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兄弟(1/3)
臨近黃昏的太陽有點暖,又不灼熱,很適合運動。
小少年穿著練衣,在院子裏把劍舞成了花兒。小少年注意到什麽不一樣,停下練劍,回眸一看。趴在假山後麵的小男孩來不及躲閃,受了驚嚇,連忙縮了回去。少年朝他走過去,那小男孩在假山後瑟瑟發抖,在少年俯視他的時候,他垂首跪在了少年麵前,卑微的樣子在無聲地祈求寬恕。
他隻不過是這個家裏一個不該出生的庶子,他的母親是外頭卑微的妓女,因為龍將軍一次醉酒,在軍營中來了一夜,沒想到就懷上了。府裏的人都說他不是龍老將軍的兒子,卻不能忽略他和龍老將軍相似的容貌——站在他麵前的是父親的嫡長子,長得像嫡母,性子很善良,卻不怎麽在家,據說是算出命格不好,所以一直寄養在茅山修行。龍修漸想起嫡母,眼中又是一片晦暗,嫡母那冰冷而不屑地眼神讓他覺得害怕,明明嫡母對其她小妾都和顏悅色。在見到自己的第一眼,嫡母就輕飄飄地來了一句:“辛苦你照顧老爺的子嗣,今後你可以免責了。”言訖便讓人把自己抱走,自己也再也沒有見過母親。
有奴婢問嫡母要給他取什麽名字、這其實是老夫人和將軍的意思,但是看在她的麵子上所以沒有明問。嫡母輕輕看了他一眼,開口:“賤。”後來他就叫了龍修漸,奴婢也再也沒有見過。他住在邊緣的小院裏,做著下人的活,吃著下人的飯。可是他也想練劍,他也想和父親一起征戰,他也想得到世人的認可!
如今他卑微地跪在偷師的哥哥麵前,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麽。
少年蹲下身,與他視線平齊:“你也想練劍嗎?”
龍修潔是知道這個弟弟的,不受人待見。他也很奇怪,娘親明明對每個小妾都很好,為什麽對於這個女人就采用驅逐的手法。直到龍修潔長大了、遇見了天禧,他才明白:因為他娘和段眷昔一樣感覺到了危機。那些小妾都比那個妓女好看,可是隻有那個女人和龍修漸被娘親這麽反感,隻因為她和別人不一樣。不管是因為她真的愛爹也好,還是為了爬入豪門也好,她在爹心目中,的確不一樣——或許是長安的鶯鶯燕燕看慣了,在邊塞看見那樣的女人,便有些記掛、甚至不惜違背製度把軍妓帶了回來。
但當年的龍修潔,還沒有想到那麽多,隻是單純地覺得這個弟弟很可憐、他想學練劍而已,身為長兄,為什麽不教?
龍修漸抬頭看著哥哥,好像找到了新世界打開的鑰匙。
之後龍修漸就一直跟在龍修潔身後,很快成為一個耀眼的龍家子孫。隻是,隻要有龍修潔在,他永遠是龍修潔身後那個拿不出手的抱大腿的弟弟。而且還有一個一直壓抑著他的原因、他的生母一直在龍府周圍生活,為的就是再見他一麵。
龍修漸劍走偏鋒,修煉了邪術。龍修漸變得人不人、
鬼不鬼,但是他的話語權也跟著大了。後來,龍修潔因為天禧一案要被斬首,臨刑前龍修漸來看他、那時候的龍修漸已經不敢正大光明地拋頭露麵了,他穿著連帽鬥篷,遮著被邪術侵染了半邊臉的龍修漸,露出會心一笑:“龍家,以後就交給你了。”
龍修潔知道這個弟弟的野心,他的生母還是沒能進府,在龍修漸強大起來的時候,便作古了。龍修漸一聲沒哭,把母親的屍骨埋在自己的床下,連牌位都沒立。他的實力不比自己差,龍家有他在,朝廷也不會動他。隻是龍家這樣,氣數也是早晚要盡的。
龍修漸想著以前的種種,哈哈大笑,他的笑多少有些哭笑不得的意味,那淌出的眼淚帶著欲罷不能的嘲諷:“龍家什麽時候輪到你做主了我的好哥哥?你說龍家托付給我我就有這個肩膀去擔負嗎?你還是和一心赴死的時候一樣幼稚啊!”
