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白夜越想越覺得可行。

他想要告訴安室透這個安排,結果一扭頭,就見他盯著蘇格蘭收起那幾本書。

那雙紫灰色的眼睛像是在發光,眼神裏流露出探究和向往。

境白夜看在眼裏感到奇怪,他在路人身上完全做不了眼神解讀,隻能憑借對方身上是否有殺氣和惡意去判斷他們心情,但對安室透卻輕易做到了。

……是因為他得了解離症,自己開始更加關心他了嗎?

“安室,在你得到代號後,我想把你培養成一個不亞於專業特工的情報人員。”境白夜開口道。

這話一出,安室透立刻轉頭朝他看來。

“情報人員……你指我嗎?”他不可置信地確認。

境白夜把他所有的表情與眼神變化盡收眼底,他怎麽感覺他不僅不開心,反而有點……心虛?

“後勤輔助有蘇格蘭,諸星可以負責動手,他不怕殺人和警察……”

在境白夜說話時,蘇格蘭也看了過來。

“我的定位比較複雜,可以在後方控製電腦或手機進行遠程協助,可以拿槍或狙擊槍在最前方作戰,就是不怎麽擅長演戲,無法偽裝後潛入任務地點去獲取情報……”

境白夜想起係統對他演技的打分,在經過超嚴格的專業培訓後,終於勉強升到了c級。

“偽裝潛入……”蘇格蘭皺眉,“就像貝爾摩德今晚做的這樣?”

境白夜點了點頭,然後歎氣道:“我完全做不到,不止演技不行,臉上還有這樣的缺陷,很難完美偽裝成別人……但有時這種任務很重要,必須有人去做。”

他走到安室透的床邊,注視著那張英俊的混血麵孔,伸手摸了摸那頭如黃金般的天然金發,很快就把手收回。

“而且我剛才又想了想……蘇格蘭的擔心是對的。”

境白夜在美國期間主要任務是學習,直到去了法國,他才進一步看清了組織是怎麽樣的存在。

他隻要有錢就行,前兩世的積累外加係統的輔助,沒有難得倒他的任務,可其他人就未必了,組織對他們是絕對的高壓危險環境,心裏的黑暗麵和戾氣會擴大。

琴酒找臥底是為了組織考慮,某些人找臥底是為了把曾經踩在他們頭上的人扯下來折磨。

“組織內部保密性很強,即使是成員之間都未必互相認識。某些成員有著過剩的好奇心,會隨機打上一些酒名搜索看有沒有人,隻是內網有嚴格的權限限製,他們隻能查到和他們一起執行過任務的成員的部分資料。”

境白夜回憶著組織內網的情況,作為這段時間在升級內網的主要負責人,他很清楚上麵有多少東西。

內網權限大過一切,要是查多了不該查的,琴酒會在百忙之中殺上門,或是找人殺上門。

“但是有一部分人例外,比如組織內的臥底或叛徒。”

病房內一下子靜得可怕。

境白夜想起了自己在被炸房後登錄組織內網,搜索潘諾後看到的畫麵。

潘諾的照片上劃了一個大大的叉,最下方標注著【dgse臥底】,旁邊寫著【處理者:安格斯特拉】。

那個叉是猩紅色的,交叉點正好在潘諾的脖子,像是要把他的頭斬下來。

境白夜繼續說,他發現自己聲音有些幹澀:

“他們的資料是徹底公開的,隻要能登錄內網並知道代號,誰都可以看到。”

……包括他們是被誰殺死的,組織內網也會有明確的記錄。

“所以安室仍然會有麻煩。”

換而言之,如果有成員意外手賤去搜索了“pernod”,他們不會被權限卡主,會看到掛在上麵的照片和臥底標簽。

如果這人剛好在組織內碰到安室透,或者是個容易透露情報的大嘴巴,那安室透這個多災多難的手下會迎來更多次無妄之災。

組織不許代號成員間內鬥,但允許彼此試探,一次兩次就罷了,要是次數一多……

蘇格蘭和安室透也很快意識到了這點。

尤其是安室透,作為當事人,他臉色更黑了。

境白夜低頭看著他,注視著那張他喜歡的臉,語氣溫和:“你不用擔心,我會教蘇格蘭黑客技術,同樣會教你一點東西,幫你避開這些沒必要的麻煩。”

