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自達帶著三人回到別墅。

安格斯特拉扶著人坐到沙發上,他顧不上去抱一抱旁邊對他喵喵撒嬌的錢多多,從藥箱裏拿出碘伏,讓諸伏景光脫掉外套,又從口袋裏拿出針筒與藥劑。

降穀零把行李箱放到沙發邊,站在一邊靜靜地看著這一幕。

在車上,安格斯特拉告訴了他沒送hiro去醫院的原因,阿佩羅用來製作化學炸彈的化學試劑是組織新研發的,普通醫院和研究所根本檢驗不出裏麵的成分,查不出又談何治療?所以不用去浪費時間,直接使用配套的解毒劑就行。

每針間隔12小時,總共打8針,每打一針就能緩和一點毒素。

降穀零看著安格斯特拉熟練地進行注射,忽然想起了那種折磨過他和萊伊、可以產生以假亂真幻覺的未知藥劑。

在他給萊伊注射時,其實偷偷拿工具從他身上取了點血想去化驗……隻可惜萊伊醒來後攻擊他,他摔倒在地時把裝血的瓶子壓碎了。

雖然血流在瓶子外的袋子裏沒漏出來、這件事沒被發現,但被汙染的血樣檢驗價值不高。

組織裏這些奇奇怪怪的藥物太多,如果這次受傷的不是hiro,他肯定會想辦法拿一些藥劑回公安做檢驗。

注射很快完成,諸伏景光眉頭緊皺,顧不得穿回外套,抬手就去捂自己的耳朵。

“蘇格蘭,現在你感覺怎麽樣?”

安格斯特拉沒有在他手上,而是略提高了一點音量問道。

“……比昨天好一點。”

幾秒後,諸伏景光放下手,他眼神依然空洞,但他做出了回答——顯然他聽見了安格斯特拉的聲音。

“我可以聽見一些聲音了……”他說,又很快補充:“隻有響的聲音,比較輕的還是聽不見。”

“不要著急,這種毒素得一點點才能緩解。”安格斯特拉收起針筒和空藥劑瓶,“12小時後我會給你注射第三針,以後就是中午12點與午夜0點打針,直到這8針全部打完。”

諸伏景光點點頭表示知道。

“喵嗚~”

微弱的貓叫聲響起,諸伏景光毫無反應,降穀零看向錢多多,這隻三色貓因為小主人不理自己跑開了,這聲貓叫是……

安格斯特拉拿出手機按下接聽鍵:“喂?”

他沒有坐到沙發上,他一邊握著手機聽對方說話,一邊朝樓梯那邊走去。

走到一半,安格斯特拉反應過來,回頭對降穀零說:“我去書房接電話,然後寫這次任務的報告,你照顧一下蘇格蘭,中午我們叫個披薩外賣就行。”

“那幾個熊掌怎麽處理?”

“明天再說……不過我會通知萊伊那時候過來的,四個熊掌正好一人一個。”

“……好。”

安室透看著安格斯特拉離開的背影,感到了強烈的不安。

他迫切地想弄清楚在新北之澤村到底發生了什麽。

直到安格斯特拉的身影徹底消失不見,遠遠聽到一聲書房門關上的聲音,降穀零才收回視線。

原本他有一些更細節的問題想問安格斯特拉,但他要去完成任務報告,還是等晚點再問好了。

“要聽新聞嗎?”

