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德瑪西亞南方的禁魔石林。
一處湖畔旁,一道身影靜靜的立在那裏。
莫甘娜的視線落在湖麵,眸光中倒映著湖中的自己,還有背後的那雙羽翼。
忽然,清澈的水麵一陣晃動,一道清冷的聲音從旁傳來:“這麽多年過去,你還是一點沒變。”
“你也一樣。”莫甘娜聞言轉過頭,隻見不遠處站著一女子,她隻是站在那裏,筆直而優雅,氣質猶如冰山上的一朵雪蓮,散發著生人勿進的氣息。
她有著雪光縈繞般的肌膚以及一頭柔順的銀白發。麵容更是絕美,有著冷紅色調的薄唇,一雙柳眉星目,高挺的鼻梁顯出淩厲的線條,那雙眸子給人一種冷靜到極致的感覺,明明隻是平視,卻仿佛在被她俯瞰。
在那雙眼睛的注視下,無形中,便能感受到一股壓迫感。
這是她的姐姐,凱爾。
凱爾看著莫甘娜,開口道:“你應該知道,我是來接你的。”
她的聲音清冷,聽不出其中多少感情,就像是一個威嚴的法官在宣判什麽事物一樣。
一別過去這麽多年,莫甘娜感到她身上的神性,愈發明顯了。
麵對這句話,她沉默著,並沒有回應。
見她不說話,凱爾再度開口道:“你已經打破了我們當初的約定,你曾說過不在人間動用自己的力量的。我不喜歡猶豫不決的性子,所以我說你和當初一樣。”
“我知道。”
莫甘娜抬眸,別過臉望著湖麵,“我也不喜歡太過強勢且蠻不講理的性子。”
“你還在生我的氣是嗎?”看她如此,凱爾輕歎一聲,上前一步,眉眼間的威嚴少了幾分,清冷的語氣中也多了幾分感情,“你固然可以和我繼續鬧別扭,但母親……她很想你,我們需要你。”
“你們需要的不是我,而是我的力量。”莫甘娜十分清醒的說道。
“你真這樣想嗎?”凱爾微微皺眉的問道。
莫甘娜冷聲道:“你難道指望我和兩個理性到極致的人談感情?”
凱爾沉默了一瞬,說道:“無論你信不信,我真的很想你。無論如何,你是我的妹妹,是母親的女兒,我們三人之間的紐帶與血緣是無法割棄的。這麽多年來,我們都一直在為迎接你而做準備。
巨神峰上設立了獨屬於你的神殿,回去後你可以隨心所欲的召集信徒,該跟我走了。”
莫甘娜依舊是沉默著,注視著湖麵。
“難道德瑪西亞還能有你割舍不下的人嗎?”凱爾抬眸,看向了這個王國,也露出了幾分興趣,“它似乎走向了一個我從未設想的道路。”
“我跟你走。”
莫甘娜忽然做出了決定。
如今的德瑪西亞不需要自己或她來幹涉了,她也不願意看到,凱爾再度回到這裏。
那這個正欣欣向榮的王國,又將不知走向何種道路。
凱爾的想法被中斷,注意重新放回了莫甘娜身上,眼中也閃過一抹柔情:“你願意回來就好,我在巨神峰等你。”
她並不是本體親至,而是在發現莫甘娜的能量後,立刻用虛影分身趕來。
隨著話音落下,她的身形也逐漸化為了一陣橙色的能量,隨風消散。
禁魔石林中,隻剩下了莫甘娜一人。
她背後縮起的羽翼張開,整個人也離地緩緩飛了起來。
望著湖麵,她的腦中,不禁閃過了一個整日裏躺在搖椅上,悠哉度日的家夥。
說起來,事情發展到今天這一步,連她都感覺到不可思議。
當初隻是對未來下的一個小注,卻帶來了巨大的反饋。
德瑪西亞建國後,第五十年。
她和凱爾的名聲漸響,已經成為了人盡皆知且人人敬仰的飛翼守護神。
然而也在那一年,她們之間的分歧還是無可避免的產生了。
凱爾是法律的絕對踐行者,她堅定的認為,凡是犯錯之人,就該得到應有的審判,她的一雙審判之眼,也可對其降下審判之焰。
而與凱爾不同的是,她有一雙人性之眼,她可以清晰的看到一個人的種種罪過與謊言,也就是惡的一麵。
但同時,她也能看到人性善的一麵,帶有一定的預言性質。
