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務員放下四份早餐就離開了,境白夜看向沒有離開的赫雷斯。

“請問你是……?”蘇格蘭開口道。

赫雷斯從口袋裏拿出警察證:“抱歉打擾各位用餐了,我是負責最近失蹤案的警官之一,伊澤潤。”

這還是境白夜第一次見到赫雷斯的警察狀態。

和琴酒那種一看就可疑的外形截然相反,赫雷斯氣質格外溫和,從頭到腳都透著一種迷之正氣——哪怕他手裏拿著把滴血的凶器,別人都不會第一時間把他當成凶手。

假警察真臥底看著比大部分警察都正氣凜然,境白夜想起安室透害怕警察,第一時間拉住他,往自己身後藏。

但安室透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說了一句:“沒事的。”

“昨天你們已經來詢問過了,而且那個失蹤的女孩……如果我沒看錯,她昨晚已經和家人一起回來了。”昨天上午被警察纏著問了半天話的諸星大一臉冷漠。

“我不是來調查的,是為了其他事情。”赫雷斯解釋,“昨晚我查過旅館入住記錄,又詢問了店家,他們說還有兩個未成年客人,其中一個看上去身體很糟糕。”

“這是針對未成年人的團夥作案,受害者有男有女,犯人還沒有抓到,考慮到前兩起案件就發生在附近,那些人極有可能再次作案……所以我得確認這兩位未成年人的身邊,有沒有可靠的成年人看護。”

境白夜聽完沉默片刻,戳了戳係統。

【這就是貝爾摩德說的……完全進入角色的演技吧?】

他的眼神、表情、語言都太自然了,如果不是提前知道赫雷斯的身份,如果不是他們昨晚就見過麵……境白夜真的會把麵前的男人,當成一個好心還好看的普通警察。

可惜赫雷斯受到人體實驗的影響比貝爾摩德還大,他無法查看他的各項能力,否則他真的想看看他演技是什麽等級。

【是啊。】係統歎氣,【宿主,這是臥底和情報人員的必備本領,你是永遠掌握不了的。】

過去貝爾摩德親自教過境白夜表演,他那時候的表現……

“人的眼睛是心靈的窗戶,一個優秀的演員能用眼神和微表情透露出很多感情……你觀察一下琴酒……琴酒你把槍放下,不要這樣捅小孩的臉……來,仔細觀察一下,他現在是什麽眼神?幾分冷酷,幾分不耐煩,幾分想殺了我?”

兩個人理論上會擁有四隻眼睛,可境白夜失去左眼,琴酒一隻眼睛被頭發擋住,於是他們兩個隻能兩目相對。

看了足足一分鍾,境白夜放棄:“……看不出來。”

為了不讓貝爾摩德難過,他很快補充道:“如果他想殺你的念頭更大,我一定會保護你的。”

對他的回答,琴酒嗤笑一聲轉身離開,貝爾摩德揉了幾把他的臉。

想起那時的經曆,境白夜對係統的回答完全沒生氣,因為他很清楚這是大實話。

他謙虛地求教:【我怎麽反應最好?】

【千萬喊出他代號,他都特地提醒他的本名了,其它的就……順其自然吧。】係統給出意見,【不用刻意閉嘴,有時候避開不答也是一種答案。】

順其自然……

境白夜在心裏念叨著這個詞,他聽旁邊的蘇格蘭說:“謝謝提醒,我們會照顧好他的。”

赫雷斯……伊澤潤仍然注視著他:“那這身繃帶是怎麽回事?克洛……是這個名字吧?你是受傷了嗎?”

這次是安室透回答:“警察先生,他沒有受傷,這不過是未成年男孩的裝扮而已。”

赫雷斯表麵微笑,語氣絲毫不讓:“這位先生,我在問他的問題,請讓他·自·己來回答我。”

說完,他重新看向境白夜,放緩語氣再次問道:“你還好嗎?”

