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大驚小怪個毬?我們都沒錢了,不想辦法弄點,吃風拉屁啊?”尹傑沒好氣說道。

張學文低頭沒有說話。

虎子他們在姑娘們跟前裝大款,花錢大手大腳,張學文的錢都花得差不多了,就別說尹傑了。

張學文好歹還在盧燕的包子館裏混吃混住了幾天,尹傑這些天,肯定把錢都花光了。

有錢男子漢,沒錢漢子難。

人到山窮水盡的時候,什麽尊嚴,底線,原則,操守...都是狗屁。

張學文之所以寧死不幹違法的事情,也是因為他有退路。

大不了回去讓大哥找個班上,或者跟著三哥開煤礦,再不濟跟著二姐賣釀皮子都不愁沒錢花。

可尹傑就不一樣了。

他父母都下崗了,家裏現在都指著他掙錢呢。

“快看!”

尹傑按住張學文伏低了身子,盯著校門看。

張學文透過樹叢看過去,就見虎子戴著手銬,被幾個警察推搡出了校門,塞進了一輛麵包車裏。

妙妙蓬頭散發,哭哭啼啼地跟在後麵,和虎子的幾個舍友也上了車...

麵包車就拉響了警笛,呼嘯而去。

“唉...這叫啥事嘛!”

張學文無奈搖頭。

“快!你去虎子宿舍,把我的東西拿出來!”

尹傑推了一把張學文說道。

“這...我...”張學文愣住了。

“你又沒犯事,怕個毬?兄弟一場,你這點忙也不給我幫啊?”

尹傑凶狠地盯著張學文,冷聲說道。

“呃...好吧。”

張學文隻好起身,快步到了虎子宿舍,就見門口圍著一堆學生。

和虎子相熟的幾個舍友都被帶走了,隻有小華在宿舍裏發呆。

這個小華比較老實,膽子又小,虎子他們去偷內存顯卡的時候,可能沒有帶他,這才幸免於難。

張學文也顧不得許多,擠進宿舍對小華簡短說道:“尹哥叫我來取他的東西。”

“啊?哦,你取吧!”

小華嚇得六神無主,臉都白了。

張學文快速地收拾了尹傑的東西,背上吉他,趕緊出門,來到了學校對麵的樹叢,把東西給都交給尹傑。

“這才是好兄弟嘛!”

尹傑拍了拍張學文的肩膀,感激地接過了東西。

“沒事。”

張學文卻冷著臉,沒有多說話。

他之所以幫尹傑去取東西,是為了還人情。

憑良心說,尹傑人本質不壞,這幾個月的相處,他對張學文很照顧。

但尹傑做事沒有原則底線,張學文也不可能再和他混在一起了,就還了他的人情,兩不相欠。

盡管從法律說,張學文不應該包庇尹傑,更不應該幫他去取東西...

但法律是法律,人情是人情。

“這裏呆不成了,得找個地方避避風頭。”

尹傑背起包和吉他說道。

“你要和我一起回去嗎?”張學文皺起眉頭。

“不!我現在不能去車站買票,說不定公家就在車站蹲我的呢!”

尹傑說道:“你一個人去吧,我先找個工地混幾天,等風頭過了再說。”

“好,那我走了...”張學文轉身就要走了。

“等一下!”

尹傑拉住張學文說道:“你把家裏的地址給我說一下,我過年回去找你!”

“我家...”

張學文頓了頓,皺眉說道:“我家原本在沙城縣,可現在爹媽都去了簸箕溝,具體地址,我也不知道。”

“哦...那我把我的地址給你,你過年到武涼市來找我,約上小邸,我們喝一場酒!”

尹傑就說了他父母工廠家屬院的地址。

“行,那我過年要是路過武涼市有時間,就約了小邸去找你!”

張學文握了握尹傑的手,轉頭就大步走了。

他知道,他和尹傑,不會再見了。

出門幹活的打工仔,本是江湖漂萍,有緣稱兄道弟,緣盡各奔東西,一輩子都不會再見。

更何況,尹傑品行不端,不可深交,張學文是絕對不可能去找他的。

多年以後,張學文在一檔綜藝節目裏,又看到了尹傑。

他已經成了一個三流樂隊的主唱兼吉他手,還是桀驁不馴,**不羈,一言不合就懟評委,最後慘遭淘汰。

不過,就因為尹傑狂放的個性,反倒收獲了一大批粉絲,小火了一把,但很快就又被人遺忘了。

張學文沒有給任何人說過認識尹傑。

這段難忘的經曆,他深深埋在心底。

張學文背著包,來到火車站,買了去蘭州的車票,在候車廳長椅上躺了一會,就上了車,離開了西安。

車窗外的十三朝古都,依舊燈紅酒綠,車水馬龍。

張學文心中五味雜陳,說不出是什麽感受。

雖然短暫地停留了幾天,可張學文想感謝這座城市。

因為在這裏的幾天,張學文懂得了很多...

到蘭州已經是第二天,張學文隨便找了一家工地,就當起了小工。

他身上的錢快花完了,已經快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了。

張學文拿出了一百塊,藏在了貼身的暗兜裏,留作路費。

這是尹傑教他的法子,無論什麽時候,都要貼身留好路費,就算錢包丟了,或者遇到什麽事,也可以坐車回家。

要是在蘭州混不下去,張學文隻能回家。

可自己過年的時候堅持要出來打工,現在咋能灰溜溜地回去?也太丟臉了!

更何況,母親也去了簸箕溝,沙城縣已經回不去了。

要是去簸箕溝,勢必得跟著三哥幹。

張學文知道,張衛東的買賣看起來如火如荼,其實卻是刀頭舔血,危機四伏,說不定哪天就會出大事,傾家**產,一無所有。

所以,他寧可在外麵打工,也不願意摻和張衛東的事情。

張學文打算先在蘭州工地上幹一陣子,多少掙點錢再說。

在工地當小工,一般都是包吃包住,一天十五,沒有任何技術要求,隻是出賣最廉價的力氣。

不過,這十五元可不好掙。

小工幹的都是最苦最髒最累的活,拉沙子,搬磚頭,送水泥...

張學文的身體雖然也強壯,卻不如大哥和三哥,平常家裏也沒有咋受過重苦,所以他不到萬不得已,不來工地當小工。

把背包丟到工棚裏,張學文就被一個姓陳的工頭派去幹活。

他的工作是用架子車把碎石子拉到攪拌機邊。

張學文用鐵鍁上滿一車碎石子,費力地拉到攪拌機邊,倒進料鬥裏。

九月的太陽很毒,張學文剛拉了幾車就渾身大汗,累得混身都要散架了。

他去水龍頭下喝了一肚子涼水,衝了一下頭臉,打起精神,繼續拉石頭。

好不容易捱到下班,張學文渾身都濕得就像剛從水裏撈出來一般,卻還沒有幹夠定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