一些犯下過錯的人,死不足惜。但還有一部分人,內心卻依舊是可以改善的,他們雖一時迷惘的犯下過錯,但也有該悔改的機會。
然而,在後來,凱爾的追求近乎偏執,她隻能看到那些潛在的危險,卻不像她一樣看到更多的可能。
凱爾成立了審判使團,審判一切有錯之人,強製執行法律。狂熱的捕殺叛逆者和強盜,隻要有潛在的威脅,都將受到審判。
二人終究是產生了分歧,隨後不可避免的大戰了一場。
那一戰中,她們的父親成為了暴亂的信徒的無辜受害者,最後死在了莫甘娜的懷中。
那一刻,莫甘娜痛苦萬分,她恨自己的力量。於是詛咒了自己身上的力量,一雙羽翼墮落成了黑色,也成為了她的枷鎖。
她想要擺脫這痛苦的烙印,然而卻找不到可以斬斷這雙翼的堅硬利器。於是她將雙翼用鐵鏈捆著,決心用自己的雙腳行走於塵世,不再動用被詛咒的力量。
這就是她與凱爾的約定。
凱爾也將離開德瑪西亞,飛向巨神峰,不再強勢的幹涉德瑪西亞的發展道路。
而她亦是如此。
就這樣,姐妹分別,一晃就是幾百年。
這幾百年裏,莫甘娜以旁觀者的視角看著這個國家一步步的成長,也看著它前方的道路逐漸的發生了偏移。
凱爾雖然走了,但她的影響卻留了下來,德瑪西亞成為了一個紀律性強大的國家。
同時,她的那些狂熱的擁簇者,將大戰後的汙名甩給了她和法師們。
法師的力量太過於強大,而掌權者卻不甘願與他們共同治理國家,同時也忌憚他們。
莫甘娜不在意的自己身上的汙名,但她卻不想看到德瑪西亞本著一條錯誤的道路走到底。
一直以來,她都以凡人之姿,幫助著那些落難的法師們,也漸漸的傳開了一些好的名聲。
但依舊抵不過那些審判使團的打壓,她的汙名始終無法洗脫。
時間飛逝,很快就來到了近代。
德瑪西亞的禁魔係統已經無比的完善,他們對待法師也有了一套完整的流程。
但法師是除不盡的,畢竟符文之地,本就是魔法大陸。
而莫甘娜也愈發感覺到無力,隻有凡人力量的她,已經無法對抗森嚴的律法係統。
她無法現身來引導德瑪西亞的走向,隻能寄希望於出現一個英明之人,來糾正德瑪西亞的道路。
也就在偶然間,她注意到了當代國王的情感糾紛,渺小的女子在王國的權利鬥爭中如蜉蝣般渺小,任意的浪花都可將她覆滅。
不出意外的,她陷入了陰謀的鬥爭中。
後來莫甘娜才知道,她本身的目的其實也並不單純,但在當時,她確信那女子是愛著國王的。
敵國的奸細要置她於死地,暗中觀察了許久的莫甘娜,最終還是決定出手,幫她躲過了一劫。
主要的原因,就是她肚中懷著的孩子。
連她的人性之眼,竟也無法看到這孩子未來的走向,這即是一個潛在的可能。
為了未來,莫甘娜願意下注。
後來,她也沒有過多的觀察那對母子。
直到偶然的一天,她在王都,看到了那個長大後的孩子。
依舊是無法看清的未來,霧蒙蒙的一片,這代表著未來的無數著可能。
而這也是她的人性之眼,第一次什麽都看不到的情況。
於是她展開了觀察。
她看到他回到了皇宮,父子相認,感動的稀裏嘩啦。
遠遠的觀察,並不全麵,所以那一刻她決定,更近距離的接近他。
於是她施展魔法,改變了考核官的記憶,成功的混入了皇宮,成為了考核通過的女仆之一。
她對於自己的條件很是自信,不出意外的,她被選中了。
隻是那剛上任的皇子有些古怪,性格比她預料中的……還要跳脫,後來她也肯定了這一點。
這家夥的確不是正常人。
完全不像是一個在德瑪西亞的邊荒小鎮成長起來的青年,更像是早智而又得到了某種機遇的幸運小子。
後來發生的事,也證明了莫甘娜的猜測。
按那家夥古怪的形容,就像是開掛了一樣,一路直升,或者可以說作弊。
因為他身上的迷霧,莫甘娜無法看到他的機遇,但也逐漸懷疑,他會不會就是改變德瑪西亞的那個人?
