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明星稀。
橘紅的篝火照映下,玉小剛、弗蘭德、時年三人的麵容忽明忽暗,像極了三人此刻的內心寫照。
這裏是『落日森林』,鬥羅大陸上有名的魂獸聚集地之一。
自從寒流肆虐鬥羅大陸北地,越靠近北方,環境的變化就越大,如【天鬥帝國】帝都『天鬥城』,以及位於其東邊百裏外的『落日森林』,因為地處北境,如今一年之中有八個月都是冬日氣候,無論是人類,還是魂獸,都不得不讓自己去重新適應變化後新的環境。
弗蘭德轉動著手中的樹枝,讓下午隨手打殺的「白背豪豬」受熱均勻,黑框眼鏡下的眸子看著火舌舔抵豬皮,眼底卻是一片迷茫,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弗老大,讓我來吧~”時年往弗蘭德身邊湊了湊,小聲說道。
隨後,見弗蘭德一副沒有聽到的模樣,不由得咧了咧嘴,不再說話。
雖然沒有繼續說,可時年的雙眼卻是不由得朝篝火上的烤全豬看去。
在時年的眼中,弗蘭德的手藝有些糙,在火候的掌握上很一般,隻知道一味地轉動,不讓某個部位炙烤過度被烤焦,但也就僅此而已了。
對於時年與弗蘭德之間的互動,玉小剛沒有在意,隻是仰頭透過葉片稀疏的樹冠,看著仿佛蒙上了一層霧紗的幽暗天穹。
白天的三岔路口再一次的浮現在他的眼前,淩易的話也隨之響起。
不知道為什麽,隨著實力的增強,玉小剛越來越頻繁的回憶起與淩易接觸的一幕幕畫麵。
想起淩易以三條路的方式來引導自己,玉小剛臉上流露出一抹意味莫名的哂笑。
是去研究院繼續研究武魂與藥方?還是去大校場打熬體魄,修行戰技?亦或者去圖書館裏翻閱各種典籍?
這是玉小剛曾經對於未來的發展感到迷茫的時候,淩易根據他本身的資質,提出的三種建議。
玉小剛也曾嚐試著去按照淩易的指點去走,可最終取得的成果卻讓他感到失望。
也是自那時起,哪怕玉小剛再不甘,也不得不承認,這世間最讓人絕望的,就是個人天賦的不同。
這世間除了天才之外,還有兩種人,一個叫做‘有點天賦的普通人’,一個叫做‘淩易’。
曾經的玉小剛,就是那個‘有點天賦的普通人’。
而現在隨著實力的強大,精神力的提升,玉小剛對照曾經在【淩雲城】中的所見所聞,與那些真天才們對比,發現自己已經不在那些人之下。
如今的玉小剛,論武道天賦,不在逆星之下;論各種理論知識掌握,不在劉昊之下;論藥理搭配,不在青玉案之下……
可以說,從羅三炮進階「血影妖龍」開始,再到後來的「三首血龍王」,以及現在的「四首血龍王」,玉小剛真正意義上做到了脫胎換骨!
然而,唯有淩易,依然讓他高山仰止,看不到巔峰在哪裏。
不知道為什麽,曾經午夜夢回的時候,玉小剛夢到過這樣一個場景:
當他打敗唐昊,站在鬥羅大陸的最高峰,直麵那個男人的時候,對方卻一臉淡然的跟他說:“你若為凡,見我如見仙;你若為仙,見我如螻蟻望星辰~”
所以,我一直以來的努力與付出,都是個笑話嗎?
不!
哪怕最終依然不及你,我也要站在山頂,看看你淩易到底有多高!
……
距離玉小剛三人落腳夜宿之地六十餘裏外,霧山。
常年籠罩山頂的濃霧在這夜晚時分消散一空,位於山腹之中的「冰火兩儀眼」難得照見了星月之光。
獨孤博卻沒有心思去看什麽月亮,此時正一臉呆愣的看著紅白二色的泉潭方向。
隻見,冰寒刺骨的乳白色泉水之上,一道身影赤足站在水麵,不緊不慢的打著拳,腳下一步一步的挪動,不一會兒就踏足熾烈如岩漿的朱紅泉水水麵。
且不提於水麵站立這種玄奇操作,單單是對方無視了極寒與極熱泉水帶來的恐怖傷害,還是以肉體直麵這種方式,就足以讓獨孤博瞠目結舌。
那可是「寒極陰泉」與「熾熱陽泉」,前者一滴便可以在大海中製造出一座方圓數十米的小型冰山,後者融金化鐵的高溫可以在瞬間將尋常山石熔成岩漿!
