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情緒必定表現在她的臉上,因為,盡管她什麽都沒說,他握起了她放在膝蓋上的雙手,合攏在自己的雙掌中,解釋道:“過河前,我們與高歡遭遇的可能性很大,我不得不小心,不讓你騎馬也是為了保護你,你知道嗎?”

“現在知道了。”靜寧慧黠地回答,暗中指責他那時的霸道行為。

“你就是不想讓我好過點,對嗎?”宇文泰笑著將她的手舉到唇邊親了一下,這是個非常自然流暢的動作,可是卻令兩人仿佛遭到電擊似的,靜寧雙眼大張,滿臉通紅,他的身軀則是僵住。

他的目光落到她的手背,看著他剛剛親吻過的地方,再回到她臉上,最後定在她的紅唇上,但隨即又轉開了。

“你親我?”心髒狂跳間,靜寧聽見自己在問。

“是的,我親你。”他再次舉起她的手放在唇邊,而他的眼睛在燃燒。

“隻有對喜歡的人,才能這樣做。”她再次在急促的喘息中聽到自己的聲音,並且很想用力踢自己一腳,可是她控製不住自己的舌頭。

他笑了,表情扭曲、目光更加熾熱。“我喜歡你,早就想這樣做……”

一眨眼,靜寧已經被拉到他的腿上,緊緊靠在他懷裏,而他的唇像羽毛般輕輕拂過她的,靜寧的身軀立刻燃燒起來。

當他的嘴再次回到她的唇邊喃喃低語時,她本能的挺起身摟住了他的脖子,將臉貼在他粗糙的臉上。

喔,被他親吻和擁抱的感覺真好,她不想結束它!

對她這個真情擁抱,宇文泰欣喜若狂,他緊抱著她,麵頰貼著她,心裏充滿了快樂的激情。

他轉過臉,用嘴繼續摩挲著她柔嫩的麵頰,耳垂和脖頸。

他在她麵頰上的觸感是靜寧所曾經曆過的最美好的感覺。

她合上了眼睛,任由感覺帶著她漫遊於她不曾體驗過的情愛旅程。

當她偏過頭,偎向他溫暖柔軟的嘴時,他張開雙唇攫住了她。靜寧顫抖地低喊出聲,卻也更用力地抱緊他,回應著他的吻。

他的唇溫柔地分開她的,由慢而快地施壓,饑渴地暢飲著屬於他的一切。

靜寧的意識模糊,除了急切的接納他、汲取他所給予的一切,並付出自己的熱情外,她不能思考。她把自己更加緊密地貼向他,盡可能地攀緊他。

可是突然間,他的唇後撤,離開了她。

靜寧抓住他,試圖讓他回來,可他喘息道:“我不是為這個上來的。”

“呃,對不起,我真丟人!”他的一句話打破了困住靜寧心智的情網,想到自己不知羞地親他、攀著他,她驚呼出聲,滿臉通紅地縮回手,想跳離他的腿,但被他緊緊摟住。

“不要那樣想!”他再次親吻她,在她耳邊說:“明天,明天到了長安,我們可以繼續,那時沒有顧慮、沒有危機……”

“不要說了!不要!”靜寧為自己的行為感到羞恥,她心慌意亂地想離開他。

“停止!”他嚴厲地喊,試著要她安靜。“聽我說!”

靜寧僵住,可是因為過於羞愧和慌亂,她的眼裏盈滿淚水。

“不要哭,我不是真的想吼你。”他笨拙地為她抹去淚水。

“我、我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靜寧用雙手蒙在臉上。

宇文泰將她攬進懷裏,輕聲說:“你要相信我,我們做的事很美好,如果不是時間地點不對,我絕對不會放開你。下次,我會證明給你看。”

他溫柔的聲音和親密的擁抱,安撫了靜寧羞愧的心,她為自己剛才的歇斯底裏感到不好意思。但還是低聲問:“那你上來找我是要說什麽嗎?”

“對,我要告訴你,今夜我會離開,見不到我時,不要驚慌,楊大人和其他將軍會保護你們平安到達長安。”

“你要去哪裏?”一聽到他要離開,靜寧神色一緊:難道他又要扔下自己了?