諸伏景光沒有異議,降穀零打開電視換到新聞頻道調大音量,把遙控器交給諸伏景光,自己坐在沙發一邊。

新聞上正好在播放新潟縣水庫的新聞,這次案件引起了全國關注。

降穀零看到上麵放出的犯人之一的照片,回憶起上午出發前,風見裕也給他發來的情報。

……

新潟縣警方以兩位犯人雙雙意外死亡而順利結案,降穀零知道這是組織的手筆,同時也知道他們倆個都死有餘辜,沒有半點同情。

他想起安格斯特拉說過阿佩羅是其中一人的親戚,就讓風見裕也去調查這兩位犯人的背景,試著找出這位據說是爆破專家的成員的身份信息,很快就有了結果。

【山尾洋介,男,日本籍,新潟縣北之澤村人。】

【畢業於米花大學,彈藥工程與爆炸技術專業……】

【父母早亡,家庭貧窮,由祖母撫養長大。】

【學習成績優異,依靠助學金完成學業,畢業後進入一家大型企業,因職場霸淩和上司起衝突而被開除。因無力償還貸款,登上信用黑名單,無法找正規工作……】

【在成為失信人半年後一次性還清所有債務,目前沒有工作登記,收入不明。】

資料看到這裏時,降穀零微微皺眉。

沒有工作,卻一次性把欠款全部還清……錢不可能憑空掉下來,阿佩羅恐怕就是這時候加入了組織。

組織看似殘忍嚴苛,但在這黑暗之下隱藏著誘人的財富與權力,這是很多人明知道這是一個火坑,仍然會執著跳下去的原因——如果隻有暴力與逼迫,絕對不可能把一個犯罪組織發展到這種程度。

而且阿佩羅的遭遇,背後其實透露出一個日本的社會問題。

就拿最便宜的國立大學舉例,在二十多年前,日本國立大學的每年學費隻有1.2萬日元,如今已經到了75萬日元,公立大學和私立大學費用還要更高——其中學費最昂貴的私立大學,還占日本大學的75%——再算上入學金、檢定料、生活費和房租等一係列開銷,四年大學讀下來至少需要600多萬日元。

與此同時,家庭總收入和二十年前相比卻在下降,供子女讀大學對普通家庭是一個不小的負擔,但企業對高中學曆人員的招聘數量又在急劇減少。

於是扭曲的助學金製度誕生了。

在降穀零讀書時,平均每3個人裏就有1個有助學金貸款。在私立大學裏,比例更高。

助學金和獎學金並非一個概念,助學金是由民間助學機構提供,和學生本人簽訂的貸款合同。

本該是幫助學生完成學業的援助成為了很多人的謀取暴利的方式,那筆錢與其說是助學金,不如說是高利貸——它的利息比正常貸款要高,每月還的錢裏利息占比不低。

它讓很多學生得到了進入大學繼續學業的機會,也讓他們年紀輕輕就背上了幾百萬的負債,一畢業就陷入了貧困。

如果他們還不起,會登上失信黑名單,稍微正規點的企業就不會要他們,債務轉移給他們的父母……無論如何都得還錢,還不上就會有涉黑的追債公司上門,因為助學金導致一家人連續破產的案例不在少數。

阿佩羅是不是圖錢進的組織,降穀零不得而知,他知道在他進組織後,的確見過好幾個學曆挺好、本該有光輝未來的的成員是為此加入組織。

他們不是天生惡人,隻是走投無路,實在是沒有其他可以活下去的辦法了。

……

在降穀零走神期間,新潟縣水庫新聞已經播放完畢。

諸伏景光切換頻道,屏幕上出現了兩棟直入雲霄的高層建築。

這是西多摩市的雙塔摩天大樓,由常磐集團違規建造,兩位官員接連死在裏麵,最後由烏丸集團買下。

降穀零看著那兩棟建築,皺起的眉漸漸鬆開。

——不合理的助學金負擔,從三年前開始,得到部分緩解。

並非日本政府去降低大學高昂的學費或給予學生們更多補助,是財團出手了。

比鈴木集團更加富有的烏丸集團,其名下的金融公司開啟了提供無利息助學金項目,還款期限更加寬和,而且合同裏說明,如果畢業後進入烏丸集團或其投資的其他公司工作,他們可以適當減少、甚至完全減免這筆欠款。

明明大部分人仍然需要一分不少地去償還幾百萬的債務,就因為與其他人相比減少過高的利息、老板不拿這個去牟利去壓榨,就能成為最大的良心。

降穀零注視著屏幕上那兩隻巨大的烏鴉。

這是烏丸集團的logo,在日本幾乎人人都知道,烏鴉就是烏丸集團的象征。

財團對國家、對國民的重要性和影響力不言而喻,這個國家大半的財富,都握在這些財團手裏。

烏丸集團,這個原本低調的頂級財團,從十幾年前一位從不露麵的董事長上位開始,在這個國家的勢力變得越來越大——在各行各業,在人們生活的每個角落,無處不在。

幸好現任董事長不是什麽黑心資本家……這種等級的財團掌權人如果染黑,後果真的不堪想象。

正午時分的陽光更為耀眼,有一束暖金色的光輝透過落地窗,落在別墅的地板上。

在這片陽光之下,拖出了更深更濃鬱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