練拳之人自然是淩易,也唯有淩易,方才有著這般水火不侵、金剛不壞的人仙之體。
此時此刻,隨著《兩儀拳》的演練,《淩雲九天圖》的奧義在淩易的心中流轉,天穹之上的星光如瀑布般傾瀉而下,無數的星光環繞在淩易的身體周圍宛如旋渦。
“太極者,無極而生。動靜之機,陰陽之母。陰不離陽,陽不離陰,陰陽相濟,皆既神明,心靜身正,益氣運行,開闔虛實,內外合一,運柔成剛,剛柔並用,太極陰陽,有柔有剛,剛柔並濟,靜發自如!”
平淡而又讓人心神震撼的話音在山穀中回**,一字一句的烙印在獨孤博的心靈深處。
淩易左手虛托一團銀白星光,右手虛托一團赤金星光,仿若一尊至高神王手握日月般不可思議。
“前輩,你有《冰火囚龍棍》的底子,又有「冰火兩儀眼」這等天地奇觀作為參考,可以說是這世間最有希望掌握這《淩雲九天圖》的人。”
“當你忘卻棍法,忘卻魂技,忘卻自己的「碧磷蛇皇」武魂,這《淩雲九天圖》便學成了——”
說到這裏,淩易立於「冰火兩儀眼」中央站定,一腳踏在「寒極陰泉」之上,一腳踏在「熾熱陽泉」之上,左右手中虛托的日月虛影陡然凝實,一紅一藍兩條神龍光影在其間盤旋。
肉眼可見的,一股股紅藍二色雲氣自下方的泉水之中逸散而出,如乳燕投懷般朝著淩易左右手中的日月神龍瘋狂鑽去。
而隨著來自「冰火兩儀眼」的紅藍二色雲氣補充,日月星光形成的圓球中,原本還明滅不定的虛幻神龍開始漸漸凝實,盤源遊走的姿態也越來越活靈活現。
突然!
獨孤博感到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心悸,好似被什麽極為恐怖的存在盯上了一般。
就在這時,隻聽一聲清脆的“哢嚓”聲響起,那心悸之感一下子便消失不見,仿佛剛剛的一切都隻是錯覺。
眨了眨眼,獨孤博看著依然站在冰火雙泉之上的淩易,發現對方手中的日月星光球不知何時消失不見,原本環繞在淩易身周的星光旋渦也悄然消散一空。
“阿易——”獨孤博嘴唇囁喏,想要問些什麽,卻又不知從何問起。淩易沒有說話,隻是眉頭微蹙的掃了一眼腳下的紅白泉水,搖搖頭,邁步朝著泉潭邊緣走去。
‘人說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沒想到這兩個家夥也是夠能忍的,也不知道在原本的時間線上,為什麽最後沒了下文……’
心中念頭流轉,淩易麵上卻是沒有顯露分毫,一臉淡定的穿上擺放在泉潭邊的鞋襪。
此時,隨著之前被淩易演練《兩儀拳》與《淩雲九天圖》牽引而來的星月之光散開,整個「冰火兩儀眼」所在的山穀中都被星光籠罩,一株株奇花異草得到滋潤,或是開的嬌豔,或是舒展枝葉,一時間仿佛都活了過來,有了靈智般。
手指在腳邊匍匐的「赤炎·藍銀王」莖葉上輕輕敲了兩下,得到了一股孺慕與欣喜交雜的情緒波動,淩易嘴角含笑的站起身,看向來到身邊的獨孤博:“前輩,剛剛的新《兩儀拳》記下了多少?”
“呃~~”獨孤博眨巴眨巴眼,有些扭捏的尬笑道:“記下了一點點……”
“哦?”淩易眉頭一挑,意外道:“忘記了很多嗎?”
“……”獨孤博沉默幾秒鍾,最後在淩易的注視下,吭哧吭哧的小聲道:“不是忘記,是沒記住。”
看著獨孤博微微泛紅的老臉,淩易一時無言。
懂了,獨孤博的意思很明顯,他是連記都沒記住,何談去忘記。
這就好像《獨孤九劍》的無招勝有招理念一樣,可不是說啥也不會的新手那種所謂的‘無招’,那叫瞎幾把亂砍。
“好吧~”淩易點點頭,重新問道:“那前輩你記下了哪些招式?”
