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左宅待了一陣,左光耀便打發左汐和靳司晏去上班了。

為了他一個個都翹班了,他雖然高興,但該打發走人的時候還是不留情。

“說的我和我哥一樣多不務正業似的。”左汐撈了一塊拚盤裏還沾著沙拉醬的香蕉,“我送你過來隻是順便好吧?借你的印鑒才是主要任務。”

向銀行的貸款有了沈卓年的幫忙算是搞定了,款項分三次轉過來,每一次接收都得他的印章做確認工作。

被自己閨女這麽打擊,左光耀頓覺沒麵子:“哼,老子在你眼裏就抵不過你一個工作。滾滾滾,印章在床頭櫃保險箱,密碼和書房保險箱同一個。拿完了趕緊滾。”

瞧著坐在沙發上假裝生悶氣的老男人,左汐愉悅地笑出聲:“得令!拿完就滾!保證不在您跟前多晃悠。償”

等到左汐的背影消失在樓梯轉角,左光耀朝陪他下棋的靳司晏哼了哼:“以後多管管她。”

難得嶽父大人如此重托,靳司晏對他的棋子將軍的同時鄭重應下:“好。”

“等等!你手往哪兒動呢?剛剛咱們不是還旗鼓相當的嗎?怎麽這會兒你就將我軍了?”左光耀哼哼唧唧起來。

“是您說速戰速決,讓我們趕緊去公司的。”

言外之意,時間這麽趕,他就隻能聽命行事了。

左光耀臉色繃不住。

敢情這麽大半個小時下來,他陪他慢悠悠地下棋隻是為了迎合他。

“但也不用將老子的軍吧?你直接讓老子將你的軍不就行了?”麵子掛不住,左光耀激動起來忍不住又一口一個老子了。

見他神色激動,靳司晏趕忙端正態度:“是我的疏忽,要不我們重來?”

“滾!老子是那種會悔棋的人嗎?”左光耀嘴上如此說,手已經飛快地將靳司晏的棋子給挪到了之前的位置,然後將自己的士斜走一步提前做好了防禦。

靳司晏淡看著他做小動作,眼底含了絲不易察覺的淺笑。

嗯,脾氣不小,生龍活虎的勁頭十足,看來確實是沒事了。

*

三樓臥室。

左汐打開門,發現梁豔芹竟在**午睡,她當真是有掀她被子的衝動。

剛剛老爹回來她迎了出來,見老爹沒事便扔下他們在樓下。

敢情她是回房午睡了!

嗬!

冷哼出聲,左汐語氣冰涼:“梁女士,您丈夫剛從醫院回來也不問下具體情況,就巴巴地吃飽了睡睡飽了喝喝茶品品小點,小日子過得愜意嗬。”

梁豔芹根本沒睡著,早在左汐打開房間門的時候便睜開了眼。

聽得她嘲諷的話,她也不在意:“我問過鄭姨了,她說你爸沒事。”

瞧瞧,這是什麽話?

她老爹沒事,所以她能夠如此心安理得?這一次好歹是沒事,那如果下一次呢?

“您身子骨健朗,沒病沒災的還真是幸事啊。下一次如果您暈倒了,不知道會是誰將您給送到醫院呢?”

一口一句您,嘲諷意味十足。左汐話裏頭甚至還有著試探的成分。

梁豔芹幾年前的手術,靳司晏從賈叔叔那邊調來的資料,根本沒有發現任何有關於她的記錄。

即使有了些年頭,但如此成熟的私立醫院出現這樣的疏漏,根本就不可能。

唯一的可能就是,梁豔芹的情況,被刻意瞞了下來。

“小汐,你非得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嗎?”梁豔芹從**起來,身上還穿著居家服,“那你是不是要我到你爸麵前問他是不是生了重病需不需要我重新將他送到醫院去做個全身檢查順便我再衣不解帶地守在他跟前啊?”

“如果你願意這麽做,我不反對。”

左汐沒理會她,徑直走向床頭。

鑲嵌在**的最普通不過的一個櫃子,打開,是一個保險櫃。

梁豔芹顯然也沒料到屬於左光耀的那一頭竟然還有個保險櫃,眼中有著吃驚。

“這麽多年風風雨雨過來,你就隻想著和老爹撇清關係,有真正關心過他關注過他嗎?老爹從沒對你藏私,隻不過是你根本就不願意去發現罷了。”

如果她真的願意和老爹有進一步的發展,那麽,僅僅半張床的距離,她又怎麽可能連這個保險櫃都不知道?