安室透一愣,緊接著眼睛一亮,眼神隱隱透著興奮,就像看出敵人露出破綻的警犬。

……這是另一個安室透。

在安室透身上能眼神閱讀理解超常發揮的境白夜很快做出判斷。

他發現自己不止能讀懂安室透的眼神,有時能光靠眼神就認出他處於哪個人格。

安室透其中一個人格像警犬,敏銳,堅韌,有毅力,會緊盯敵人;另一個是忠犬,溫柔,黏他,在意他,把他視為一切。

“你打算教我什麽?”他問道。

“化妝和易容——我會教你這兩種技巧,方便你未來去執行那些潛入任務,也方便你……”

境白夜說到這裏一頓,這次他伸出的手,摸上了安室透的臉。

“……去成為一個神秘主義者,以虛假的麵容和詭異的行蹤,出現在組織其他成員麵前。”

貝爾摩德在組織裏被稱為神秘主義者有兩個原因。

第一,她每次執行任務會以不同人的假臉出現,為此還有外號“千麵魔女”;第二,她行蹤很難被敵人甚至自己人捕捉到,她幾乎不會告訴隊友她正在幹嘛。

琴酒很討厭她這點,境白夜卻覺得這樣不錯。

貝爾摩德的真麵目特殊,不能隨意被組織的人看到,這種行事作風對她是一種很好的保護。

既然他打算把安室培養成情報人員,可以試著讓他也走這條路。

“你會易容?”蘇格蘭有些驚訝。

“當然會。”境白夜一邊說著,一邊模擬出蘇格蘭的聲音,“還有變聲,這也是偽裝成另一個人的關鍵……不過這比易容難,再加上有道具可以輔助,就沒必要學了。”

“雖然安室是我的手下,但我不能保證他未來的任務百分百由我安排,他可能被調走去執行其他任務,能改變麵容是對他身份的保護。”他繼續說。

境白夜當前權限為a級,能從他手上借人的隻有boss與其他幾個a級權限的。

琴酒和貝爾摩德已經試探過,日後不會故意找茬,朗姆……幾個月後去法國,可以見見這位有著英俊靈魂的前上司。

他俯下身,輕輕抱了抱安室透:“我會盡力保護你的。”

剛才安室透擔心,這樣的相貌給他帶來麻煩。

境白夜很喜歡安室,也很喜歡這張臉。

他不希望安室透因為長得像潘諾就遭到無端的懷疑和試探,所以他決定幫助他把真正的模樣藏到層層麵具之下。

隻要時間一久,就沒人分得清他的真容和假麵了。

————

晚上10點23分,橫濱市山下町。

貝爾摩德在槍口上輕輕一吹,步伐輕快地繞開地上的屍體,沒有留下任何痕跡離開公寓。

琴酒手裏拿著手機,耳尖地聽到下樓梯的聲音,立刻抬頭朝那裏看去。他隔著保時捷的車窗,看到貝爾摩德下樓後朝車走來,熟練地拉開後車門上來。

他用諷刺的口氣誇獎:“看來大明星的光鮮生活沒腐蝕掉你的身手。”

他曾經聽安格斯特拉勸貝爾摩德不要再執行危險的任務,如果要殺人,他替她去完成……先不論那個小鬼企圖對那位先生的安排指手畫腳,光是他把組織內赫赫有名的魔女視為保護對象這件事,就讓他想發笑。

貝爾摩德收起手槍,摸出一根女士香煙叼上。

她半探出身體取走琴酒右手邊的點煙器,點燃口中的香煙,緩緩吐出一口白煙。

“還有哪個?”她平靜地問。

“西尾正治和伊東末彥已經處理掉……”伏特加拿出手機查看,“剩下一個叫‘清水麗子’的女人,我把照片發你。”

西尾正治,因為蘇格蘭威士忌曾經來過橫濱,安格斯特拉曾經調動過他幫忙跑腿。

他本來是橫濱海洋大學的大學生,加入組織後成績平平,這次竟然膽大包天到夥同另外兩名同學去搶劫銀行。

貝爾摩德拿出手機查看,見到照片時挑了挑眉。

“人如其名,挺漂亮的女人啊。”

