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和Louis一行人在飛機上巧遇,秦瀲其實根本就沒有料到。

Louis的盛情邀請加上她對左汐此人的耳熟能詳,讓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這個人。

所以,才會有了給靳司晏的那則短信,讓他不用接了。

隻是沒想到的是,她的這則短信,似乎起了適得其反的效果。靳司晏反倒過來了,且,是以左汐丈夫及隨行翻譯的身份加入。

整整六年多沒見了,她對他,一直都是想見卻不敢見。濃密的相思,她在見到他朝她走來時,整顆心甚至都要跳出胸膛。

一下又一下,跳動得響烈而透徹,似要將她這六年來心如止水般的心湖攪動撕裂償。

表麵上什麽都不在乎,神色如常,可無人知曉,她的內心早就壓抑得快要奔潰。

可是,她錯了。

她竟然以為他是發現了她認出了她才會朝著她走來。他隻是……朝著左汐走來罷了。

那一瞬的打擊,對她而言無疑是天翻地覆的。

他根本就沒有認出她。

是,她是換了一張臉,她是整容了,可她以為,她對他而言是特殊的,他絕對能夠在茫茫人海中發現她找到她認出她。

好,既然他認不出,那她就多開口說話引起他的注意。

她的聲音雖然與以前相比尖銳了幾分,但隻要有心,必定可以聽得出來。

然而,她再次失望了。

他對她,根本連理會都是那般敷衍。

想必如果不是她跟著Louis他們一塊兒過來,他根本就不可能理會她的搭訕。

還真是……挫敗啊……

曾經她愛著,而他也愛著她的男人,現在,竟然連她站在他麵前,都認不出來了。

她眼見著在餐桌上,他與左汐親密互動,兩人旁若無人般在竊竊私語,他眼底的縱容與淺笑一覽無餘。

他甚至,還給那女人布菜。

整整一座山丘,爬滿了骨瓷碗。

終於,她忍不住出聲:“靳先生對你太太真是體貼。”

那一刻的她,是嫉恨的。她從未想過有一天重新站在他麵前,他會這麽對她。所以,她出口的話,也忍不住帶了幾分譏諷。

“不對自己的太太體貼,難不成對別人體貼?”

他的還擊,卻也力度分明。

猶如一把利刃,就那般直直地切中她的要害。

那一刻,她臉色紅白交替,再也堅持不了,奪門而出。

*

站在樓梯間內,當看到來自於靳司晏的手機來電時,她無疑是欣喜的。他果真是記起她了,所以,才會一遍又一遍地給她打電話。

極大的滿足感襲來,她並沒有接,而是一遍又一遍地聽著來電鈴聲,感受著他此刻急迫的心情。

他越是急迫,越是給她一刻不停地打電話,便越是能夠證明他對她的在意。

終於,她等到了他。

他還是最了解她的,她習慣了心情不好的時候便一個人躲在樓梯間內。所以,他找來了。

他找到她了……

並且,向她求證她的身份。

再也沒有任何的隱瞞,她默認。

“既然回來了,做什麽這麽遮遮掩掩的?”

“我隻是想試試你究竟還能不能認出我。”

“看來是讓你失望了。”

“對,我更失望的是,竟然那麽不湊巧,偏偏讓我瞧見了不該瞧見的人。”

*

秦瀲口中所指的不該瞧見的人,靳司晏算是明白了。

清冽的臉一凝:“既然如此,我送你回去。你離開G城,元大本就放心不下。上次你術後反應嚴重,他便殫精竭慮。”

元琛安所謂的殫精竭慮,又豈止隻是上次秦瀲的換臉手術。

自從秦瀲出事,六年來,他恐怕沒有一天放下過。

若不然,也不會時不時便飛往柏林去看她。

千方百計想要說服她整容,千方百計希望她放棄原來的臉,千方百計希望她忘掉那些傷害回國。

“司晏,我們之間,就因為他,你就對我這麽生分嗎?”

