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住了,目光迅速地看向了老人的臉,老人一向表情誇張的臉上如今隻剩下了肅穆,隻有那望向窗外細雨的目光中帶著一層無法掩飾的悲傷。
“師爺爺…”大壯隻覺得氣氛有些沉悶,仿佛是因為外麵下雨的緣故,這屋裏卻更加沉悶,竟然多了一層壓抑的感覺,他平時最耐不住這樣的氣氛,還是忍不住叫了起來。“李太說了,要你快點去吃藥,再晚一些就不好喝了…”
林宏威轉過頭來,原本想要訓斥他一番,卻被他最後一句話逗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而後指著他的臉笑罵道,“什麽話,藥橫豎都是那個味道,左右不是甜的,不是香的,怎麽還讓你嚷了個不好喝出來?”
轉而又想起了昨晚吃的李太做的餛飩,忍不住又皺起了眉頭,“這個李太,正經是什麽都不會的,好不容易吃她一碗餛飩,還是不忘記要把中藥下到餡裏麵去,吃了我一嘴的苦味,真是…唉!”
大壯趕緊賠笑,卻還是好奇地追問道,“師爺爺,聽說你昨晚吃了李太做的餛飩,到底吃了多少啊?”
“五個!”老頭兒摸了摸脖子,臉上竟然露出了心有餘悸的神色,“也不知道是不是吃的太快了,竟然沒有發現那餛飩裏麵有中藥味,足足吃了五個才反應過來…”
大壯差點沒笑出聲來,我的師爺爺啊,這還有什麽好猜測的,這是絕對的啊,李太根本就不是把中藥和佐料放混了,是她常年浸在中藥裏麵,渾身都沾染了中藥的氣味,就算洗幹淨了手包餛飩,依然會沾染到中藥的味道,所以才會做什麽飯都有中藥味的…
但是這個話自然是不能夠明說出來的,不然以後師爺爺怎麽可能還讓李太做飯,何況中藥大多是對人體有好處的,師爺爺身體虛弱,多吃一點也無所謂的。
“好了好了,李太不是嚷嚷著要我吃藥嗎?走吧走吧。”林宏威從椅子上坐了起來,輕輕地扶住了大壯的胳膊,繼而幽幽地歎了一口氣,“要我說,李太才是最心狠的那個,明明知道你師爺爺我受了重傷,不能輕易走動,卻還是不願意把藥送過來,你說她是不是老固執?”
大壯隻有唯唯諾諾地點頭,心中卻暗暗嘀咕著,還不是因為您老人家上次趁她不在非要把藥都塞給我喝,結果事情暴露了,李太就再也不肯把藥端過來了,每次都要師爺爺親自過去,然後親自把藥都喝完,這才放行。
下雨路滑,再加上林宏威身上的傷還沒有痊愈,走到樓下大壯就一把扛起了他的身體,有小弟子跑了過來支著傘,三個人慢慢地向著後院走去。
西藥堂裏。
藥香肆意。
李太正在忙著收拾一隻瓦罐,當中的桌子上麵放著一隻小小的黃色玉碗,裏麵盛放了半碗黑色的**。
她一看到三個人的身影,就把手裏的瓦罐放下了,輕輕地迎了上來,一邊觀察著林老頭兒的臉,一邊點頭,“嗯,今天的氣色看起來好多了,昨晚睡的不錯吧林老頭兒?”
林宏威橫著眼,語氣卻不敢強硬,哼了一聲,“可不是,來到你這,聞著這苦中藥味我都精神了一半。”
“是嗎。那你以後幹脆和我住在一起得了,這西藥堂治你的病根,好得很。”李太不甘示弱,挑起了眉梢,揚聲說道。
林宏威又從鼻孔裏哼了一聲,卻轉而想到了一個注意,剛從大壯身上溜下來,就對著李太微微一笑,“我倒是不介意和你一起住在這裏,不過既然聞著藥就能好一大半,這碗藥就不喝了吧。”
“就知道你要耍這樣的心眼,想得美,一滴都不許剩!”李太立起了眉毛,惡狠狠地吼了一聲,順勢從桌子上把那黃色的玉碗舉了過來,湊到了林宏威的鼻子前,“喏,快點喝,就這麽一點,不喝就再給你加一碗。”
林宏威原本想要推開那藥,卻突然發現原來這次的中藥隻有小半碗,頗有些興奮地接了過來,“橫豎都是要喝的,我現在趁熱喝了吧。”
說完舉碗暢飲。
一邊的大壯暗暗點頭,嗯,師爺爺果然還是幹脆了一次,這次可真是沒有遲疑,一口幹了啊。
誰知道,這個念頭剛跳出來,剛才那個雄赳赳氣昂昂的師爺爺就變成了小螞蝦,一下子縮成了一團,皺著一張老臉嚷嚷著。
“李太,這個藥…怎麽這麽苦啊…”
李太嘿嘿一笑,“這是我專門熬了三個小時才熬好的,全是精髓,味道自然就濃了一些,不過你可不許吐啊,這個藥藥效最強了,你之前的餘毒全靠他了。”
話音剛落,林老頭兒就一把捂住了嘴巴,仿佛就要吐出來了,卻又生生地咽了回去,李太的眼睛都瞪圓了,惡狠狠地盯著他的臉。
林宏威默默直起了身子,最終還是安然無恙地坐在了椅子,調整好了表情,這才微微一笑,剛準備說話,衣服上麵卻突然掉落了一隻黃色的東西,輕輕地碰擊在青石地板上,發出了一聲清脆的聲音。
大壯和李太的目光一起被那聲音吸引,都不約而同地看了過去。
那是一隻微黃色的玉玨,造型卻是兩隻並在一起的小魚兒。
李太臉色微變,飛快地看了一眼林老頭兒,大壯心中一震,這隻黃色的雙魚兒,是師父經常放在身上的東西,據說那是師娘送他的生日禮物,他非常喜歡,因此常常裝著。
可是,這個東西又怎麽會出現在師爺爺這裏呢?師爺爺雖然是師父的爸爸,但是這畢竟是師娘送給師父的信物,放在他這裏好像不合適吧。
他正準備開口詢問,卻被李太一記嚴厲嗯目光打斷了,慌忙閉上了嘴巴。
林宏威彎下腰,輕輕地撿起了造型是雙魚的玉玨,他的刀傷是在後背,這樣彎腰其實是非常艱難的事情,隻是李太和大壯都沒有幫忙,像是沒有注意到一樣。
他也確實希望他們是沒有注意到的,這件東西確實不是他的,卻放在他身上十幾年了。
那是淳之留下來的為數不多的東西了。
剛剛收好了玉玨,他笑著抬起頭,正準備再調侃一番李太這個藥的濃度,卻迎麵撞上了一張焦急的臉,“爺爺,你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不都跟你說了嗎,要你在醫院裏多住幾天,怎麽我前腳剛走,你就要出院了…”
來的正是他的寶貝孫女林悅悅,一見麵就開始數落他,卻不知道他還有一肚子的話想要數落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