正是因為不在意,所以才會對老爹的所有事情都漠不關心。

隻可憐老爹,幾十年來的付出,不過換得這個結果。

一室的寂靜,梁豔芹的臉色並不好看。

左汐打開保險櫃,裏頭的印章靜靜躺著。

一般而言,有關於公司的東西,老爹習慣了將其放到書房保險櫃,沒想到印章倒是被他另外放到了這兒。

左汐從不曾打開過這個保險櫃,裏頭除了印章,還有老爹習慣性收藏的東西。早就過了那個喜歡翻箱倒櫃看父母私藏了什麽寶貝的年紀,所以這會兒的她倒也沒在意。

倒是梁豔芹突然探手過來,拿起保險櫃內的一本黑色厚實的筆記本。

“你做什麽?”左汐有些怒,若是梁豔芹對老爹哪怕有一點愛意,她都不會阻止。

畢竟老夫老妻的翻看東西有什麽關係。

兩人都是一起從窮地方走出來的,哪兒會像其他人一般那麽注重隱私?

但……梁豔芹對老爹,根本就不關心!

所以,左汐下意識便從她手裏頭去奪那本本子。

一來二去,那黑色的筆記本中突地掉出幾張紙來。

A4紙,背麵是黑色筆寫下的一行字。

【這一生,有三個孩子在身邊,沒什麽遺憾了。】

正是左光耀的筆跡。

樸實無華的字眼,展現著他內心深處最美好的感受及願望。

左汐知曉,老爹筆下的三個孩子是誰。

應該是左牧、她,以及小寶兒。

可偏偏,不知怎的,梁豔芹的臉色大變,幾乎是本能的反應,在怔愣了片刻之後便要來奪那幾張掉落的A4紙張。

她如此緊張在意,左汐反倒是狐疑起來。

站起身,拿了那幾張紙便走。

“小汐,將那東西給我!”梁女士的聲音是從未有過的高亢。整個人,似乎都在顫抖。

這世上,還有什麽東西能夠讓狠心的梁女士如此在意的嗎?

看來這東西,確實有名堂。

手臂被她拽住,左汐另一手打開對折的A4紙,隻堪堪一眼,便將上頭的幾個字看了個清清楚楚。

**分娩知情同意書。

患者:梁豔芹。

是當年梁女士懷孕生產時院方讓她本人及家屬簽署的同意書。

前半生老爹是個文盲加法盲,好多事情都是一夜暴富之後開始自己一點點學起來積累起來的。

所以他但凡和人家簽署什麽文件,都會一式幾份。

公司裏的習慣使然,他簽署知情同意書時,盡管院方一般而言隻自己保留一份,不過老爹估計是讓人家又弄了一份,自己做了保留。

老爹有時候就是這般固執,固執得喜歡將平常人根本不會想到的東西留作紀念,珍藏起來。想起來的時候,就拿出來看看。

梁女士十月懷胎,為他孕育子嗣,也難怪他會將這份同意書收藏起來,並且還在背麵留下那樣的文字。

等等!

甩開梁豔芹的手,左汐又飛快的反倒後麵幾頁,然後……她整個人一滯,眼中,是滿滿的難以置信。

總共是三份知情同意書。

患者,都是同一個人——梁豔芹。

而生產的時間,除了左汐所知曉的左牧和她的生日,另一個眼熟的日子,冒了出來。

五年前的3月10號。

小寶兒的,生日。

這代表了什麽?

這張患者名為梁豔芹的**分娩知情同意書上,清清楚楚地簽署著她和老爹的名字,還有當時的產科醫生簽字。

五年前的梁豔芹,在3月10號那一天,生過孩子!

且那個孩子,就是小寶兒!

