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藤美和子駕駛著馬自達,在一處紅燈前停下。

副駕駛座上的鬆田陣平翻看著資料,他從其中抽出一張放在最上麵,對實物照片與初版設計圖進行對比。

先是東都環狀線,接著是米花市政大樓,這起爆炸案是近年東京都最嚴重的爆炸案,沒有之一。

爆炸案造成了民眾的嚴重惶恐,迫於輿論壓力,上層催促搜查一課盡快解決案子,目暮警官一大早就找來了工藤優作來幫忙。

原來的鬆田陣平對這一舉動有些不滿,覺得警察不該把案件詳情告訴外人,但工藤優作真的很有本事,他在看過兩起爆炸案以及最近幾起縱火案的詳細資料後,就判斷出極有可能是森穀帝二幹的——因為這些案子的建築物全是他早年的作品。

“我曾經參加過他的下午茶會,看過這些建築的照片,連帶這座得獎的大橋在內,他有意把它們放在最靠裏麵的位置。”

“他是一位嚴苛的藝術家,這樣的人多少有些偏執,會比普通人更難容忍自己的作品瑕疵……”

工藤優作的冷靜發言讓搜查一課找到了方向,一些人去查森穀帝二的下落,一些人去他設計的其他建築物看情況。

佐藤美和子和鬆田陣平負責的就是米花町6丁目6番地的那套別墅。

在出發前,工藤優作還特意提醒,這棟別墅需要警方謹慎對待。

“目前被燒或是被炸的建築物,全是他30歲前設計的作品,和他30歲後的英式風格完全不同。這套別墅雖然整體上是英式左右對稱建築,但因為開發商的擅作主張,對庭院部分進行了修改。”

“所以我懷疑,這棟他不久前設計、卻陰差陽錯同樣沒有對稱的建築,也會是他的目標。”

於是鬆田陣平帶上了拆彈工具。

他的手裏還有一份環狀線以及市政大樓內炸彈的照片,同一凶手製作的炸彈不會相別太遠。

“還有多久到6丁目6番地那棟別墅?”他問道。

“10分鍾左右。”佐藤美和子目光直視紅綠燈回答。

鬆田陣平低頭繼續查看那套房子的信息。

據說買下房子的屋主是外國人,付款賬戶是外國銀行,開發商說是個外國男人驗收了房子。

可是警方打了買家留下的聯係電話,對方始終沒有接聽。

鬆田陣平有點頭疼,在警方沒有搜查令的前提下,他們無權闖入居民家,要是別墅裏沒人就更麻煩了,尤其屋主極有可能是外國人,萬一鬧到上麵去……

“吱嘎——”

佐藤美和子突然一個急刹車,強大的慣性讓鬆田陣平身體往前倒去,被安全帶緊緊拉住。

“那裏有黑煙!”

“!”

她的話讓鬆田陣平顧不得說其他,探身朝遠處看去。

這片地區的別墅剛造好不久,再加上價格昂貴,入住率不是很高,他在來的路上觀察過附近一片別墅門前是否有名牌,結果隻有寥寥幾戶。

高高的圍牆能夠阻攔笨手笨腳的小偷或是街邊路人的目光,那股向上飄起的濃煙在藍天下格外醒目。

佐藤美和子咬緊牙關,意識到可能晚了一步,頓時一腳油門踩到底,馬自達飛一樣衝出;鬆田陣平又被慣性拉得重重撞到椅背上,他嘖了一聲,快速拿出手機通知在警視廳留守的其他同事。

警視廳之花有著一流的飆車技術,兩人很快就到了目標別墅前。

馬自達剛停穩,鬆田陣平第一時間拎著拆彈工具下車,他抬眼一看,發現鐵門竟然是開著的。

房主在家忘了關門?路人好奇進去了?還是犯人還在裏麵?

這一瞬間,鬆田陣平心裏閃過很多猜測。

黑煙是從建築後方、大約是後院的位置升起的,他聞了聞空中這股刺鼻的硝煙味,一把攔住想往裏麵趕的佐藤美和子:“你在這裏,我先進去。”

佐藤美和子一怔,懷疑的目光落在鬆田陣平身上。

“裏麵或許還有炸彈,交給我處理。”他完全收斂起平時那副閑散的態度,“我已經通知了目暮警官他們。你守在這裏,如果有奇怪的人出現就攔住對方。”

佐藤美和子看向打開的鐵門,點了點頭,摸出手機提前叫救護車。

……

事發突然,鬆田陣平沒有穿防爆服,因為時間緊急,他沒有多猶豫就進入麵前可能裝有更多爆炸物的別墅裏。

前麵的花園和建築物是很典型的英式風格,站在入口處看左右完全對稱,和設計圖上幾乎一模一樣。

他沒有多耽擱,快速繞過建築,朝發生爆炸的方向趕去,然後——

“?!!”

