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格斯特拉離開了。

病房內,伊澤潤目送那個背影遠去。剛才他離門口很近,把他們剛才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男孩揮手告別,拿著那兩幅手銬和父親一起進來,伊澤潤看了看他們,很體貼地退了出去——他知道接下來的時間不屬於自己。

病房門關上,他來到走廊。現在是零點,哪怕是醫院的走廊,周圍也是空無一人。他摸出手機,撥通一個他熟悉的號碼。

一秒不到,電話接通,沒等伊澤潤開口,對麵就想起了無比熟悉的嘲諷聲。

「終於和你那個朋友親熱完了?」

伊澤潤更加熟悉地無視了對方的陰陽怪氣:「差不多吧。你那邊怎麽樣?他人已經到醫院了。」

在黃昏別館,見到蘇格蘭低頭臣服,伊澤潤就把波本的去處告訴了他,並且打算召喚波特酒,讓他幫忙把他們送回米花町。

這一步比較順利,除了聯係上波特酒花了十幾分鍾的時間,他們還是在晚上12點04分抵達醫院。

結果他們剛想進醫院,從美國出差回來的琴酒就冒出來了,他沒管伊澤潤,仿佛被公安監視中的他出現在其他地方非常正常,但他強硬帶走了蘇格蘭。

琴酒暫時沒回答,伊澤潤走到沒有監控的地方:「我知道BOSS很中意你,但小烏鴉的性格你懂的,一旦狠起來……」

「我隻是進行再次審查,確認他是否真的投誠……畢竟你做出這種嚴重失格的事,即使那位先生不在意,我也會懷疑你是否能好好完成組織的任務。」

聽著琴酒的冷笑,伊澤潤滿心無語。

就這個疑心病的審查方式——動不動拿槍指人或直接開槍打人——他懷疑好不容易撬過來的臥底,分分鍾選擇跑路……

「不過有一點,除去出身公安這個汙點,他性格上絕對比你討人喜歡。」

「你沒動他就好。」伊澤潤聽琴酒這麽說,知道蘇格蘭目前很平安,鬆了口氣:「他現在人呢?」

「我已經放他進醫院了。」

琴酒說著,像是突然想起什麽好笑的事,忽然嗤地笑了一聲。

「赫雷斯,比起他,你還是多關心下自己的安危吧。」

「什麽?」

伊澤潤一頭霧水,難道是琴酒要為他臥底失格殺了他?

「你作為臥底有些地方很失敗,但在另一些方麵……」

「實在是太成功了。」

低低的嗤笑聲裏是抑製不住的陰冷和幸災樂禍。

————

諸伏景光衝入醫院。

最近的電梯正好停在高層,他來不及等電梯下來的他轉身進入安全通道,沿著樓梯就往上跑。

ZERO在過去他住過的1402病房。

即使赫雷斯白蘭地再三保證組織沒有對降穀零動武,諸伏景光也無法放心。

組織利用那些事威嚇他,對性格更強硬、更難被說服的發小,他們或許會用更過分的手段。

十幾天好吃好喝沒有任何虐待的囚禁不會讓一個專業人員身體變得糟糕,轉眼的功夫他就跑到了四樓。

他轉過樓梯角拐彎處,正要繼續晚上跑,安全通道的門突然被哐地一聲撞開。

諸伏景光抬眼朝那看去,看到熟悉的紅色眼睛。

「……安格斯特拉?」

不同於諸伏景光的驚訝,安格斯特拉似乎早就料到他在這裏——或者可以說,他就是特地跑過來找他的。

「蘇格蘭。」他對他伸出手,另一隻手上的繃帶從他的手腕處鬆落,「你這樣太慢了,我帶你上去。」

諸伏景光沒

有任何猶豫地回握住他的手。

……

在窗外的煙花結束後,1402病房一片寂靜。

降穀零木愣愣地坐在**,雙眼空洞洞的,猶如一具失去了靈魂的遺棄木偶。

費盡心力、為阻止悲劇而跑出來的他,幾乎一天身體無法動彈。

這一整天裏,他聽著隔壁的動靜,聽到那種災難般的藥劑在一屏之隔的地方瘋狂擴散,無能為力。

他內心的嘶吼勸阻無法被人聽到,他的傲骨被一寸寸剜下敲碎,從憤怒憎恨到發出絕望的哀求……

但掙紮到最後,他連抬一下頭都做不到。

……到底過去了多久呢?

降穀零的思維時斷時連,巨大的精神壓力與精神痛苦讓他有些恍惚,可內心有什麽支撐著他讓他繼續維持清醒。

什麽都晚了。

那些成癮藥物已經在國內大規模上市使用,警察和兒童還是優先接種的人群。

這是比美國奧施康定案更慘痛的國家悲劇。

他什麽都做不了。

明明成為臥底是為了保護這個國家、保護這個國家的民眾,但是這樣的滅頂之災發生時,他什麽都做不了。

還有安格斯特拉……

借著走廊透入室內的光線,降穀零低頭看著自己微微顫動的手。他的手能動了,上麵沒有一點傷口,下麵早已鮮血淋漓。

枕頭下隱約透出一點黑色,他麻木地向那裏伸出手,抽出了一把手槍。

那是一把警用手槍。

看到眼熟的槍,降穀零斷斷續續的思維慢慢串聯起來。

……對了,他還能做最後一件事。

——殺掉身邊的組織成員。

「組織成員……必須清除……」

他嘴裏喃喃著,他想盡最後一點作為臥底的職責。

他握起了這把警用手槍,熟悉的觸感讓他想起了警校期間的射擊訓練,他舉起槍,對準了自己的太陽穴。

「砰!」

門被人從外麵狠狠踹開。

「波本!!」

降穀零仰起臉,空洞的紫灰色眼睛看到了安格斯特拉。

他麵色驚恐地朝他撲來,這是他記憶裏無所不能的小惡魔第一次這麽驚慌。

他用力抓住了他的手,一下就把手槍抽走,扔到一邊。

接著下一秒,降穀零感到自己被擁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裏——安格斯特拉抱住了他,下巴輕輕抵在他的腦袋上。

「……對不起,波本。」

他聽到安格斯特拉顫抖的聲音仿佛從天上傳來。

「是我的錯……我不該執意把你們栓在我的身邊,讓你們這麽痛苦。」

降穀零感到有什麽溫熱的**落在他的臉上。

「以後,你們不會是臥底了。」

降穀零身體一顫,跟在後麵衝進來的諸伏景光也是一愣。

「我會改變現實,讓你們回到陽光下……變為真正的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