仿佛能透視她的心,宇文泰笑道:“我永遠不會再扔下你不管,放心吧,明天你到達長安時,我會在那裏迎接你。”

“真的嗎?”

宇文泰抱起她,將她放置在對麵她原先坐的座位上。“當然是真的,我發誓,我永遠不會再扔下我的小公主。”

靜寧看著他拉開車門,然後在他跳下車前的最後一瞬間,宇文泰在她嘴上留下一個烙印似的吻,讓她直到很久很久之後仍難以平靜。

那夜,雖然營地裏不再有宇文泰,但她睡了一個好覺,因為他在夢中陪著她。

過了黃河就是宇文泰的轄區,遭遇高歡軍隊堵截的可能性大大減小,因此這隊西遷人馬不再拚命趕路,行程比前兩天從容了許多。

晌午過後,正在車上打盹兒的靜寧忽然醒來,因為車停了。

她掀開窗簾,見車外是處整潔的庭院。“香兒,是不是到長安了?”

車外傳來楊寬的聲音。“長安距此尚有二十裏,請靜寧公主下車歇息片刻。”

在香兒打開車門放好下車凳後,靜寧拉著裙擺下了車。

車前已有一群穿著不俗的男女在等候,其中還有她的族親,幾個元姓王爺。

見到她,領頭一個長髯美須的中年人立刻對她一俯身,恭敬地說:“關西行台侍郎馮景,今奉關西大行台宇文大人之命,特於家宅內迎候公主芳駕。”

旋又轉身,指著身邊女子和其他人逐一介紹。“此乃拙荊馮王氏,這位是雍州刺史汪涼及夫人,這位夏州刺史於謹,這位是大行台府領事兼護衛隊長巫蒙……”

長長的介紹累贅又繁瑣,靜寧耐著性子站在那裏,心卻四處遊蕩。她很好奇為何隻有她在這裏和這些官場大人應酬,明月和其他人呢?

她很想問,可是礙於對方的慎重其事和楊寬的畢恭畢敬,她隻好忍耐著。

除了注意到馮大人的夫人十分溫順美麗,她的堂兄們依舊健康外,對其他人她沒怎麽留意,不過當介紹到巫蒙時,她被他與眾不同的表情吸引了。

其他人都低眉順目,對她恭敬有禮,但這個年紀與宇文泰差不多的男人卻瞪著雙眼盯著她,好像想從她身上挑出什麽毛病來似的。

麵對這樣的目光,靜寧自然不肯示弱,立刻大眼一張,瞪了回去,用犀利的眼神做無聲的警告:敢惹我?你試試看!

然而那男子不僅沒有閃避她凶狠的目光,還對她露出讚許的微笑。

靜寧弄不明白他是什麽意思,隻是覺得他很怪異。可是忽然,有道銳利的寒芒自左前方射來,她轉頭望去,霎時僵住,忘了那個怪異的男人。

在長廊門邊,站著一個身材高頎、美豔妖冶的女人。她的年紀應該比明月大幾歲,身上穿了一套紫色銀邊的短褂長裙,發髻上插滿鮮花,短窄的衣裙緊裹著她豐滿的身軀,露出來的部分在陽光下閃著魅惑人心的光彩。而她的眼睛,那是最讓靜寧震驚的部分:一雙充滿仇恨和邪氣的眼睛!

她確定自己從未見過這個女人,她的恨意從何而來?尤其當她們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時,對方傳遞給她帶著警告和威脅的訊息讓她迷惑不解。

她在向我挑戰?當對方冷酷又張狂地對她高昂起下巴時,靜寧驚訝地想:這個女人是不是認錯人了,不然她想幹什麽?

而這時,馮大人的介紹終於結束,她將目光轉向庭院,堅決把那個女人逐出腦海,反正她們不會再碰麵,她不需要怕她!

“靜寧公主,此地是否有何不妥?”因見她站在院內久久不動,也不說話,身為主人的馮景有幾分擔心,連忙問她。

“不,恰恰相反。”靜寧指指長廊盡頭立於江邊的豪宅,讚歎道:“這裏就像人間天堂,不僅花香水澄長廊美,而且連風也這麽涼爽!”

