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伏景光知道自己這個想法很荒謬。

但考慮到兩位警察的身份、安格斯特拉本身的性格,以及最重要的組織地位,這幾乎是成功率最高的辦法。

這次任務出動三名成員,安格斯特拉是負責人,阿佩羅看似倨傲,可從頭到尾沒反對過安格斯特拉一句話——哪怕昨天安格斯特拉扔下一句話就匆匆離開,在他們回來後他仍然老實待在原處,甚至沒開口詢過他們突然跑掉去做什麽。

見鬆田陣平帶嫌疑人離開,佐藤美和子歎了口氣,然後她轉向諸伏景光二人。

“感謝你們配合調查,如果有需要,我還會給你們打電話。”這是允許他們離開的意思,她又對著另外三人說道,“麻煩你們三位再等等。”

安格斯特拉把手機號給佐藤美和子,和諸伏景光一起回到房間。

昨晚他們三人都住在一樓,他們兩人的房間在101室,阿佩羅在106室,而死者住在他隔壁的108室,那裏離後門更近。

諸伏景光在昨晚入住時觀察過旅館,房間走廊上沒有安裝監控,後門的那扇門被鎖住,這是為什麽他們知道爆炸發生在後方、依然隻能從前門繞過去的原因。

門一關上,諸伏景光就迫不及待開口:“阿佩羅被警察帶走調查會不會影響任務?”

他很擔心,即使他再擔心,也不能開門見山就問安格斯特拉會不會阻止別人去傷害鬆田,他隻能得從其他地方一點點切入。

……

在同期的擔憂中,鬆田陣平進入106房間。

因為隻是嫌疑人,沒有任何證據的他沒給這個紅發男人送上手銬。

這家旅館是木質結構,分為普通風格和日式風格,雙號房進去是洗浴間,往裏走是兩張床、書桌和椅子,沒有地方給人打地鋪。

室內很暗,鬆田陣平戴上手套走到窗邊,掀開那嚴嚴實實拉好的窗簾。他朝外掃了一眼,發現從這裏可以看到死者遇害的地點。

他又轉向室內,其中一張床有睡過的痕跡,另一張上扔著背包和冬季衣物。

第一步觀察結束,鬆田陣平轉身去看山尾洋介:“我得檢查你現在身上的貼身物品和行李。”

這位最大的嫌疑人雙手抱胸靠在牆邊,聽到鬆田陣平的話,他挑了挑眉:“你要對我搜身?”

“這有什麽問題?”鬆田陣平說,“還是說,得換佐藤來?”

警察搜身一般由同性進行,他們此次出來正好一男一女兩位警察。他語氣乍聽上去是體貼,實則是陰陽怪氣質疑麵前之人的性別。

……

101房間裏,安格斯特拉一回來就開始換衣服。

“有點麻煩,不過談不上危險。”

他一邊回答諸伏景光的問題,一邊拿下外套,脫掉身上的浴衣。

寬鬆的黑色浴衣掉落在他的腳邊,失去繃帶的遮掩,滿是疤痕的右臂再次暴露出來。

諸伏景光微蹙起眉頭,不管看幾次,他始終無法習慣。

“組織成員出行不會帶重要的紙質資料,他手機上的消息,我在昨晚幫他清理過一部分。除了那些偽裝成日常物件的微型炸彈,阿佩羅身上沒有帶其他危險物品,以他的技術水平,一般人根本看不出那些是炸彈。”

諸伏景光回憶起他們昨天上午相遇時,阿佩羅隻帶了一個不大的背包。下午去別墅,阿佩羅拿走那本剪報本,好像還往裏麵塞了什麽東西,但因為距離較遠,他沒有看清。

……不,這些不是關鍵。

關鍵是鬆田根本不是一般人,他有很出色的洞察力,還正好專業對口。

“你不用擔心任務,有我在,不會讓你拿到代號後的第一個出差任務失敗。”安格斯特拉安慰他一句,“琴酒提醒過我,近幾年日本莫名其妙的凶殺案變多,經常有路過的組織成員卷入,遇到後正常配合警方調查就行,不需要刻意避開,故意躲開反而容易讓人起疑。”

諸伏景光見安格斯特拉沒懷疑他的用心,暫時鬆了口氣:“可是看剛才他對警察的態度,總感覺他不會好好配合調查。”

“阿佩羅不是一言不合就隨便動手的殺人狂,他這次不配合,是因為他不喜歡鬆田警官。”

諸伏景光想了想鬆田陣平的相貌,又想了想安格斯特拉說過阿佩羅也是顏狗。

“他很討厭警察?”

顏狗和顏狗之間也有不同,有些喜歡別人的臉,有些癡迷自己的臉,有些可以為臉無視對方身份,有些大概就不行。

“不,隻是針對鬆田警官而已。昨晚在你去洗澡時,阿佩羅跟我說了不少,跟三年前的一個案子有關……”

諸伏景光一怔,他沒想到自己稍微走開一會兒,就錯過了重要的信息。

而且聽到這個時間點,他忽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三年前你應該在日本吧?那你大概聽過那起高級公寓炸彈威脅事件——就是阿佩羅昨天在別墅裏提到的那個。”

“當時那兩個炸彈的確是他同學製作安裝,並以此去威脅警方勒索。但炸彈最初的設計者,其實是……”

……

嫌疑人穿的是浴衣,身上其實沒多少藏東西的地方,可惜正常流程還是要走的。

鬆田陣平看到這個囂張的家夥敢怒不敢言,心情並沒有感覺到多爽,甚至相反,他對他的警惕再次提高了。

搜身結束,接下來是去檢查包裏的東西。

鬆田陣平拿過包,山尾洋介在那裏冷冷地盯著他,他對這種視線視若無睹,拉開背包的拉鏈,將裏麵的東西一件接著一件取出。

背包裏東西不多,除了一點換洗衣物,還有一本很厚的本子。

鬆田陣平拿著它,回頭正對上山尾洋介的目光:“我能不能打開查看?”

不知道是哪個字觸動了麵前的男人,鬆田陣平看到他忽然裂開嘴,露出了一個比在旅館大廳時更加譏諷的微笑。

他居高臨下的看著他,沒有說話,給了他一個無聲的答案。

明晃晃的惡意猶如尖刀,鬆田陣平的直覺告訴他裏麵或許有什麽他不該看、或者看到後會大受刺激的東西,但他沒有猶豫,仍然把它翻開。

書頁刷刷翻動,上麵貼著大小不一的剪報。在他翻過某一頁時,有什麽東西掉了出來。

好像是一份折疊起來的設計圖。

“……”

心裏的警報拉到最大,鬆田陣平伸出手去拿那份圖紙,他的手指在碰觸到有些陳舊的紙張時無意識蜷縮了一下,接著嘩地一聲把圖紙展開。

一張夾在裏麵的照片悄無聲息地滑出,如一片枯葉緩緩落到床單上。

但鬆田陣平看不到,他的注意力完全被這張圖紙上的畫麵吸引,連自己的呼吸都要忘記了。

——這是三年前的那起案件裏,他拆掉的那個炸彈的圖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