“是我和他因為你,而變得生分了。”靳司晏不得不強調。曾經的四兄弟,如今,已然有種分崩離析的感覺。

若說元琛安對他有兄弟情嗎?有,怎麽可能會沒有呢。

可若說他能做到對她沒隔閡嗎?不可能。隻要元琛安愛著秦瀲,那麽,他和他兩人之間,便不可能沒有隔閡。

“所以你就要一次又一次把我推開,將我推到他懷裏是不是?”秦瀲麵色激動,整個人都顫抖著。高跟鞋仿佛根本就承受不住她的重量,搖搖欲墜,隨時都可能倒下。

“你應該相信,他愛你,比愛他自己的生命更甚。”

“你讓我和元琛安在一起?”秦瀲語氣中完全是難以置信。驕傲如她,這麽多年寧可一直頂著一張殘缺不全的臉也不願意換掉,就是因為她的臉是他喜歡的,他曾說過,他喜歡她。她擔心一旦換掉了這張臉,他的喜歡就會變。

因為她沒有忘記,他得了臉盲症。

她害怕她一旦換了臉,他便再也不可能認出她。

如果是這樣,她寧可一輩子都頂著那樣一張臉。在還沒有好全之前,絕對不要出現在他麵前,讓他看到那麽醜陋的自己。

可是,他結婚了!

他竟然和其他女人結婚了!

她如何還能夠再等下去?如何還能夠再接受一日日無休止卻完全沒有效果的保守治療?所以,她選擇接受元琛安的安排,換臉,整容。

她要重新回來,哪怕,僅僅隻是看著他,或者,就如同現在這般,質問他。

*

狹小的樓梯間,因著突然安靜下來的氣氛而顯得格外靜謐。

靳司晏鬆了鬆襯衫的領口:“好了,不說這些了。先回去用餐,大家都在等著。”

語氣放輕,盡量不讓她再次激動。

“是因為她嗎?你太太?不想破壞她和Louis的合作,所以才追出來把我找回去的?”澀然一笑,秦瀲身子緩緩沿著牆壁往下滑,竟有種頹喪無力感,“這可不像你的行事作風啊。”

“不是為了她。”瞧見她如此,靳司晏不得不糾正。

事實上,也確實不是如此。

左汐有意達成和Louis的合作,他之前有心戲弄她,便故意和Louis高談闊論讓她插不上嘴,自然也便沒有幫她翻譯。瞧她那會兒鼓著的腮幫子,定然是覺得他在搶她的客戶資源了。

敢怒不敢言,想要將他大卸八塊卻有這賊心沒這賊膽,最終隻能苦巴巴著一張臉對著他雙手合十連連拜托。嗯……他似乎,挺受用的。

和Louis交流的具體內容,自然也就沒必要告訴她了,就當做送給她的小甜頭罷了。

如今經由秦瀲一提起,他才想起,他和Louis之間的德語交流,她都是聽在了耳內。也難怪會這樣認為。

不過,他沒神通廣大到認定了Louis和左氏是否能夠達成合作還能讓秦瀲插上一腳的地步。畢竟Louis和秦瀲即使是朋友,合作問題,也是利益至上,不可能秦瀲勸他不要合作便不要合作。

會追出來,純粹是因為……他心底的疑惑。

想要確認一下,她是否就是秦瀲。

事實證明,他的感覺,確實是對了。

可他,竟不知這究竟是好,還是壞。

下意識地上前兩步扶起滑落的秦瀲,靳司晏勸道:“好了,回去吧。”

豈料,手才剛扶住她的肩膀,腰上便纏上了她的一雙手臂,緊緊摟著。

她已經踮起了腳尖,吻了上來:“我記得那一年,我來找你,你就是這樣,不給我絲毫開口的機會,就將我壓在樹上強吻。那麽急,那麽用力……司晏,你還記得嗎?”

偏頭躲過她的吻,靳司晏雙手箍住她的肩,不讓她的手臂亂動。

他想,他應該是知道她說的是哪一次了。

恐怕,就是那張他讓人去調查的ps過的照片的事情了。

左汐一直以為他當時是和秦覓在接吻,是因為當時的他們都隻露了半張臉,而秦瀲和秦覓又有幾分相似。所以她才會有那樣的錯覺,以為那個人是秦覓。

從徐天齊和他師弟那邊的反饋,也確定了這一事實。

所以,照片中那個與他纏吻的人,真的便是秦瀲了吧。

而她作為當事人,現在也用語言和行動提醒了他,不是嗎?