*

“不,這不是真的,這絕對不會是真的!你告訴我,小寶兒不是你兒子對不對?你告訴我他不是好不好?”對,絕對不會是真的,要不然,她怎麽會對此一無所知?要知道,懷孕分娩,中間懷胎的幾個月,她盡管再無知,也能夠看出她肚子的動靜來。

不,那會兒和梁女士不和,她早就從家裏搬到奶奶留給她的房子裏住了。

偶爾回家的幾次,她似乎都沒見她的人影。要麽是出去逛街了,就是去美容院了,或者是直接在睡。她對她完全就是不關心,所以對於她的去向完全就不在意。飯桌上,自然也懶得過問她的事情。

反倒是她哥,每次似乎對她欲言又止,最終在老爹的眼神威懾之下,呐呐地收聲。

所以這些年來,他們一個個的,都瞞著她這件事是不是?

但為什麽要瞞著她?

老爹老來又得一子,她替他高興還來不及,他怎麽就故意瞞著她呢?

那唯一的可能,讓她不敢相信。

甚至於問出聲的話,都是顫著音。

梁豔芹的沉默,讓左汐心底的希望破碎。

左小寶,真的是她兒子。

而她,不僅不認他,甚至還特意將他給冠到了左牧名下。和對待她的方式如法炮製,對小寶兒冷言冷語,沒有一個“奶奶”的親和慈愛樣。

隻不過不同的是,她是她的母親,卻是小寶兒的“奶奶”。

這樣的事實真相太過於殘忍,讓她根本就接受不了。

梁豔芹怎麽可以這麽殘忍?當年將她生下來後便不待見她,有了她這個母愛匱乏之下的犧牲品還不夠,還多了小寶兒這個犧牲品?

老爹怎麽能允許她這麽做呢?怎麽能讓她生下小寶兒之後就不認他呢?

“梁女士,你究竟什麽時候能夠有一個母親該有的樣?自己欠下的債,讓別人幫你還。自己造的孽,永遠都沒有勇氣承擔。既然如此,當初你就該在我和小寶兒出生之後就活活將我們給掐死!”

聲嘶力竭,左汐就那般目光如炬地盯著她,似要在她身上盯出一個窟窿來。

她一直都覺得她哥有時候還真不是東西,將人家肚子搞大了結果還不負責,人家姑娘偷偷將孩子送回來之後就和他斷絕了瓜葛。

原來竟是她誤會他了。為了幫著梁豔芹瞞著她,她哥當真是背負了太多。

好端端的黃金單身貴族突然變成了帶著個拖油瓶的奶爸,也難怪那時候他非得將左小寶往她跟前丟,嬉皮笑臉地讓她幫著照顧,自己則當起了甩手掌櫃。

麵色蒼白如紙,梁豔芹無力地跌坐在床沿。

手,揪緊了床單。

“你以為我願意?如果可以,我隻希望從沒有懷過你們!”

將她和左小寶的出生,徹底否決。

眼角有些酸澀,左汐手指收緊,那幾張紙,被她緊緊一捏:“那還真是要謝謝你了,最終還是生下了我們。”如果不是她的身子虛,打掉孩子她可能會有生命危險,她和小寶兒,應該永遠都不可能來到這個世界了。

悲哀!

會有這樣的母親,真是一個錯誤!她早年就不該期盼她的母愛。所幸,為時未晚。

*

挺直著背脊,左汐一步步下樓。

可身上的那絲不自然,還是輕易便泄露了她的情緒。

“你這孩子,磨磨蹭蹭幹什麽呢?拿個印章都能拿半天,害我又輸了一盤棋。”左光耀抱怨著,抽空抬眸看了下樓的她一眼。

靳司晏這女婿還真是不上道。不知道他還是個病人嗎?也不知道多讓讓他。

“老爹。”沙啞的嗓音,突兀地在客廳內響起。

左光耀一怔,靳司晏也不自然地擰起了眉。

“小寶兒,究竟是誰的孩子?”

一步一步,左汐腳下的每一步,都似踩在刀刃上,讓她血流不止,卻還是想要一個答案。

這個答案,明明已經知曉了。但它,卻證實了小寶兒同她一般的可悲。

“這個問題你當然得去問你哥了,誰知道他糟蹋了哪家良家婦女給我們老左家弄出來的孫子啊。”一如既往,左光耀將話題往左牧身上引,還不忘詆毀一下自己的兒子。

然而,當瞧見左汐手裏使勁拽著的東西時,心裏不禁咯噔一下。

閨女突然這麽問,再加上那幾張紙……

該不會……她手裏的,正好是他保險櫃裏的東西吧?

糟了!他怎麽就這麽糊塗!忘記保險櫃裏還有這東西,竟然還讓她自己去拿什麽印章!