西尾正治在死前說出不少東西,比如這次搶劫案,就是清水麗子挑唆他們——他和另一個對她有好感的男同學幹的,事後更是把錢獨吞了大半

同樣玩弄舔狗玩得順手的貝爾摩德,隱約看到了同類的氣息。

琴酒對這個毫無興趣,他眼裏不分男女老少美醜高矮,隻有boss、老鼠、廢物與非廢物。

他提醒貝爾摩德:“那位先生讓你給他發郵件報告近來的情況。”

貝爾摩德愣了愣,臉上露出不同於組織魔女的表情,手指按向鍵盤。

伏特加握著方向盤,小心翼翼詢問琴酒:“大哥,那我們……”

“先等等。”琴酒頭也不抬地說。

保時捷內很安靜,琴酒靜靜地抽煙,目光落在窗外,伏特加也保持著沉默,作為疑心病極重的琴酒的小弟,他很清楚哪些時候需要閉嘴。

大概五分鍾後,貝爾摩德放下手機。

“走吧,去下一個地點。”

琴酒沒有問她和那位先生交流過什麽,他握著自己的手機:“我會找人來處理這三具屍體。”

“不,隻有兩具。”貝爾摩德阻止道,“那位清水麗子小姐,我或許可以和她好好交流一下。”

“……”

琴酒抬眼,通過車內後視鏡掃了眼貝爾摩德,她臉上又是那種神秘主義者的討厭笑容。

……

清水麗子居住的公寓更為豪華,底下安保措施更加完善,但這對貝爾摩德不是難事,她很快就混了進去。

琴酒待在車上,享受這難得的清閑。

這次貝爾摩德坐了那麽久的飛機,換平時早就去酒店休息了,結果今天又是跑去試探那小鬼的手下,還要替他處理任務,竟然沒半句怨言和調戲……

要是她其他任務時候也這麽少說話多幹活就好了。

不過這隻是琴酒想了想,不到一秒,他就把這愚蠢的念頭踢出大腦。

貝爾摩德身份特殊,她被那位先生撫養長大,平時他很難叫得動她,她幹什麽全看她樂不樂意。

那位先生對她的態度很奇妙——對,隻能用奇妙形容。

說是對女兒的關愛,卻從沒把她放在安全的地方好好保護,仍然會給她一些危險任務;

說和其他成員一視同仁,又給她過度的自由,組織任務想做就做,失敗找人接手,完成給錢,不想做也隨便她,去協助她明麵上的明星事業。

是一種真·完全順著你的縱容,不會用“為你好”把她強塞到她不想去的地方。

“大哥,貝爾摩德打算留著那個女人幹嘛?”伏特加開口問道。

琴酒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嚇得這個大塊頭小弟渾身一個激靈,立刻低頭閉上了嘴,像個剛出生就被扔到雪地裏哆嗦的鵪鶉。

他對小弟的腦子感到了一種連氣都懶得氣的無奈。

貝爾摩德本來對清水麗子和另外兩個一視同仁,但在和那位先生交流後改變主意,那麽極有可能是那位先生吩咐了她什麽。

而這個任務本身是安格斯特拉的,那個小鬼手裏還有一個重要任務——找三個臥底送出去。

安格斯特拉不可能把他三個已經在組織露過臉的手下送出去,所以以後和他扯上關係的家夥,不管男女,隻要臉長得好看一點的,都有可能是被他送出去的人之一。

琴酒本身是一位多重臥底的接頭人,同時親手處理過很多臥底,知道各種各樣臥底暴露的原因。

麵對一位疑似的臥底候選人,不負責此任務的琴酒自然不會多問,也會阻止小弟去多看多問。

有時見過臥底的人越少,他們/她們的身份才越安全,豬隊友比對手更可怕。

像赫雷斯那種去警察廳後被境組扔去跨區追查爆炸案凶手、去動物園後被警察廳扔去調查綁架案……身為臥底,比誰都拋頭露臉,那家夥到現在也沒暴露是個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