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4點44分。

4號急診手術室外,諸伏景光和安格斯特拉並排坐在那裏等待。

坐了近5個小時的諸伏景光緊握著手機,手術室上方顯示的【手術中】格外刺眼。

那麽多時間,足夠他了解事情的前因後果。

……

在趕去米花藥師野醫院的路上,諸伏景光打開車內收音機去聽米花市政大樓那邊的最新情況,又聯絡在警視廳的接頭人柴崎,讓他事後去跟進這個案件,拿到第一手情報。

他還沒到醫院,就從收音機裏聽到米花市政大樓救援人員終於進入大樓。

記者用驚奇的口氣說救援人員發現一樓還有一袋炸彈,上麵的倒計時停在10分鍾,傷員們全部昏迷,被集體安置在一塊空地上,他們身上的傷經過了最佳的緊急處理。

“不知道是哪位好心人幫了忙,或許等傷員醒來後,能找到那位無名英雄……”

諸伏景光想起通話時安格斯特拉對他說的話,他知道這是他做的。

從他家到醫院要半個小時,他飆車生生壓縮到了十幾分鍾。

他來到醫院4號門,一個護士等在那裏,她見到他,馬上帶領他從員工通道進入醫院,並告訴他安格斯特拉已經把傷員送過來了。

諸伏景光顧不上試探這家醫院是不是組織的產業,他隻問了降穀零的情況,然後就到了4號急診手術室門口。

安格斯特拉坐在門口的椅子上,見到他來,立刻站起來。

諸伏景光看到他穿著符合雪莉風格的衛衣,衣服褲子都很髒,臉上沾滿灰塵和血跡,臉色蒼白而呆滯。

“你受傷了嗎?”諸伏景光擔心地問。

安格斯特拉搖了搖頭,腦袋垂下來,聲音是壓抑著的顫抖:“全是安室的血,他拚命保護了我……”

諸伏景光一時間不知道該做出什麽反應。

他心情複雜地走上前,抬手擦了擦安格斯特拉的臉頰,然後將他抱在懷裏。

“這不是你的錯。”他安慰他。

……

從在電視上看到米花市政大樓爆炸開始,諸伏景光就處在精神高度緊張狀態。

他感覺不到疲憊,此時的他除了對手術室內發小的擔心,還有一種微妙的慶幸。

從安格斯特拉本人不知情地深入爆炸現場來看,這兩起社會危害性極大的案件和組織沒關係。

不止如此,他還阻止了更大的傷亡——

下午,是他發現了鐵軌上的炸彈;淩晨,是他拆掉了米花市政大樓裏的另一顆炸彈,救助其他傷員。

他做到了警察和公安沒做到的事,並且完成得非常出色。

諸伏景光很肯定,如果是其他組織成員遇到大樓被炸,會第一時間獨自逃跑,根本不會管同伴或手下。

哪怕是不錯的朋友,願意帶傷員一起逃亡,也絕對不會管炸彈和其他傷員。

更別提降穀零還特地問了大樓內其他人的傷亡情況,換成琴酒聽到這話,早已懷疑他是臥底把他一槍崩了,根本不可能留下救人。

幸好是溫柔的、在意他們的安格斯特拉在那裏。

手術仍然在繼續著,諸伏景光對身邊的監護對象輕聲勸道:

“要是你累了,可以回去休息一下,我守在這裏就行……”

這是他第二點慶幸的,他和降穀零同在安格斯特拉身邊,他能正大光明等在這裏,而不是像過去隻能偷偷打探對方的傷情。

安格斯特拉抬頭看了眼手術室,緩慢地搖了搖頭:“我不累。”

“那你要不要去換洗一下?”