“就……”獨孤博視線偏轉,看向旁邊開得正豔麗的「碧磷七絕花」,小聲道:“起手的那一式,之後的,都沒記住……”
淩易:_?
“還有,”獨孤博似是想起什麽,突然回過頭看向淩易,然後又有些不好意思的重新看向旁邊,“剛剛你說的那些什麽陰啊、陽啊、母啊什麽的,能不能寫下來?”
“我也沒記住。”
淩易:(ー_ー)
是他草率了,本以為以獨孤博這些年在自己的耳濡目染下,怎麽也相當於一個函授的‘大學生’了,可現在的情況很明顯,‘大學生’還達不到參悟陰陽相濟、水火交融的至理。
“行吧~”淩易按下心中剛剛升起的一絲吐槽欲望,點了點頭應下獨孤博的請求。
言罷,轉身朝著山穀一側的崖壁走去。
眼看著淩易的動作,獨孤博臉上閃過一抹赧然。
他也沒辦法,原本以為憑借自己在《冰火囚龍棍》上的造詣,學這新改版的《兩儀拳》還不是手到擒來?
至於《淩雲九天圖》,隻有三幅圖,可以說隻有意境,沒有任何文字與招式,偌大的【淩雲城】,數以十萬計的武者與魂師都曾經參悟過,卻無一人能夠真正入門‘第一重·冰火同源’。
如塵見君、獨孤博,也許因為自身的境界與多年修持,可以明了這‘冰火同源’的道理,可讓他們將這道理在自己身上展現出來,不好意思,他們做不到!
當前唯一勉強可以做到的,唯有柳二龍與水清月兩女,還是兩人合力的情況下,才能演化‘冰火同源’之像。
人體,是有極限的。
同樣的,武魂也是有著其天生的桎梏。
唯有精神與心靈,可以突破這方天地的限製,達到無限的高度。
跟隨在淩易身邊這麽多年,獨孤博早已認可並支持淩易曾經提出來的這一觀點。
可惜,淩易前進的速度太快,他們一開始還能跟上腳步,但越到後麵,能夠跟上的人就越少。
直到現在,獨孤博等人頹然的發現,他們已經看不到淩易背影。如果不是淩易盡量在用一些他們能夠聽懂的話語來和他們溝通,他們甚至都不知道淩易在說些什麽。
正想著,就見來到距離崖壁七八米外的淩易縱身一躍,來到半空,手臂前伸,以指作筆,在粗糲堅硬的岩石上刻畫起來。
細碎的石粉落下,將一株株茁壯成長的「萬年參王」幼株鍍上了一層灰褐色。
如果換了其他時候,眼看著這些「萬年參王」幼株被如此糟踐,獨孤博早就心疼的上前維護了,可此時此刻,他的眼中隻有那逐漸出現在岩壁上的一個個文字:
〔太極者,無極而生……〕
看不懂,依然看不懂,但卻不耽誤獨孤博通過字體上蘊含的意境,去與自身的意境相互照映。
寫完新版《兩儀拳》,或者說淩版《太極拳》的總綱後,淩易腳下風青色微光一閃,整個人的身形朝上拔升一截,出現在總綱石刻上方丈許位置。
如玉的手掌再次按在崖壁上,手臂緩緩揮動,一筆一劃的再次刻畫起來。
這一次,沒有那麽多內容,唯有一個字:道!
將自身在陰陽之道上的所有意境融入眼前的‘道’字上,淩易虛空踏步,後退了一段距離,觀看著自己的手筆。
“還行~”淩易微微頷首,溫故而知新,通過在崖壁上刻字,他在陰陽兩儀之道上又有了一些新的感悟。
“前輩,”扭頭看向縱身躍到半空石梁上的獨孤博,淩易微微一笑,道:“這些應該可以助你更進一步了,待你九十級之後,我再送你一份大禮。”
獨孤博沒有回話,隻是瞪大了雙眼,一眨不眨的看著崖壁上的字,一副入迷的模樣。
搖搖頭,淩易沒有去打擾獨孤博參悟,轉身飛上山穀之巔。
“嗯?”淩易站在霧山山頂,心血**的朝著某個方向看去:“這個氣息……是玉小剛?”
“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