“多謝公主美言。”馮景聞言似乎放了心。

靜寧轉身看看身後的楊寬,再看看護送她來的幾位宇文泰的屬下,終於問出心裏的問題。“可是,為何隻有我獨自前來貴宅停留,其他人呢?”

各位大人都笑了起來,馮景摸著胡須道:“因為今日成親的隻有公主,其他人自然就不在這裏停留了。”

靜寧大驚。“成親?”

楊寬原以為宇文泰已經告訴過她,此刻見狀急忙說:“公主忘記了,皇上賜公主為宇文大人妻已經兩年有餘,如今是舉行大婚之喜的日子啦!”

“大婚?在這裏?那他呢?”靜寧四處張望,她的腦袋“嗡嗡”地響,腳也仿佛踩在浮雲上。原來離開洛陽時,香兒說她“進門就拜堂”的話並不是瞎說,而昨夜宇文泰會匆匆離開,一定也與今天的婚禮有關。

“宇文大人在長安等著迎親,我們來這裏是準備護送公主過門。”回答的人是她的堂兄廣陵王元欣,他身邊是另一位堂兄南陽王元寶炬。

隨後,她被夫人們及她們帶來的侍女丫鬟們簇擁著走過長廊,進了門,開始沐浴、熏香、更衣、梳妝……為晚上的婚禮打扮。

如果在進來前,她就知道她們要對她做什麽的話,她發誓絕對不跟她們進來!兩個時辰後,靜寧身心俱疲地想。此刻,她最想要的是獨自安靜一會兒,可是,她卻不得不用最大的毅力保持平靜,麵帶微笑,任人擺布。

女人們熱情地讚美著她動人的身軀、嬌嫩的肌膚、美麗的容貌和柔亮的頭發,甚至連她的小腳趾頭都被讚美,但她一點兒都不高興。在陌生的地方和陌生人麵前寬衣解帶讓她覺得非常難堪,而她的身體因為想到即將到來的夜晚也越來越緊繃,憂慮漸漸地壓上心頭,強烈的不安讓她變得脆弱。

她努力漠視伸向她的手,努力回想昨天當他親吻她時的美好感覺,想著他對她說的那些綿綿情話。

可是,那些從昨天到今天一直讓她感到溫暖和甜蜜的感覺都消失了,她所能感覺到的隻有孤獨和惶恐不安。

就在她覺得自己快要承受不住時,一雙溫暖的手握住了她。

看清是她的侍女,她不由得可憐兮兮地向她求救。“香兒,我好害怕……”

“別怕,握住這個。”香兒把一件東西塞進她手裏。

“什麽?”她展開手一看,是一個由兩塊晶瑩的寶玉串成的配飾,其中一塊是一對飛鳥,另外一塊則隻在玉麵雕刻了一些精致的線條。“哪兒來的?”

“宇文大人讓人送來的,說讓你握著,別放手。”

握著,別放手!

說來也神奇,握著這個玉佩,她真的不再感到害怕,不再感到孤單。

溫潤的玉貼著她的手心,她仿佛看到他的笑容,聽到他的聲音這麽說:來吧,小公主,我正在等你!

