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對沒能被救下的姐弟,是柳吉順一一生的遺憾。

尹澤潤很清楚這點。

過去他為他調看桉件存檔、查找那幾個辦桉警察的身份信息,最後陪他去各個孤兒院奔走……他比誰都知道那件事對柳吉順一的打擊。

可是……

“順一!”

見柳吉順一抬腳就要追,尹澤潤上前一步抓住他胳膊,低聲喊出他的名字。

他們身上沒有竊聽器,周圍也沒有其他人或攝像頭,時隔八年,他終於再次喊出了這個名字。

柳吉順一對他的呼喊置若罔聞,他盯著安格斯特拉離開的方向,固執地想要往前走。尹澤潤抓著他的手臂,竟是被他在地上拖動了幾步。

再次清晰感受到兩人武力值差距,尹澤潤頭皮要炸了。

太離譜了!實在太離譜了!當年經曆那些人體實驗的到底是誰?為什麽他根本擋不動他啊!

“冷靜點!你認錯人了!

他忍不住提高音量在好友耳邊吼道。

這是四重臥底赫雷斯白蘭地多年以來第一次這樣失態,可他必須得攔住他。

因為柳吉順一認錯了人。

就像他們無法回到警校時期,當時那個會坐在順一肩膀上甜甜笑著、宛如天使一般的孩子,也早就回不來了。

尹澤潤當年親眼見到BOSS翻天覆地的變化,在和安格斯特拉相處一點時間後,終於意識到自己沒能第一時間認出他的真正原因。

——安格斯特拉和照片上男孩有著一樣的外表,內裏完全不同。

他和BOSS一樣,是占據這具身體的外來者。他們會產生新的羈絆,這具身體過去的親人、朋友並不是屬於他們的。

順一無比在意的那個孩子,早就和他的姐姐一起死在冰冷的家裏。

想到這裏,尹澤潤手下更加用力。

八年來,他一直沒把這個真相告訴他——抱有一絲希望,總比徹底絕望好,尤其是作為臥底。不管是哪裏的臥底,都得留下一個錨點來支撐自己。

柳吉順一和其他警校生不一樣,他心裏有正義,但不是大義,他的正義隻是小愛,無關國家、社會或國民,他因為鄰居家那對受虐姐弟來當警察,因為他們的離開而放棄,最終又想為他們報仇,成為毒品搜查官後潛入境組。

無論如何,他不能毀掉他的錨點。

可不管尹澤潤怎麽用力,都拉不住柳吉順一。曾經的警校第一輕鬆掙開他的桎梏,朝那個方向跑去,就在經過拐角的時候——

“啊!”

“!”

柳吉順一下意識想要格擋,但眼尖掃到對方的腹部,心裏一驚,改為伸手扶住她。

被扶住的是個女人,她身穿孕婦裝,站穩後立刻低頭去摸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柳吉順一隻能看到她烏黑的發頂。

“……夫人,沒事吧?”他皺眉問道。

尹澤潤跟了上來,他沒因為對方是孕婦就放鬆警惕,他打量她的腹部,不確定那是真的懷孕,還是下麵藏了什麽其他東西——畢竟這種事他不是沒遇到過,甚至不止一次。

差點被撞到的孕婦終於抬起頭,露出俏麗的麵容和一雙緋紅色的眼睛。

看到這熟悉的配色,柳吉順一一怔。

“我沒事。”

她沒有責怪柳吉順一差點撞到她,隻為他的伸手而露出笑容,她真誠地道謝:“謝謝你。”

……

直到她走遠,柳吉順一還是站在原地。

尹澤潤悄悄打量他的表情,見他嘴唇緊抿,不知道是在想安格斯特拉,還是在想剛才那個女人。

“我們走吧。”

好幾秒後,柳吉順一開口。

“不去追了?”尹澤潤奇怪道,他準備的一肚子的話竟然沒用上。

“……不了。”

柳吉順一搖搖頭,神情有些落寞:“可能像你說的那樣,是我……認錯人了。”

————

境白夜在地圖指引下,終於找到了在餐廳吃早飯的斯皮亞圖斯。

兩人雖然住在一間房,但在不同的臥室,在境白夜醒來後,他早就離開了。此時他身穿一身便服,獨自一人坐在靠窗的位置。

這位置很不錯,風裹著潮濕的氣息迎麵撲來,一抬頭就能看到外麵那片無邊無際、與天空互相照應的蔚藍大海。

言情

見到境白夜,斯皮亞圖斯放下茶杯:“坐下吧。你要點什麽?”

境白夜坐在他對麵的位置,沒有打開桌邊的菜單,開門見山地道:“BOSS,我想臨時下船一次。”

斯皮亞圖斯表情不變,既沒有驚訝,也沒有生氣:“理由?”

“我要去找波本和來尹。”

在發現他們不在日本後,境白夜立刻拿出筆記本電腦。這台電腦同樣從係統商店兌換,功能比手機多,哪怕在完全沒信號的地方也可以聯網,他就這樣繞過船上的屏蔽設備,發郵件聯係上琴酒。

琴酒知道他在船上,沒有給他打電話,同樣以郵件回複。

他從來不當謎語人,幾句就把事情原委說清楚了。

【波本指認來尹是臥底。】

【我有其他任務,沒法親自驗證。目前由朗姆負責,他派出了庫拉索和愛爾蘭監督。】

對波本指認來尹,境白夜感到意外,但也有一種“果然這樣了”的感覺。

之前他和波本在美國遇到FBI的伏擊,波本會懷疑上來尹很正常,他一直討厭他……再加上波本是本土的公安臥底,調查日本人的資料更方便,他能查到真正的諸星大的資料,從而發現來尹身份作假。

境白夜沒有對波本生氣,隻是想著過去攔住他們。

朗姆和琴酒一樣討厭臥底,而且他是前任首領在時就有代號的成員,他擔心他的手段會比琴酒更加嚴酷——琴酒對臥底或叛徒是一槍打死完事的,朗姆因為斯皮亞圖斯的命令也不會真的折磨,但他是個急性子,有時脾氣上來了難免會……

總之,他得離開一次。

斯皮亞圖斯定定地看著他,忽然笑了起來:“你先看一下你的身後吧,安格斯特拉。”

“……?”

境白夜回頭,隻見雪莉打著哈欠走入餐廳,她的眼睛下是明顯的黑眼圈。

他先是一臉迷惑,然後像是想到了什麽,身體頓時僵住。

“你要把你的發小,獨自留在這艘已經裝滿炸彈的船上嗎?”

下令讓雪莉同行的組織BOSS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