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井秀一開始回憶自己在安格斯特拉麵前的人設。

——諸星大,二十六歲,為父還債進的組織,單身。

別說妻子或女朋友,他來日本後接觸認識的女性,隻有宮野姐妹外加溫泉旅行裏見過的庫拉索。

最多再能加上幾個收租時遇到的老板娘,可他們僅限出錢與收錢的關係,他隻記得她們名字、具體租金和店鋪位置而已。

……所以為什麽安格斯特拉要對他說這些?

赤井秀一想到安格斯特拉的作風,有問題可以當場問,不過他沒直接提自己,提到某兩位不在場的人。

“你對另外兩個也說過這種話嗎?”

如果對三個手下都說過那就沒什麽,如果隻對他一個說……

“沒有,隻是我的直覺告訴我,你最可能有這方麵的問題。”

安格斯特拉說話時直視著他,目光毫不躲閃,完全說的是真心話,然而這個答案不能讓赤井秀一滿意。

難道是波本在安格斯特拉詆毀過他?

赤井秀一直接鎖定唯一懷疑對象。

安格斯特拉對他的想法一無所知,他朝旁邊一掃,然後對風戶京介說:“風戶醫生,你回去工作吧,不用送我們,樓下的警察可能要上來找屍體了。”

風戶京介沒有詢問他是怎麽知道的:“好的,那我先走一步。”

赤井秀一看著這位組織醫生快速離開的背影,奇怪安格斯特拉是怎麽知道警察要來的,這個年紀輕輕的組織小上司,好像永遠對別人行蹤了如指掌。

“波本馬上要到了,我乘他的車回去,你方便自己回去嗎?如果不方便,我問問波本能不能送你一程。”

赤井秀一本能地想要搖頭,可是一想到這種行為可以惡心到波本,又改成點點頭。

波本是個十足的兩麵派,如果是安格斯特拉提出讓他送“腿部受傷”的自己,他肯定拉不下臉來拒絕,哪怕再心不甘情不願,也隻能老實送他回去。

“那就麻煩他了。”

隻是可惜了,這突然冒出的案件影響了他原本想和安格斯特拉聊一聊的計劃……

兩人走到樓梯口,赤井秀一提出走樓梯下去比較快,結果被安格斯特拉以“你腿部韌帶傷到了”為由一口回絕,拉著他去搭乘電梯。

站在電梯轎廂裏,赤井秀一忽然想到的一件事

——不是他遇到的電梯事故,是他上午即將進入電梯時,收到的一封來自詹姆斯的秘密郵件。

【最近注意安全,CIA在組織裏或許還有一名臥底。】

這份郵件的意思很簡單:讓赤井秀一注意別被組織裏的CIA臥底找到並背刺。

臥底,就算來自同一個國家,隻要是不同機構或不同部門,出賣其他同僚。踩著他們屍體上位是司空見慣的事。

尤其是CIA,他們和FBI本就不和。他們已經損失了一名臥底,完全不會介意賣了FBI的臥底,去為另一名鋪路。

————

醫院四樓,鬆田陣平在走廊窗口附近給目暮警官打電話。

原來是失蹤案,所以他們這次過來的隻有兩個人。然而在演變為一起手段殘酷的凶殺案後,人手頓時嚴重不足。他先是向目暮警官說明了這次案件的殘酷程度,並告訴他這個案子已經找到凶手。

“佐藤對犯人進行了搜身,並且詢問遺體其他部分的下落,可犯人沒有透露。”

這是鬆田陣平進搜查一課後,遇到的第一個這麽殘忍的案件。

尤其是凶手把剝皮去肉取光內髒的骨架就放在辦公室裏,這讓膽子很大的鬆田陣平,都不想去細思她的想法。

電話那頭的目暮警官歎了口氣:“辛苦了,把她帶來警局吧,醫院這邊我會讓其他人來搜索。”

“好的。”

鬆田陣平掛斷電話,目光落在窗外。

這邊正對著醫院前的街道,他可以看到上麵經過的行人。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大部分人可以休息,但警察、醫生這種特殊性質的工作是全年無休的。

鬆田陣平正想收回手機回去通知佐藤美和子,眼角餘光卻忽然掃過一抹白色停在醫院前。

那是一輛白色馬自達,一個他非常眼熟的金發混血男人從車上下來。

是降穀零。

時隔半年再見到這位警校舊友,鬆田陣平還沒來得及高興他這段時間安然無恙,就看到剛才在診室裏見過的兩人走到車邊。

……

降穀零隱約察覺到有人在看著自己。

然而沒等他去查看到底是誰,安格斯特拉和諸星大就走了過來。

“……”

見到完好無損的諸星大,降穀零嫌棄的目光從他的針織帽一路掃到他的腳。

雖然早從諸星大可以跑到那麽遠的醫院裏判斷出他受傷不重,在真的看到他沒有大礙後,降穀零仍然感到失望。

……果然皮糙肉厚的,就跟他的臉皮一樣。

“你怎麽換衣服了?”安格斯特拉盯著他身上的外套看。

見安格斯特拉說話,安室透徹底無視掉諸星大:“穿和服木屐開車很不方便。這件外套是你在巴黎為我挑的,配著這樣的毛衣和褲子穿好看嗎?”

在巴黎期間,安格斯特拉不止為雪莉購買了名牌包,也為他和蘇格蘭購買了男士服裝。

安格斯特拉連連點頭,目光裏滿是欣賞——安室透對這樣的目光感到滿足,他謙虛一笑,然後挑釁地看了一眼渾身黑、還戴著頂毫無美感針織帽的諸星大。

莫名被挑釁的諸星大一怔,一臉嫌惡地把頭扭到一邊。

一陣冷風刮過,降穀零感到些許違和感。

他對自己相貌其實不怎麽在意,為什麽要像個靠顏值上位的小白……小黑臉一樣,見到安格斯特拉這個注重相貌的組織上司,就脫口詢問他對自己目前外表的看法?

“波本,你的圍巾還給你。”

安格斯特拉解下脖子上的圍巾,重新繞回的降穀零脖子上。

“!!”

降穀零正在走神,重要無比的脖子被突然碰到,他寒毛豎起,後背瞬間緊繃起來!

但在看清是安格斯特拉後,他握緊的拳頭慢慢鬆開。

“你這件外套比我的薄,而且裏麵也沒穿高領毛衣,圍巾還是你戴著吧,著涼就不好了。”安格斯特拉對他說道。

降穀零別扭地嗯了一聲,轉身替安格斯特拉打開後排的車門。

就在這時,他又感覺到了上方有打量他的視線。

這次沒有人打斷,降穀零猛地一抬頭,與那位“窺探者”的目光對了個正著。

——是鬆田陣平。

熟悉的卷毛、熟悉的墨鏡與熟悉的黑西裝,過去的警校好友拿著手機,站在四樓的窗戶後。

他看著他,他也看著他,兩人就這樣隔著四層樓的高度,以完全無法看清對方表情的遙遠距離,默默地對視著。

……

樓上的鬆田陣平,在身後佐藤美和子的催促下,先一步收回視線。

“你怎麽了?”

敏銳的佐藤美和子注意到鬆田陣平的表情有些奇怪。

“……沒什麽。”

想到剛剛用手機攝像頭放大後看到的畫麵,鬆田陣平心情複雜。

他不能向任何人透露他在這裏遇到過降穀零,很多臥底就是在親友不經意的打招呼或談話中暴露的,不說幫什麽忙,他至少不能去拖累他。

……不管他看到昔日驕傲的好友露出如家養犬般討好他人的表情有多難受,他都不能向別人吐露一分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