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新北之澤村。

昨晚下了一場大雪,鬆田陣平不得不在新潟縣警局附近旅館住了一晚,在天亮後,新潟縣縣警開車把他和佐藤美和子送回旅館去拿行李。

“今天天氣不錯啊!”佐藤美和子下車後發出感慨。

“兩位要不要在這裏多玩幾天?”開車的縣警熱情發出邀請,“村子的玩雪節還沒結束,兩位前幾天查案這麽辛苦,正好可以放鬆一下。”

佐藤美和子連連擺手:“不了不了,我們已經訂了中午回去的新幹線車票。”

“要我送你們嗎?”縣警接著問道。

“不必了,我們可以自己過去。”鬆田陣平開口拒絕。

車子開走,兩人一起走向旅館。

這家旅館昨天發生了一起凶殺案,老板也因為隨意安裝攝像頭偷窺、以侵犯他人隱私的罪名被新潟縣警察逮捕,現在旅館由老板的弟弟代替管理。

案件成功解決,佐藤美和子心情比較放鬆,她一進入旅館就對鬆田陣平說:“我想去商店給目暮警官他們帶一點紀念品,你要一起去嗎?”

“我不去。”

鬆田陣平的心情截然不同。

兩個犯人的“意外”死亡(其中一人還是害死他發小的凶手)、諸伏和降穀目前的處境、目的不明的危險犯罪組織……這些事情壓在他的心頭,他昨晚其實沒怎麽睡好。

“你可以慢慢挑,我在隔壁的餐廳等你。”他補充一句,手伸入口袋去摸煙盒。

佐藤美和子知道這裏的旅館餐廳是允許吸煙的,她點點頭表示知道,然後獨自走入旁邊的紀念品店。

鬆田陣平目送她離開,轉身朝餐廳走去。

餐廳麵積不大,四周貼了和木頭顏色非常接近的淺棕色牆紙,地上鋪有紅毯。靠外那麵牆上安裝著落地窗,能將外麵的雪景盡收眼底。

窗邊坐著一個男人,暖金色的陽光灑落在那頭長發上,襯得那抹紅色越發鮮豔奪目。

餐桌上的盤子早就空了,此時他扭頭注視窗外,不知是在欣賞景色,還是單純地坐在那裏發呆。

他聽到腳步聲抬起頭,不經意間和鬆田陣平來了個對視。

鬆田陣平腳步一頓,本來想在靠門位子上坐下的他轉了個方向,他徑直走到男人對麵的位置旁。

現在餐廳裏隻有他們兩人,這個舉動可以說非常突兀,也有些冒犯,但紅發男人隻是挑了挑眉,沒有出言阻止,看著他拉開椅子在自己麵前坐下。

鬆田陣平掏出煙盒,仍然裹著繃帶的右手輕輕一抖,一根煙彈出。

“介意煙味嗎?”他問。

山尾洋介淡淡掃了他一眼:“請便,這裏是公共場合。”

鬆田陣平將煙銜在嘴裏,拿打火機點燃,淡淡的煙草氣息彌漫開來。他吸了一口,側過頭緩緩吐出一口煙

,內心翻湧著複雜的情緒。

他回旅館還有一個目的,就是想再見一次山尾洋介。

他想去詢問這個設計出那兩枚改變了他命運的炸彈的男人——昨天在水庫上,為什麽要救他?

“……很漂亮。”

“……什麽?”

鬆田陣平沒反應過來對方在說什麽。

“——我是說那棵櫻花樹。”山尾洋介抬起下巴示意窗外。

鬆田陣平看向他所指的的方向,那是一棵種在路邊的大樹,上麵沒有一片樹葉,更沒有什麽花瓣,樹枝光禿禿的,隻有幾隻黑色的烏鴉停在枝頭。

“陽光下綻開的櫻花,是最美麗的……”

……

鬆田陣平離開餐廳,站在旅館外的露台抽煙。

他的視線落在那棵櫻花樹上。在他出來的那這段時間裏,有更多烏鴉從遠處飛來停在那裏,遠遠看過去就是黑壓壓的一片,徹底掩蓋住了那原本可以綻放櫻花的枝頭。

烏鴉是一種群居生物,它們成群結隊行動,在這個國家……不,是在世界各地都隨處可見。

“唰——”

門突然被推開,鬆田陣平以為是佐藤找出來了,想要對她說些什麽。接過他回頭一看,頓時愣住了。

開門的不是佐藤美和子,而是和他有幾麵之緣、同住在這個旅館……疑似有昨天案子有重要聯係的少年——格雷·克洛。

在他身邊,諸伏景光安安靜靜站在那裏,兩人的手握在一起。

“鬆田警官!”少年開心地喊道。

鬆田陣平控製自己不去看諸伏景光,態度自然的和少年打招呼:“你們是要回東京?”

“我訂了10點的車票,要盡早帶蘇……綠川他回家好好休息。”

少年的目光落在鬆田陣平的臉上,他看上去很想和自己這位相貌好看的就房恩人多說幾句話,但他沒有隨便鬆開諸伏景光。

“他身體不舒服嗎?”

“嗯,稍微有一點,不過問題不大,隻要我把他送回安全的地方好好休養就能沒事……”少年語速很快,“我們得先走一步了。再見,鬆田警官。”

在他們說話期間,諸伏景光全程半低頭不吭聲,甚至沒有抬起頭過。

在少年說話時,在鬆田陣平說話時,在他自己被提起時……他都沒有抬頭,看周圍哪怕一眼。

那雙熟悉的眼睛定定地看著空中某點,他好像完全失去了對周圍的感知,和全世界的聯係隻剩下那隻和少年牽在一起的手——鬆田陣平發現,在少年停下腳步時,諸伏把他的手握得更緊了。

“……再見,路上小心。”

鬆田陣平看著來自犯罪組織的少年,牽著他過去的警校好友,從他身邊擦肩而過。

他們走下階梯,路過那棵早已過了花期的櫻花樹。

樹上的烏鴉受到驚擾,拍著翅膀紛紛飛起。伴隨著這接連不斷的鳴叫聲,他們向路的盡頭走去,越走越遠,直至消失不見。

……

阿佩羅靠在窗邊,他手機屏幕上是兩封幾分鍾前收到的郵件。發件時間隻隔了幾秒,讓人懷疑是不是這兩人說好一起發的。

【安格斯特拉怎麽樣?】

【我帶蘇格蘭先回去了,以後有空我請你去東京玩!——angostura】

他手指在屏幕上滑動,點開了昨天深夜收到的那封郵件。

【蘇格蘭有沒有問題?——gin】

“……”

綻開在陽光下的櫻花,是一種他可以為了目睹其風采而心甘情願踏入危險的美麗。

相反,飄零到黑暗裏的櫻花……就猶如昨晚那頭前來攻擊他們的猛獸,渾身散發出讓人難以忍受的氣息,讓人不想去看第二眼。

阿佩羅看著那兩個黑點消失,開始寫要傳給琴酒的郵件。

【至少我沒看出問題。——aperol】

一個是做事符合組織章程很少亂來的組織勞模,一個是組織內凡是知道他存在就不敢去隨意招惹的瘋子。

阿佩羅不覺得自己的皮肉能比一頭野熊硬。

而且……

回憶起昨晚安格斯特拉的眼神,阿佩羅按下發送鍵。

如果那隻眼眸,有朝一日可以變得和那位先生更加相似就好了……

這才是這個世界裏真正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