安格斯特拉本人沒有受傷,可他衣服上滿是血跡,再配上那蒼白的臉色……如果這幅樣子被不知情的人看到了,會被光速架上手術床送入急診室的。

“……不用。”安格斯特拉頓了一下,補充道:“等安室平安出來了再說,現在我不能走開。”

諸伏景光看他這樣,沒有再勸。

很快他想起另一件事,語氣猶豫道:“安室受了很重的傷,組織那邊……”

組織裏像安格斯特拉在意朋友、關心手下的成員寥寥無幾,在底層訓練場時,他就聽過有人落下嚴重的殘疾或病根,被組織視為拖累清理掉。

降穀零這次傷得很重,他直麵了爆炸,他能留著氣進入手術室就已經是奇跡了。

代號成員重傷都容易被拋棄,何況是還沒拿到代號的……

想到降穀零告訴他的回憶之卵任務,諸伏景光忍不住歎氣。

他不指望發小能完成這個任務了,隻求他能平安渡過這次意外。

“不會有事的。”安格斯特拉語氣平靜。

諸伏景光看向他,他坐在他的右手邊,清晰看到了他此時的眼神。

平時的安格斯特拉純良——至少表麵純良——到完全不像組織成員,即使提到組織任務,他的眼神依然幹淨清澈,好像隻是完成了一次簡單的學生作業。

而他現在的眼神,仿佛一頭縮在籠中的猛獸。

冷靜,瘋狂……以及殘酷。

諸伏景光毫不懷疑,如果爆炸案犯人出現在他們麵前,安格斯特拉會殺死他——以非常殘忍的手段。

“……”

公安臥底看了看身邊的少年,又看了看緊閉的手術室大門,緊握的手指漸漸鬆開。

他忽然發現,自己不排斥安格斯特拉去那樣做。

意識到這一點的諸伏景光嚐試為自己找理由——為發小報仇,臥底不可能去阻止其他成員殺人,對無辜民眾製造爆炸案的極端分子應該付出代價,以及……

他被組織同化了,或者是,被安格斯特拉馴化了。

琴酒他們做這種事,不管是出於任務或是私情,仍然會讓他排斥;隻有安格斯特拉做,他不會有任何反對的感覺。

諸伏景光在心裏苦笑一聲,這時候,手術室上麵的燈終於熄滅了。

個子高挑的醫生走出來,取下口罩,他左眼下有一顆淚痣,氣質挺斯文老實的。

單看外表,諸伏景光完全想象不到他會是組織的成員之一。

安格斯特拉從椅子上蹦起:“他怎麽樣?”

“命保住了,至於身體行動會不會受影響,得看後續的複健醫療。”風戶京介沒拖拖拉拉,直接說出最關鍵的幾點。

即使有心理準備,諸伏景光仍然心裏一揪:“我知道了……謝謝你,醫生。”

旁邊的護士推著手術床出來,降穀零戴著呼吸機,雙目緊閉躺在上麵。

“接下來安室先生會被送去VIP病房觀察。”風戶京介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他傷勢很罕見,這樣的重傷卻沒有失血過多,皮膚外的爆炸灼傷也不明顯,但體內骨頭和內髒破損嚴重。”

“我急救時給他用了補血以及治療外傷的藥劑。”安格斯特拉突然說。

風戶京介一愣:“原來是這樣……”

他沒有多說什麽,諸伏景光卻暗暗皺眉,難道那是什麽組織內部開發的藥物嗎?

推床的護士小姐看向安格斯特拉:“安格斯特拉先生,您要一起去病房嗎?”

安格斯特拉站在降穀零的身邊,毫不猶豫地同意了。

諸伏景光沒有立刻跟上去,他看著風戶京介:“醫生,我有幾個問題想問你……”

他有意想試探一下,到底隻有參與手術的幾名醫護人員是組織的人,還是說整家醫院都是組織的。

米花藥師野醫院可是東京乃至全日本的一流醫院,擁有最好的醫生和醫療設備。

尤其是心療科非常出名,他記得很多警察都會來谘詢。

萬一真的是後者……那組織的勢力比公安預計的還要大,還要可怕。

————

米花藥師野醫院的VIP病房在頂樓。

跟酒店的高級套房差不多,有足足100多平米,除了洗浴間、衛生間、廚房和陪護室,病床附近有液晶電視和電腦,每天會有特供營養三餐。

“等病人醒來後,請按左邊這個按鈕,風戶醫生會來對他做初步檢查。”護士關照道,又指了下一扇緊閉的門:“那邊是洗浴間,如果您需要,我為您拿合適的換洗衣物。”

“安室換下來的那些衣物……”境白夜看著她。

護士露出專業人士的微笑:“請您放心,我們會處理好的。”