鬆田陣平腳下猛地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幸好及時穩住身體。

他回頭看去,竟然有個人麵朝下倒在拐角處。

鬆田陣平看過森穀帝二教授的照片,體型上和這個倒下的人完全不像,看這個後腦勺……他怎麽覺得有點眼熟?

……好像是昨天那個被降穀抱著不撒手的少年?

發生爆炸的是後院,是一座典型的枯山水庭院——以砂和石為主,不像西式花園種有很多綠化植物——爆炸發生後沒有引起火災,隻是在那裏炸出一片坑坑窪窪的土地。

不糟糕的情況讓鬆田陣平勉強多用了幾秒去看那個少年。

黑發,身形消瘦,一米七出頭,側臉圓潤……

他記性不錯,在盯著那個後腦勺以及側臉看了幾秒後,越發確定這就是自己昨天看到的人。

意識到這點的鬆田陣平更加奇怪了。

為什麽這個少年會在這裏?這棟別墅是他的家?

為什麽隻有他一個人躺在這裏,昨天跟在他身邊的降穀到哪裏去了?

鬆田陣平一邊做著種種猜測,一邊跑到少年身邊蹲下,發現他身上沒有血、不像是因為爆炸受傷後,他將他身體小心翻了過來。

這是一張比他預想的還要年幼的、大概是初中生年紀的臉。

鬆田陣平看著他,眉頭微微皺起。

這個少年和當了臥底的降穀零待在一起,昨天降穀零還做出那樣的動作,就為了避免他看到自己……這證明他極有可能和犯罪組織有關。

那自己這個警察——尤其是和降穀同期的警察——和他接觸,說不定會給自己和那個金毛混蛋帶來什麽麻煩。

可是……

鬆田陣平注視著昏迷的黑發少年,那張臉蒼白得嚇人,腦袋歪在一邊,氣息極為微弱。

他前幾天還待在爆炸物處理班,畢業兩年最大的痛苦和挫折是發小的死亡,平時麵對最多的是炸彈,不像搜查一課麵對惡性案件和各種人性醜惡,也不像臥底必須步步謹慎、不能輕易付出信任。

他本人不擅長處理彎彎繞繞的職場關係,懶得去曲意逢迎,喜歡直接表達,完全不怕得罪人。

因此除了警校時期的四位好友,鬆田陣平在成為警察後沒交幾個新朋友。

職責告訴他——作為警察,平時再不喜歡麻煩的小鬼,也不能見死不救,就算是罪犯,也該把他交給法律去審判,而不是漠視他的安危。

就像兩年前的諸伏景光,他從爆炸裏救下害死父母的外守一,不是冷眼看著他被炸死……雖然這貨幾周前逃獄,腦袋被割掛在警車上,死得更慘了。

何況這個小鬼不像是那種冷血少年犯,昨天在車站,作為未成年的他反過來去安慰身為成年人的降穀零,完全沒注意到降穀當時眼神有多冷漠,像個徹頭徹尾的傻白甜……

最終,鬆田陣平還是說出了口:“喂,你沒事吧?”

