,在命令他的家主。
這一幕讓不知道多少混血種都皺起了眉。
包括弗羅斯特也一樣。
加圖索作為強大的混血種家族,規矩極為森嚴,如果老管家在加圖索裏這樣做,弗羅斯特有的是辦法讓他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最後求一個解脫。
在加圖索的懲罰手段裏,死亡隻是最微不足道的一個。
女貴族也不搖她的孔雀羽扇了,那雙好看的眼中,充滿了厭惡。
妹妹也真是的,這種管家留著做什麽,說到底,還是年輕,心太軟,要不然我就幫點忙,處理了這人吧。
她淡淡的想。
但有人的動作可比她快多了。
哈士奇甩著膀子往前走,同時還在嘿嘿哈哈的活動筋骨,瞅準了老管家的後心,看樣子是準備來下狠的。
也是在這時候。
“請你離開。”
少女說。
哈士奇動作一頓。
混血種們的目光也顯得驚奇。
老管家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聽到了什麽!
老管家呆呆的站在那裏,許久不發一言。
少女把頭抬起,直直的和他對視。
“我說。”
這是第二次了,她已經熟練,說出的話也多了底氣。
或許少女也終於意識到了吧,自己為什麽會被管家挾製呢,家主是她,也隻可能是她,至於管家,又不是非得這人不可。
“請你離開。”
“怎麽。”
“已經老到聽不懂話了麽?”
同時響起兩聲口哨,而這兩聲太過同步,以至於給人一種聽起來就好像是一聲的錯覺。
哈士奇和芬格爾看了眼彼此,他們的眼角不由得泛起了淚花,沒想到在這種嚴肅又無聊的地方竟然還能碰到隻因,真是……真是太令人感動了!
他們不約而同的點頭,很好,散會了一起吃飯。
同時他們暗暗下定決心,就衝好不容易碰到如此合拍的知音份上,這頓飯說什麽都得讓對方請了,給對方一個機會嘛,咱想的就是周到。
隨著這樣的念頭,他們看向彼此的目光更加柔和,要不是這兒沒公雞沒黃紙,他們八成得當場來個結義。
老管家大概是不能接受這樣的現實,他居然伸手要去抓少女的手臂,同時還在說著。
“小姐,您太草率了,這樣子老爺會失望的,我必須……”
他的手被擋住了。
帕西微微低頭,垂下的劉海遮住一邊眼睛,他安靜的站在那裏,給人的感覺就像是黑執事裏的塞巴斯蒂安,本體為惡魔的管家,充滿罪惡的優雅。
少女顯然是被嚇到了,她實在是沒想到,這個從小看著自己長大的人,居然會對她露出如此恐怖的一麵。
“沒事了。”
帕西溫柔的說。
少女看著他異色的雙瞳,默默點頭。
“我想,這位小姐已經說的很明白了。”
帕西麵對老管家,如童話裏走出的王子般,不卑不亢。
“她希望你可以離開。”
“所以。”
他筆直的指向大門。
“請。”
老管家咬牙,他紅著眼和帕西對視,該死,眼前這家夥明明也隻是一個秘書,又沒有顯赫的背景出身,為什麽會給自己這麽大的壓力!
老管家想硬氣的頂開帕西,但最後也隻是停在了想象的階段,付諸行動前他還是退縮了,主動移開目光,看向別處。
同時,強烈的屈辱感湧上心頭,他恨不得和這個見鬼的秘書拚命,恨不得殺死他,恨不得恨不得恨不得……
但是,老管家無力的發現,他不敢。
“不走是吧。”
哈士奇上來架住他一邊胳膊。
“老兄溫柔點溫柔點,老人家嘛,體諒一下。”
“腿腳不好什麽的,很正常啦。”
芬格爾一把抱起他的腰。
“你看,腿腳不好,走不了路,我們幫你啊。”
哈士奇顯然是被芬格爾如此天才的想法給震驚了。
不愧是知音!
他們一個抱腰一個扛腿,無視反抗,熱心的送老人家出了禮堂。
大概這就是遠東說的扶老奶奶過馬路吧,做好事的成就感真令人著迷,所謂贈人玫瑰,手有餘香,隻希望這位老人家不要太過感謝芬格爾兩人,畢竟啊,這些都是他們應當做的。
混血種們麵麵相覷,不知道是誰帶的頭,最開始隻是零星的掌聲,很快掌聲連成一片,隻是瞬間,聽證會便已淪為歡樂的海洋。
有人還對芬格爾刮目相看,沒想到啊,卡塞爾的狗仔之王,爛人中的爛人,有一天居然也會幹點人事。
熱鬧是屬於站在陽光下的人,影子隻需要寂寥。
很少有人注意到帕西的動作,似乎隻是一個走神,他已經回到弗羅斯特的身後,仿佛他從始至終都沒有移動過那樣,安靜的站著。
當然,隻是很少有人,不是說絕對的沒有人。
就比如說,凱撒。
他沒有鼓掌,靜靜的端坐,目光始終落在帕西身上。
有那麽一個瞬間,帕西似乎是覺察到了目光,他抬頭,和凱撒對視。
然後又迅速把頭低下。
動作快的就好像這一眼隻是錯覺。
但凱撒可不認為這會是什麽錯覺。
“有趣。”
不多時,芬格爾和哈士奇勾肩搭背的往回走,一路上有說有笑,不禁令人好奇的想,就這麽點功夫他們到底都經曆了些什麽,怎麽關係就好到了這種程度?
兩個人碰碰拳,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
哈士奇的心情很好,他還哼著歌,坐下後先是對少女打了聲招呼,翹起大拇指,如果摘下頭盔的話,想必一定是張燦爛的笑臉吧。
少女紅著臉,咬了咬唇。
“我做到了。”
她說。
哈士奇點點頭,這次伸出雙手,都翹起了大拇指。
這時候他終於意識到不對勁的地方。
為什麽大家都在看我?
哈士奇小心翼翼的環顧周圍。
還是好兄弟芬格爾提醒他。
大屏幕的投票還在繼續,除了空席,就差他了。
哈士奇終於反應過來,連忙去找按鈕。
禮堂的氛圍變得輕鬆。
誰都能想到這位的傾向是什麽。
老僧已經把眼緊緊閉上。
結果不用看都知道。
但弗羅斯特不是他,就算失敗,身為加圖索的弗羅斯特也必須用著雙眼親眼見證。
所以,他也就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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