帶著一抹微笑,她伸展雙臂讓人套上喜服。

***

傍晚,長安城外的建章宮張燈結彩,華車川流不息,人馬絡繹不絕,威嚴的大行台府今日添了喜慶之色。

當傳訊官手持紅色彩旗飛馳而來時,大家都知道新娘子到了。

頓時,鼓號齊鳴,鑼鈸同響。

宇文泰佇立在鳳閣門前等待著,當看到描金繪彩的喜車出現時,他手心竟出了一堆汗,害他不得不在衣服上蹭了蹭手。

終於,車停人定,鑼鼓安靜,他們看到了彼此。

不僅觀禮的人們被這對金童玉女吸引,就連他們雙方也為對方的美所震撼。

卸去一身戎裝的宇文泰,今天頭戴玉冕,身穿玄端,一身按漢周禮法縫製的正式婚禮服飾──爵弁玄端裝,讓他除英俊威武、卓爾不群外,又多了些溫文儒雅。

而新娘子一出現,她令人屏息的美麗立刻抓住了所有人,包括新郎的視線。

天生麗質的靜寧公主穿的同樣是按漢周禮法縫製的正式喜服,隻見那紅底銀邊的純衣纁袡合身地套在她身上,端莊大方中盡展女子柔美的身體曲線和皇室公主的高貴氣質。

他與她四目對望,時間仿佛凝固,其他人不複存在。

“吉時到──”

司儀官一聲高呼,宇文泰暗赧,立刻大步走向她,對她一揖,伸手請她進門。

靜寧暈乎乎地看著他,強烈的幸福感湧了上來,令她暈眩,不知該怎麽做,她身邊的送親婦立刻捉起她的手放在宇文泰的手中。

兩手交握,一股暖流飛竄進兩人的心窩,他們頓時感覺發自內心的震動。靜寧的目光從他的眼睛滑向他的嘴,立刻知道那是一個錯誤,因為當注視著那裏時,那股澎湃於胸的暖流竄入她的腹部,讓她遺忘了其他的一切,隻想要他像昨天那樣抱她、親她,讓她像昨天那樣燃燒。

她明亮的眼睛坦誠地訴說著她的渴望,宇文泰穩穩地牽著她的手,用溫暖的輕捏和微笑提醒她:現在還不行。

她驀然醒悟,雙頰暈紅,垂下頭跟隨著他走進大堂。

大堂正中放置了一張長形桌子,上麵有代表豐衣足食的酒肉瓜果,麵對大門的牆壁上懸掛著象征男女雙方信守愛情堅貞不渝的大雁。

代表新郎的兩個伴郎一個捧盆,一個提壺走到靜寧身邊,讓她洗手潔麵;代表新娘的兩個伴娘也同樣招呼宇文泰清洗。

因為手裏握著那塊玉佩,靜寧不想放開。伴郎正不知該如何做時,宇文泰握著她的手,替她完成洗手的動作。

隨後伴娘和伴郎又遞上用瓠瓢盛的新酒,讓他們用酒漱口。

“同牢合巹,拜堂──”當表示純潔的洗滌儀式完成後,司儀官再次高喊。

同樣是伴娘伴郎捧著裝了食物的盤子走到她與他身邊。一盤是同一牲畜的肉,一盤是同一棵果樹上的果,她與他得互相喂進對方口中,表示分享彼此的生活。

宇文泰輕鬆的把食物和果子喂進她嘴裏後,望著司儀官,等他下一步的指令,心裏急切地希望盡早結束繁瑣的禮儀,讓他與他美麗的新娘獨處。

靜寧抓著一塊肉尷尬地等著,可他直挺挺地站著,既不麵對她也不低下頭,而他太高,她無法喂到他。觀禮的人們發出輕笑,她羞窘地用力扯扯他的衣袖。

他驚訝地轉過頭來看著她。

“彎下身!”她舉舉手。

看到她手中的食物,他驀然醒悟,為自己的粗心啞然失笑。他隻想到喂她,卻忘記她也得喂他。而她紅彤彤的麵龐十分誘人,於是他不顧周圍人們的笑聲,一把將她抱起,對她張開了嘴。

她把手中的肉塞進他嘴裏,輕聲吼道:“快放我下來!”

他用下巴點點另外一個盤子。“還沒喂完呢!”