————

原地去世,絕對是境白夜得到的最坑技能。

最大作用是嚇到周圍的人,其他地方毫無用處,哪怕花10000點獎勵點升到二級,激發概率也隻是從4.44%降到1.44%,依然有觸發的可能性。

就像這次,他在庭院被炸後推開門跑進去,見到那一地狼藉,技能瞬間觸發,他再次倒地。

要說有什麽改進的地方,就是技能升級後,他可以旁觀身體周圍發生的一切——就像七年前他觀察原主時一樣,靈魂作為旁觀者待在一邊。

境白夜飄著去檢查,發現沒他想的嚴重後鬆了口氣;但他打開係統地圖,看到地圖上顯示還有一顆離房屋很近的炸彈後,立刻就急了。

他一邊鞭屍著爆炸犯,一邊多戳了係統好幾下:【我要怎麽才能醒來?!】

【……聽到關鍵詞,或是等技能效果自然過去。】係統弱弱地說。

【那要多久?】境白夜看著地圖上的紅色方塊,第一次用這樣不客氣的語氣對係統說話,【還有10分鍾另一顆炸彈也要炸了,難道要我親看著房子再次被炸嗎?!】

如果境白夜仍然在身體裏,他想他的眼睛肯定已經急紅了。

這種感覺——這種看著房子即將爆炸,自己卻無能為力的感覺,實在是太糟糕了。

他仿佛重回14歲生日的那一天,麵前發生的一切,也在和那一天漸漸重合。

他寧願再被割444刀,這次連內髒一起片了,也不想房子再次被炸!

這棟房子是貝爾摩德買給他的,是她給他的重要禮物——而且他未來要和蘇格蘭與安室透一起住進去!

境白夜急得原地打轉,他完全不管倒在地上的身體,目眥欲裂地盯著另一顆炸彈的所在地。

他應該再升級一下這個該死的技能,1.44%這個概率,對他這種運氣有時極好、有時極為糟糕的人來說,還是太容易觸發了。

“哐當——”

就在境白夜心急如焚時,遠處的別墅鐵門被人重重推開,他下意識朝那裏看去,隻見一個黑色西裝的男人跑了進來。

男人跑過拐角,被他倒在那裏的身體絆了一下,趔趄幾步後穩住身體,朝他看去。

境白夜飄過去在他耳邊喊:【別管我——炸彈,那裏有炸彈!】

然而男人根本聽不見他的聲音,他在他身邊蹲下身,把他的身體翻過來:“喂,你沒事吧?”

【係統,你能讓他聽見我的聲音嗎?】境白夜著急地問道。

【……抱歉,做不到,除非你抽到靈魂相關技能,否則你這種狀態別人是感覺不到你的。】係統聲音更弱了。

這時又一個人從外麵跑進來,這次是一個穿著職業正裝的短發女人。

“你怎麽進來了?”男人驚訝道。

“我叫了救護車,實在不放心就進來看看。”女人在他身邊蹲下,“這男孩是怎麽回事?他被炸傷了?”

“我不清楚,進來時他就倒在這裏。”

男人起身脫下西裝外套,疊起後墊到他的腦袋下麵:“你先照看他一下,我去檢查庭院裏還有沒有其他炸彈。”

“好!”

女人很爽利地答應,她抬手摸了摸他的鼻息和脈搏做初步檢查。

“…………”

境白夜愣愣地看著這一幕,他不知道自己此時是什麽心情。

大悲大喜?大起大落?

因為整個人……整個魂都傻了,境白夜沒有跟在那個男人的身邊看他去拆彈,他留在原地,看這個短頭發、長相好看的女人。

他看到她摸出手機,拿臉夾在肩膀上,手上繼續對他的身體動作。

“我和鬆田已經到了米花町6丁目6番地,這裏剛剛發生了爆炸,在現場發現一名昏迷不醒的少年,鬆田正在搜找炸彈,需要爆炸物處理班……”

“——佐藤,不用了,我找到了。”

短發女人一頓,改口道:“鬆田說他已經找到了炸彈。”

爆炸物處理班……他們是警察?

境白夜看了佐藤一眼,安安靜靜地飄過黑煙,來到那個叫做鬆田的男人的旁邊,蹲下來看他拆炸彈。

鬆田打開蓋子,查看裏麵的線路,簡單一掃後露出自信的笑容,然後打開身邊的包。

“怎麽樣,鬆田——可以拆掉嗎?”另一邊佐藤提高音量詢問。

“可以……咳咳。”鬆田本來想大聲回答佐藤,但附近黑煙還未散去,他這一張口被嗆得連連咳嗽,“沒事,相信我。”

境白夜注視著那張臉,因為有實力而自信的男人果然是最帥的,何況這人本身就長得不錯,在拯救他房子時更是帥到滿身打滿聖光。

【係統……】他戳了戳係統,【等安室身體好了,我想帶他和蘇格蘭一起向這位警察道謝。】

【…………】係統詭異地沉默了。

【不過安室怕警察……】境白夜自己否定了自己的決定,【那我跟蘇格蘭說一下好了,他性格溫和有禮貌,一定會樂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