舒友臨有些怔,他大概也猜出了事情的始末。如果弟弟活著、未婚妻活著,那沒有理由自己的老父……
龍修漸猛然發起進攻,他的劍插在地上,啟動了黑暗陣式,他的半邊臉上,被侵襲的紋路閃閃發光,將他顯得越發邪魅。舒友臨想抽身而退,發現自己的腳被死死地釘在陣中,他越動,就越陷越深。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腳在逐漸被吞噬,骨肉被吃掉、法力被吸收,但是未能觸及疼痛。
他想起之前在去酆都的一艘船上,也有這麽個故事:說是一艘船上上去一對姊妹,身上自帶冷氣,到了半夜的時候就開始吃人:先在人耳邊說:“去,把那個弄幹淨。”、把人騙出來——其實說是騙,也是驅使人去,不能受自己意誌力控製的——人剛到一灘血水之前然後從人的背後開始挖,但是人都感覺不到疼痛,隻能知道自己的內髒在一點一點被吃空、然後死去。人原先站的地方隻剩一灘結冰的血水。拿對姊妹是江上神女的一種——神女分為很多種,在古時候,有巫山神女,那些神女都是江麵上作怪的鬼怪,為人們所敬畏,所以供奉起來。但是後來天庭派來了真正的神女庇佑著,便沒有那些雜兵的事。那些雜兵沒法生存怎麽辦呢?隻能化為人的樣子來吃人維持生計。而那些真正的神女在某些大膽文人的追求之下,已經“共赴巫山雲雨”,逐漸融入凡人之中,沒有神力了。
舒友臨閉上眼睛,想著今日自己命喪於此,猛然腰部被拴住,接著自己被拉出了陣法,一個什麽米黃色的東西代替自己被扔了進去、舒友臨定睛一看差點沒給嚇死加惡心死,那個奇醜無比、五官扭曲的人偶是誰?!
舒友臨回頭一看,原來是一個坐輪椅的男人,一條近乎透明的絲線回到他的袖子中,他放下手,對著舒友臨笑:“還是得老朋友出馬。”
舒友臨往他身後看了看,略微嫌棄:“就來了一個你啊?老江他們呢?沒有更
多增援嗎?”
一張熟悉的麵孔湊到舒友臨麵前,沒給他怵得嘔吐:“你怎麽來了?”
雷文昊笑嘻嘻地:“不僅我來了,我師父也來了。”
舒友臨往旁邊一看,果然那裏還有一個仙風道骨的老者,大冷的天兒隻穿了一件對襟,隨風飄揚,一把花白胡子,捋一下掉一撮,卻依舊那麽多。
雷文昊笑道:“我師父聽說了明月道人的名號,當場便跪下朝東南方磕頭,然後就帶著我馬不停蹄過來了。正巧路上遇見了戴先生,就一起了。”
舒友臨無語,要不是遇見雷文昊師徒,是不是老戴就準備自己來?老江也太摳門兒了,好歹自己也為二十三科做了那麽多貢獻,出點人救徐清照會死啊?他們救了她說不定她就答應去二十三科了呢?
——雷文昊的偶人代替舒友臨受過,在陣法之中不多時便給吃了個粉碎。本來舒友臨的腳是沒有的,雷文昊把東西扔出去之前把人偶的腳留下了,故而現在舒友臨身上的腳還不是他自己的。隻是和自己的也沒什麽兩樣,還更靈活些。
龍修漸見吃錯了人,拔起劍,衝向舒友臨,想在靠近他的時候再度將劍插在地上、啟動陣法、誅殺他去。舒友臨見他一直想下殺招,那點子情分也不念了,他正要動手,老者拉住了他。老者捋著胡子笑道:“你且看我那不爭氣的徒兒擺平他,你尋個機會,去救人罷。”
舒友臨應著。老者又給受傷的明月療傷。而雷文昊的人偶就是克製龍修漸陣法的天敵,不管龍修漸怎麽設陣,他吃掉的永遠是沒有任何價值的偶人,這讓龍修漸消耗逐漸擴大,到最後,他根本支撐不住,劍插在地上,人抱著劍瑟瑟發抖,臉上的紋路呼之欲出,都活了過來,在他臉上跳動著,十分詭異。
龍修漸這才害怕起來,他看著舒友臨,目光中有一絲期待:“嫡兄,嫡兄放我一馬。”
舒友臨目不斜視:“你適才可有放過我?”
龍修漸搖著頭,看著雷文昊逐漸靠近,在慘叫之中結束了他拖延了千年的生命。龍修漸的肉身被寄生在他體內的那些不明生物吃了個精光,那些東西奇形怪狀的,有的根本分辨不出形狀。它們群起而攻之,雷文昊嚇得尖叫著後退,剛想用人偶來吸引它們的注意力好借機脫身,老戴便從腰上解下一個葫蘆,將所有的汙穢收進葫蘆之中。蓋上蓋子的老戴十分滿足:“嗯,這下我的葫蘆又能更上一層樓啦!”
幾個人繼續往前走,前方再也沒有了阻礙,他們止步於一間豪華房間之前,猶豫再三,還是進去了,房間裏黑漆漆的,氣息卻很純淨,滿滿都是道家罡氣的味道。明月的指尖忽然亮了起來,眾人一看,他點燃了一張符紙、讓它懸到天花板上、照亮了整個房間,他本人還順勢在符紙沒升上去的時候點燃了一支煙,此刻,正在優哉遊哉地抽著,吞雲吐霧。
(本章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