四目相對,靳司晏瞧著眼前的人。說真的,他仔細看,也隻能記住這是一張鵝蛋臉,上部略圓,下部略尖。這樣的臉型,他的記憶庫裏,舉不勝舉,沒有任何的突出點,實在是無法記住。

她的臉上也沒有半分標誌性的類似痣、痘印之類。

倒是她的頭發,他可以記住。大卷,一部分披散在身後,一部分則落在胸前。

“司晏……”秦瀲忍不住低喚出聲。

他的下頜曲線流暢,倨傲分明。而他的側臉上,還留著她的唇印。因著這唇印,他身上的禁欲氣息,竟淡了去。

剛剛從他的躲閃中,她可以肯定,他在逃避,他不願意和她有進一步的接觸。

可他這麽一瞬不瞬地看著她,觀察著她,是在努力記住她嗎?這一刻,她是存著希望的。希望他能夠將她記下。這起碼能夠證明,她在他這裏是特殊的。即使她換了張臉,他依舊能夠記住她。

*

“靳司晏?”

兩人僵持間,一聲不確定的喚聲,從上一層傳來。

來自於……左汐。聲音,由遠及近。

自己的老公追著一個女人跑出了包廂,她怎麽可能不在意?

又聽了Louis那樣一番意味深長的話,她能坐得住才怪。

其實,左汐也隻是碰碰運氣,十樓的宴會廳有其他客人,他們絕對不會過去。如果真的是坐電梯下了樓,那麽,她應該是追不上了。

可若他們要談談心什麽的,以她的經驗,她能想到的,便是天台和樓梯間。

所以,她才找了來。

耳聽得樓下似乎有人聲,左汐開口說道:“靳司晏,是你的話就吱一聲!”燈光大亮,竟然還有回聲。

這會兒的她,拒絕好聲好氣地喊人。憑什麽他追著別的女人跑了她還得喊什麽肉麻的老公?沒叫他“姓靳的”,已經是她的極限。

“嗯,是我。”樓下的樓層,傳來熟悉的男人聲音。

左汐沒等他上來,便已經疾步往樓下而去。

拾級而下,伴隨著腳步聲和人聲,這一層的燈亮了起來。左汐的腳步更急了些。

孤男寡女在這種空間裏,可別做出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來。

不,是對不起她的事情!

這一刻的左汐,是急切而焦躁的。那種感覺,說不清道不明。明明一遍遍告訴自己她和靳司晏的婚姻是假的,是她強求的,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可一日日過去,從他幫了左氏及她的大忙,從他配合她見家長,從他吃味,從他即使不願也還是陪她看了電影,從他願意讓她曬執手婚戒……有什麽,似乎早就變了。

她承認,以前對他的那點心思,在這段相處的時間裏,又被無情地勾了起來。

原本還能夠不在意,可隨著他剛剛追著那個女人而去,她更加肯定,自己應該是……真的沒救了。

掉進同一條河裏這種事,竟然也發生在了她身上。

當年掉進去過一次,現在,依舊栽了。

而她唯一能做的,恐怕就是堅決不能透露對他的感情。

“給你介紹下,這是秦瀲。”見到左汐氣喘籲籲,靳司晏輕笑,扶住了她的腰身,幫她順了順氣,“元琛安、我、沈卓垣你是知道的,秦瀲排行老二。”

男人麵色如常,仿佛真的隻是簡單的介紹。

左汐努力看著他的臉,嗯……一切如常,沒有任何的異樣。

自然,她是不可能知曉剛剛在她突然疾步下樓時,他那張處變不驚的俊臉在意識到了臉上的唇印之後難得顯出幾分緊張,飛快用隨身攜帶的方巾拭去了,甚至在擦完之後,將它隨手往樓下一扔,毀屍滅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