本想著短暫觀察一陣子的莫甘娜,改變了主意,她決定長期的觀察。
就這樣,一天又一天。
她陪在他的身邊,看著他一點點成長,看他笑,看他鬧。同時也不知覺間,被他帶進了那種微妙的磁場裏。
開始享受起了每一天的生活。
她發現自己不討厭這樣,並且正在以可怕的速度習慣。
給別人當女仆,也許很辛苦,但給這家夥,絕對的輕鬆,每天還能吃到美味的美食,看著他搞出一堆稀奇古怪的玩意。
機緣與危機常伴於身,他似乎天生就不是安分的命。和他度過一場場危機,莫甘娜也一點點的見證他的成長,見證他開始改革德瑪西亞,開始引導這個國家走向正確的路。
隻是,這一切結束後,他卻並沒有停歇。
雖然表麵上從來都是一副樂嗬嗬的樣子,但壓在他心頭的事,卻始終無法讓他安心度日。
他很喜歡每一天偷懶的日常,然而卻仿佛意識到什麽一樣,停歇不下來,似乎有一種莫名的責任壓在他的肩頭。
莫甘娜不知道該如何幫他,所以就默默的跟隨。
一天又一天的過去。
莫甘娜也沒想到,她當初偶然間,留下的投資,在今天給予了她如此之大的回報。
直至現在,回想起來,她仍然覺得十分不可思議。
但這樣的奇跡,就是這樣的發生了。
到了如今,他已經變得十分強大,成為了一個可靠的男人。
她所期望的事已經發生,似乎陪伴也該就此結束了。
所以,接下來的路,就算沒有她,也無所謂了吧。
想到這裏,莫甘娜的眸子如動搖的湖麵般微微顫抖。她抬起頭,看向了王都的方向,望眼欲穿的想要再看他一眼。
然而看到的,隻有一片白花花的樹林。
她在他的生命中,一直都刻意的降低存在感,一直都扮演著可有可無的角色。
所以,就算不聲不響的離開,也沒問題吧。
這一刻,雙翼揮動,大風朝著樹林刮起,飛在高空之上,最後看了一眼王都的方向。
莫甘娜沒再猶豫,轉身朝著巨神峰的方向,徑直的飛去。
是時候,該麵對她的家人了。
……
一晃,幾天時間過去。
德瑪西亞,王都。
路奇的小院中。
拉克絲無聊的**著秋千,有些莫名的惆悵道:“這麽多天過去了,怎麽還是沒優爾娜的一點消息。她真的不告而別了嗎?”
話音落下,不遠處看書的菲奧娜和練琴的娑娜都微微抬頭,但二人都沒說什麽。
拉克絲從秋千上躍下,拍了拍手,歎氣道:“雖然她一個飛翼守護神,也沒必要特地和我們這些小蝦米道別就是了。”
對方可是活在德瑪西亞傳說中的神靈,怎麽可能特意的來和她們道別。
雖然拉克絲也不在乎她什麽身份,她其實隻是想再看到那個雖然很少說話,但卻很溫柔,對人無微不至的優爾娜。
一直以來,她都將她當做姐姐。
就這樣沒有道別的分開,心中多少還是有些難過吧。
路奇躺在搖椅上,望著碧藍的天空,有些出神。
瑞茲前幾天就已經繼續動身,朝著下一處地方出發了,不過他走之前,留下了一些魔法心得。
拉克絲從他那學了幾招不錯的魔法,都是光係適配的。
而路奇也順便的蹭了幾招,學會了奧術魔法中的一個禁錮法術,以及一個保護法陣以及個人的保護罩。
至於其他的奧術魔法,路奇就沒有去學了。
其中有一招名為超負荷,可以讓自己的魔法威能翻倍,但必須以自身為器具,也就是‘法杖’一類的代替。
可以說,這招十分危險,必須對魔法的理解足夠深悟,但就算可以輕易使用,也遲早會被魔法影響自身。
就像瑞茲那樣,如今的他,完全可以說是一個魔法的容器了,自身的肌膚都變成了紫色。
路奇的發展路線與他不同,也就沒必要去學這招了。
再加上,他也不是很喜歡往身上搞那麽多紋身……
二人約定好,暗影島浮出海麵的前夕再會。
而路奇這幾天一直都在王都未曾走動,其實也是像拉克絲一樣,想著優爾娜或許會回來。
但看來,這不太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