在又一波笑聲中,靜寧紅著臉抓起一個果子塞進他嘴裏。

因為這段小插曲,婚禮的氣氛變得更活潑,就連嚴肅的司儀官也笑咧了嘴。

隨後,兩人用司儀官當眾剖開的瓠喝了合巹酒,拜完天公地母,再夫妻互拜。

“洞房解纓,禮成──”

司儀官一聲中氣十足的呐喊宣告了娶妻儀式的順利完成。

當即,絲竹鑼鼓再次響起,新郎新娘入洞房。

靜寧被一群女人拉進房內,還沒喘過氣來,就被她們七手八腳地脫去禮服,放下發髻,換上輕薄的衣裙,羞澀不安的她,昏昏沉沉中忽然感覺有人正試圖搶走她緊握在手中的玉佩,她本能的抵抗,因此手腕上傳來一陣刺痛。

那人為迫使她放棄玉佩,竟用力掐她,尖銳的指甲劃破了她手腕的皮膚。

她抬頭,看到一雙充滿惡意的眼睛,不由得身軀一顫,緊握玉佩僵坐**。

是馮景家的那個女人!雖然此刻她換了一身綠色的絲綢衣裳,但一接觸到她的目光,靜寧就認出了她。

知道自己被對方發現後,那女人並不躲避,反而擺出一副親切的笑臉,借故替她摘下發簪而湊在她耳邊陰冷地說:“別以為你真能得到他!”

說完,她即退到人群後,但凶狠的目光仍盯著她。

她說那話是什麽意思?她怎麽會在這裏?又為什麽要像仇人似的狠命掐我?

靜寧驚駭地想,下意識地拉下衣袖蓋住手腕上的抓痕,並拉住自己的侍女。

因為太吵,香兒沒聽到那女人在靜寧耳邊的低語,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感覺到公主的不安,於是她保護性地靠近床邊,不讓那些女人再碰觸公主。

外屋內的宇文泰就沒有那麽可憐,因為沒有人敢扒他的衣服、扯他的手。早在清晨,他就下了極嚴格的命令:今夜所有官兵都可盡情吃喝、盡興玩鬧,但得遠離天梁殿!因此,此刻除了貼身護衛兼隊長巫蒙外,他的身邊沒有其他人。

“大人,屬下還沒恭賀你婚姻美滿呢!”巫蒙邊替他脫禮服邊說。

宇文泰笑道:“這次你為我做了很多事,辛苦了。”

“不辛苦,屬下為大人高興,夫人不光漂亮,而且還很風趣。”

宇文泰換上單薄便服,斜著眼睛看他。“你認識靜寧公主?”

“不,不認識。”他笑著把今天在馮景家初見公主,與她打眼仗的經過告訴了他。末了又道:“當初大人說要娶靜寧公主時,我還以為那是大人為了擴充實力,掌握皇族,所以擔心她是個醜八怪,沒想到她美若天仙。於是又擔心她徒有姿容,心腸歹毒。這一點,屬下與大人不是早有共識嗎?有美麗麵孔的女人,大多有邪惡的心。不過這次我們錯了,公主的心會和她的外表一樣美,而且是個好鬥士。”

“沒錯,她是個鬥士,所以我警告你,不要招惹她,不然,我第一個不會饒過你。”宇文泰把禮服塞進他手裏。“去吧,今天晚上我不需要你。”

巫蒙抱起衣服,笑著跑了。

宇文泰走進裏屋,立刻感覺到那裏的氣氛有點不對勁,但也沒多想,隻對女人們說:“慶典結束,感謝各位幫助夫人更衣,現在,各位離開吧!”

女人們自然不敢耽擱,行禮退去,除了靜寧,還有兩個女人留在屋裏。

宇文泰先對靜寧身邊的香兒說:“你去休息吧,夫人今夜不用你照顧。”

香兒直起身,可是靜寧抓住了她。

宇文泰皺眉:難道她想帶著侍女過洞房之夜?

壓下一股不耐,他轉向綠衣美女。“你也走吧,這裏沒你的事。”

“真的嗎?”那個女人曖昧地笑著,目光不再凶狠,豔紅的嘴唇誘人地噘起,扭動著妖媚的身子靠近他。“黑泰,難道娶了妻,你就不想理我了嗎?”

她瘋了?!一看到她那種輕佻的神態,宇文泰隻覺得很無奈。

看到那個女人對她的夫君綻開絕對不純潔的笑容,大膽的目光暗示著某種親密關係時,靜寧恍然明白了剛才她在自己耳邊所說的那句話的涵義。頓時心頭出現一個巨大的空洞,緊握在手中的玉佩似乎失去了給她安慰的功能,就連被她抓住的香兒也能感覺到她的顫抖。

“珈珞,你胡說八道些什麽?快出去!”宇文泰怒視著她。他不用回頭看也知道靜寧此刻的神情,如果不是尚存的理智提醒他,珈珞就是想激怒他、破壞他的婚事,而他絕不能讓她得逞的話,他很想掐死她!