老臉上滿是後悔,左光耀一個勁暗罵自己糊塗。

可事實已經造成,根本就無力挽回。

他沉痛了嗓音,仿佛又無端老了幾歲:“小寶兒是我和你媽的孩子。”

“騙人!都到這會兒了你還要幫她隱瞞下去嗎?”左汐當真是對他的無條件嗬護怒到了極點,“孩子的父親,根本就不是你!正如她當年被人輪/奸生下了我,恐怕小寶兒的父親,不是她的初戀,就是當年那夥人的其中之一吧?”

不,不可能是梁女士的初戀。

如果秦覓的父親,她喜歡小寶兒還來不及呢,怎麽可能會厭惡他?

更何況,秦覓的父親一直住在療養院,生活不能自理……她雖然每次都去看他,但很明顯,兩人也做不了那種事了。

如果說是當年輪/奸她的那夥人,一切便都說得通了。

之前在書房,她分明還聽見了那夥人勒索她。

所以說,她當年沒有告他們,非但沒有讓那夥人就此罷休,反而讓他們勒索上了她,更甚至,還再次睡了她?

*

萬萬都想不到左汐不僅知曉了左小寶身世的真相,也一並知道知道了自己的殘忍身世。

左光耀走過去,將她攬到自己的懷中:“小汐,你媽不是自願的。你也知道你媽這人性子倔脾氣硬,但就是好麵子。所以當年發生那樣的事情,她根本就不敢讓警察處理。那些人當年犯了事兒,一個個都躲出去了。後來知曉你媽根本就不敢報警,氣焰便囂張了起來,甚至還威脅上你媽了。你媽去見他們,然後……然後就……”

不需要他說,左汐也明白。

梁豔芹,再次被他們侮辱了。

而那幾人,便利用“梁豔芹根本就不敢讓她自己身敗名裂”這一點,開始勒索她。

再次懷孕,始料未及。

然而,為了活命,卻不得不生下來。

正是因為賈叔叔和老爹多年的交情,賈叔叔才在老爹的拜托下將梁豔芹的所有醫療記錄給瞞了下來。

“她當年遭遇了那樣肮髒的事情,確實是讓人扼腕痛惜。可她明明有過了那樣痛心疾首的遭遇之後,卻還要和那幫人牽扯不清,甚至還在多年後親自將自己送上門給他們糟蹋。這樣的她,太髒!讓人不齒!”

左汐仿佛墜入了魔障之中,一字一句不管不顧,宣泄著自己的憤怒與悲哀。任由左光耀如何勸說如何解釋,她就是聽不進去。

那樣的她,太過於傷心,身體戰栗著,仿佛隨時都會垮下。

如果說她之前經曆過自己身世的衝擊,已經足夠堅強。可這一次,她卻根本做不到。

她做不到眼睜睜看著她的小寶兒擁有這樣不堪的身世。

她可以承受,但小寶兒還太小,他根本就不該承受這些!

這小子雖然有時候挺可惡的,總是給她出幺蛾子。但大多數時候,她卻為他的樂觀向上而心疼。

在他眼中的“左牧王八蛋”根本就不稱職,在他眼中的“母親”根本就沒有蹤影,可他依舊還是活得好好的。別的小朋友沒爹疼沒娘愛早就哭得稀裏嘩啦了,他卻每次都能夠笑眯眯地承受過來。

昨天晚上小寶兒還開玩笑地將左牧給唱成了小白菜,結果他自己,反倒真的成了小白菜。

一想到這些,她隻覺得心髒的位置,愈發疼了。

一抽一抽,疼得她額頭都沁出了冷汗。

“小汐,小汐你怎麽了?別嚇老爹啊!”左光耀感受到她的異樣,鬆開她,嚇得不輕。

“我來。”靳司晏長腿一邁,幾步走到兩人跟前,將左汐從左光耀那裏接手。

早在她從樓上下來那一瞬,他便因著她嗓音的異樣而有所察覺。

伴隨著她和左光耀的對話,他看著她神情激憤,看著她傷心難過,奇異的,心也跟著撕扯開來。

幾乎是毫不猶豫,他將左汐平放到沙發上,仔細查看了她的眼耳口鼻,又試探著在她的胸下方按壓了一番:“這兒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