境白夜沒有繼續追問,這些為組織服務、救治成員的醫護人員們,在這方麵可謂經驗充足。

護士關照完就離開了,病房的門被輕輕合上,境白夜站在病床前,注視著安室透雙眼緊閉的樣子。

在做手術時他真的很擔心——擔心會不會救不回來,擔心自己在廢墟裏是不是耽誤了太久,擔心那些藥劑會不會不起效或是有什麽副作用……

境白夜沒有坐下,他渾身都很髒,他一邊等蘇格蘭過來,一邊拿出了手機。

所有的日本新聞媒體都在報道米花市政大樓的爆炸案,境白夜看到警方仍然在追查凶手,有點不爽他們的沒用,在看到傷亡情況後,稍微放鬆了一點。

他拆了炸彈,努力去救了能看到的所有傷者,算是完成了安室透的請求吧……

這時候蘇格蘭終於過來了,他把手術報告放在病床邊的櫃子上。

“安格斯特拉,你去洗一下澡吧,我守著安室就行。”他對他說。

這次境白夜沒有拒絕:“那你幫我向護士要一下幹淨的衣服。”

……

考慮到住院病人會不方便,洗浴間內有淋浴設施也有浴缸,旁邊的牆上安裝著把手和呼叫按鈕。

境白夜脫掉衣服,把繃帶暫時鬆開,整個人站在花灑下,把籠頭擰到最大。

溫水噴灑下來,打濕他的頭發,衝掉了他臉上幹掉的血跡。

他低頭看著腳下,瓷磚上的水從淺紅變為正常的透明無色,直到此時,他才真正放鬆下來。

【我就不該讓安室陪我來看電影的……】他囁喏著。

比起升級地圖的花費,他更加心疼躺在外麵病**的安室透,如果他沒帶他來看電影,現在的他們應該是坐在安全屋裏看爆炸新聞。

係統不知道該怎麽勸他,隻好提到其他事情:【宿主,你可以看一下你的獎勵點和新技能。】

【……嗯。】

境白夜無精打采地應了一聲,他有點希望自己能得到一個治療技能。

過去的他不在意,現在才發現這種技能有多重要。

結果他失望了——

【主動技能-龍爪拳:一種特殊的武術,借由強大的指力和握力,捏碎人的頭蓋骨就像捏雞蛋一樣簡單。

備注:雖然以頭骨舉例,但該技能無法直接對活人的身體使用。】

這是境白夜在【柯學無雙】後得到的第二個攻擊力較強的技能,而且沒有次數和環境限製,能完美彌補他在沒有顏狗之魂加成下的格鬥水平。

看到這個技能,境白夜心情稍微好了點,接著去看獎勵點。

為了升級係統地圖,他獎勵點徹底清空過一次,目前這些完全是他救人得到的獎勵點——18500點技能點。

每人500點,他總共救了37人。

1點獎勵點等於2000日元,500點就是100萬日元。

暗殺任務暫時不算,那些是位高權重的大人物。隻以普通人為例,他殺死動物園組織的外圍成員時一條命是10萬日元,因為節假日才翻到30萬。

救人……竟然能比殺人賺得多嗎?

算出差距的境白夜有點迷惑。

咚咚。

洗浴間的門被敲響了,蘇格蘭的聲音傳來:“是我,我來給你送衣服。”

境白夜連忙把淋浴間外的簾子扯上,遮住自己失去繃帶掩蓋的身體:“你直接進來吧。”

————

醫院提供的換洗衣服是很常見的便服,諸伏景光把衣服送進淋浴間,見到拉得嚴嚴實實的簾子,知道是安格斯特拉不想給他看到身體。

“衣服我放這裏了。”

“好。”

諸伏景光放下衣服後沒有離開,他站了一會兒,試探性地提到那個考核任務:“安室最近有任務嗎?”

“……有的。”安格斯特拉悶悶的聲音傳來,“我好不容易給他找到一個不需要殺人的代號考核任務,現在暫時做不了了。”

聽到他這麽直白地說出這件事,準備一堆話、想試探他口風的諸伏景光良心有點疼。

“不過沒關係,這個任務期限是半年,他可以養好後去。”

“要是那個公主後代在這期間回了法國……我會陪他一起去那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