珈珞臉上掛著楚楚可憐的微笑,以一種親匿又挑逗的眼神看著他。“哎唷,黑泰,我們這麽多年的老交情了,你怎麽能這樣凶我呢?”

宇文泰雙手因為極力克製著想掐死她的衝動而發抖,他的臉色鐵青,額頭青筋暴跳,心裏一千次一萬次地詛咒著這個可惡的女人。

“滾出去!”他一聲仿佛來自地獄的怒吼,將屋內的三個女人都嚇了一跳。

看一眼**蒼白如雪的新娘,珈珞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她懂得逗弄猛虎得適可而止,便裝出懼怕的樣子,驚叫一聲,跑出了房間。

室內一片死寂,空氣中流動著與不久前拜堂時截然不同的低沉寒氣。

“還有你,香兒──出去!”他沒有動,但他的怒氣充斥於整個房間。

香兒撥開靜寧的手往門口走去,可是靜寧不想被單獨留下麵對宇文泰,她隨即又抓住侍女,跳下床跟著她往外跑,卻在門口被宇文泰一把抱住。

“你要去哪裏,我的新娘?”他低沉地問。

“大、大人,讓我、走……”她哆嗦著想逃避他的懷抱,此刻他不再是她以為自己認識並喜歡的黑泰,而是一個陌生的、讓她害怕的男人,她得逃離他。

可是他將她抱得很緊,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緊緊抓住香兒,好像那是她的救命浮木。

看到宇文泰越來越陰沉的臉和眼裏聚集的可怕怒氣,香兒焦急地說:“大人,請不要怪公主,公主今天累壞了!”接著她拍著靜寧的手安慰道:“公主,不要害怕,不會有事的,我就在外麵。”

可是靜寧被嚇呆了,她的耳朵聽不進任何話,她隻看到宇文泰的衝天怒氣,看到那個女人惡毒的目光,看到香兒急欲逃開的身影。

宇文泰的心像被鐵矛釘住,他後悔自己沒能克製住脾氣,後悔自己嚇到了她。

懷著懺悔的心情,他溫柔地親親她的額頭,說:“是我不好,我保證再也不大吼大叫。放開香兒,讓她去休息,明天一早她會來陪你。”

靜寧沒有哭出聲,隻是流淚,但在宇文泰持續親吻她的額頭,在她耳邊喃喃道歉後,她緊抓著香兒的手鬆開了,香兒滿臉擔心地看他們一眼,走出了房門。

宇文泰關上門,抱著她坐在**。

她立刻推開他,翻滾到床的另一邊。“大人,不……不要碰我!”

“靜寧,我……”

“叫我公主,靜寧公主。”她怞噎著糾正他。這是他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要是在昨天,她會很高興聽到自己的名字被他輕柔地呼喚,可是現在,她不要!她一邊用眼睛瞪他表示不滿,一邊用手背擦去眼淚。

宇文泰僵住,因她毫不掩飾的厭惡和排斥而痛心,可是,他不能生她的氣。

他看著她,哪怕在流淚,她仍然是最美麗的女人。她細膩的肌膚有如象牙,雖然麵色蒼白,但顴骨上有淡淡的紅暈;細巧優美的鼻子微微上翹,顯示出倔強的個性;她潔白的細牙緊咬著柔軟的紅唇,仿佛正克製著哭聲;她的眼睛在燭光下呈現出深褐色,浸著淚的眼眸因為困惑和憂慮而迷蒙,多了種令他心痛的嬌弱。

他對她伸出手,而她畏縮的目光像鞭子一樣怞打在他心上。他無聲地歎息,決心要對她更加有耐心,他要把錯了的一切糾正過來。

“既然我們已經成親了,我希望你能讓我叫你的名字,我也希望聽到你叫我的名字,就像以前一樣,可以嗎?”他對她微笑。

她停下擦淚的手,猶豫地注視著他。她的眼睛好圓、好亮,可是她眼底那抹對他的不信任深深刺痛了他。然而,她也被傷害了,現在他得先治愈她的傷。

“你答應嗎?”他溫柔地追問,屏息以待,非常害怕她拒絕,或者不回應。

但她回應了,雖然隻是輕輕地點頭,仍讓他暗暗吐了口氣,這算是個好兆頭。

“她……珈珞是誰?”靜寧深吸口氣,既然沒人可依靠,她得靠自己。

宇文泰心中略喜,因為她不再流淚,並且願意開口。“她是個被有權勢的男人傷害,進而想向所有有權勢的男人報複的女人。”

他的解釋很拗口,靜寧皺起眉頭。“我不明白。”

他拍拍身邊的床。“那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你過來這裏,我會告訴你。”

“我就在這裏,你說就是了。”

宇文泰看著她倔強的小鼻子,直起身來。“那我去你那邊。”

“不要!”靜寧舉起手阻止他。

衣袖滑下,露出潔白的手腕。當看到那條紅色的抓痕時,宇文泰的臉色忽然變了,他拉起她的手,審視著傷口。“誰弄的?”

他的口氣嚴厲,靜寧怞回手。“是我不小心刮傷的。”

可是她無法騙過他。“說謊,這傷口分明是被人用指甲抓的,到底是誰?”

他的語氣堅決,臉色陰沉,靜寧衝口說出。“她,那個女人!”

“珈珞!”他的臉變得陰鬱而緊繃。“我早該想到她會做這樣的事情!”

靜寧困惑地注視著他的麵龐,那裏混合著堅毅及嚴厲。她為珈珞擔心,成為宇文泰的敵人無疑是最可怕的事情。但是,這樣的事能全怪她嗎?

“她因為嫉妒而瘋狂,但那真的完全是她的過錯嗎?”強忍著內心的痛苦,她說出自己的想法。

“你是什麽意思?”他的眉毛豎起,陰鬱的臉就像一塊鐵板。

靜寧垂下頭勇敢地回答:“造什麽因得什麽果,你始亂終棄,她自然生氣!”

宇文泰瞪著她的頭頂,不敢相信她居然自以為是的給他安了個莫須有的罪名。始亂終棄?他這輩子還從來沒有聽過如此荒唐的指控。

“抬起頭來。”他低沉地命令她。

靜寧不動。

“抬起頭來!”他沒有提高音量,但強行壓抑著怒火讓他的聲音有種難以忽視的威嚴和冷酷,靜寧慢慢地抬起頭看著他。

那雙驚懼戒備的水眸令他心頭的怒氣頓時消融在深深的愛意裏。他緩緩情緒,注視著她並輕柔地問:“小公主,在你心目中,我真是那麽糟的男人嗎?當你指控我時,可不可以先搞清楚事情的真偽?我沒有拋棄她,珈珞不是我的女人。”

靜寧的心因為聽到這些話而忽然狂跳了幾下,但她旋即責罵自己的天真,男人的話能相信嗎?皇兄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

“你不相信我?”宇文泰看穿了她的心,並為此而失望。

“我憑什麽相信你?”她不為所動地反問。

他看著她,心中充滿了無力感和隨之而來的怒氣,他氣自己笨得不知道該如何說服自己的女人,氣珈珞蓄意破壞他的婚姻,更氣靜寧固執如牛不肯信任他。

靜寧看到他眉宇間糾結的愁緒,看到他眼底積聚的怒氣,也看到他的愛意,她的心有些軟了,可是珈珞橫亙在她與他之間,她無法全然放開,她不知道究竟該相信誰?他的解釋?還是自己的直覺?

這真是見鬼的糟!

麵對她遲疑的目光,宇文泰連聲咒罵,感覺到自己的耐心正在喪失。

看到他嚴厲的神情和眼中跳躍的火花,靜寧知道他在生氣,而她覺得最該生氣的人是自己,因此也不甘示弱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