“……我身體很健康,沒有受傷。”境白夜回答。

他在心裏歎了口氣,幫著遮掩個身份都這麽難,他本人長期處在那種危險的環境裏,天天都得演戲……

臥底真不容易啊。

————

兩位公安臥底悄悄觀察著伊澤潤。

在伊澤潤剛進來時,諸伏景光站得離門口最近,降穀零、諸星大他們還在和室裏,他一眼就看到了伊澤潤,他也第一眼就看到了他,眼睛微微瞪大,臉上閃過一絲驚訝。

在降穀零出來後,伊澤潤在他身上停留的時間,更是比氣質危險可疑的諸星大長了幾秒。

他絕對認出他們了——諸伏景光以及降穀零這麽判斷道。

降穀零潛入黑羽家調查的同時,也讓公安其餘同事去潛入搜查過柳吉家,翻出了一本相冊,裏麵有他們中學時和柳吉順一拍的合照,每個人的臉都拍得清清楚楚,而在那幾張後,是柳吉順一和年幼安格斯特拉的照片。

公安還向柳吉夫婦套過話,確定他們的兒子有向朋友分享相冊的習慣。

麵對直接找上門、還認出他們的伊澤潤,兩位公安臥底頭腦風暴,但伊澤潤沒有對他們多問什麽,隻重點關注安格斯特拉。

這種表現其實很正常,就像諸伏高明見到他臉色蒼白去和他搭話一樣,稍微有點責任心、手上又有未成年相關案子的警察,對這種看著病弱的未成年,都會忍不住多問幾句。

——尤其這個未成年人,還和他最好的朋友關係密切。

都說小孩長得快、長大後容易認不出,但安格斯特拉長相比較有特色,尤其是那雙緋紅色的眼睛。

伊澤潤語言能力和記憶力都非常好,那他大概第一眼就能認出十四歲的安格斯特拉就是好友相冊裏的男孩……不,不是大概。

在看到伊澤潤想多問、但欲言又止的糾結眼神,降穀零知道這是已經認出來了。

“你還好嗎?”伊澤潤聲音溫柔而關切。

諸伏景光默默地瞥了一眼安格斯特拉,他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著這位學長好友的臉看。

“我身體很健康,沒有受傷。”安格斯特拉還是那種回答。

顯然這種話是不會讓伊澤潤滿意的,他瞬間就皺起了眉,但又很快鬆開。

他沒有繼續開口,而是在沉默幾秒後,轉頭看向諸伏景光和降穀零。

“晚上有煙火大會,屆時會有很多人參加,還請你們……照顧好他。”像是怕他們誤解什麽,他又很快補充一句,“不用太擔心,欣賞煙火的人會很多,那夥人未必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動手。”

諸伏景光點了點頭:“我們會注意的。”

降穀零看著伊澤潤離開,心裏也不知是什麽滋味。

這位前輩經曆坎坷,父母雙雙殉職、自己遭報複被綁架半年之久、最好的朋友下落不明、重遇好友珍視的男孩,但男孩身邊跟著兩個使用假名的好友學弟兼警察後輩……

以伊澤潤在警察廳工作時展現出的推理能力,以及剛剛他看他們的眼神,他不止認出了他們,估計還猜到他們正在臥底。

由於有他們兩個在,他就算再關心,也隻能簡單問幾句就作罷。

而且他自己本人也要去當臥底了,還是一個同樣凶殘、根基在國外的跨國犯罪組織……這運氣真的太差了。

“剛才離開的那位警察,感覺和昨天那些不一樣……”

降穀零還在想著伊澤潤的事,身邊諸星大的聲音讓他一個激靈。

他暗暗咬牙,光顧著想別的事,竟然差點忘記了身邊還有諸星大這個琴酒二號,要是這個琴酒二號注意到伊澤潤……

“他長得好看多了。”安格斯特拉插話道。

諸伏景光也平靜地接話道:“那個案子橫跨幾個區域,而且被害者是未成年人,已經不是普通警署能解決的了,會交給警察廳、甚至公安警察那邊處理。”

“你別去找他麻煩。雖然是休假,可組織行事需要隱蔽,在非必要的時候得盡量避開警察。”降穀零補充。

諸星大麵無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安格斯特拉在旁邊催促他們:“別傻站著了,我們來吃早飯吧,我好餓。”

————

伊澤潤離開卯月間後,很自然地向皋月間走去。

現在的他身份就是警察,去提醒旅館裏的其他未成年人注意安全,完全是合情合理的事。

貝爾摩德誇獎過他有恰到好處的天然演技,長得也不錯,去當演員肯定賺得不少。

不過這個提議被boss以“日本演藝圈收入不如臥底高”給否決了。

他剛才在卯月間,完全是以【柳吉順一的好友、警察廳警部補伊澤潤】這個身份去發揮的。

他沒必要刻意避開安格斯特拉——警部補伊澤潤因為柳吉順一的關係,知道降穀零和諸伏景光是警察,知道他鄰居家有個可憐男孩叫境白夜,以他和柳吉順一的關係,不來詢問才會真正引起懷疑。

警部補伊澤潤覺得身上那麽多繃帶的境白夜是需要嗬護的柔弱小可憐,赫雷斯白蘭地相信安格斯特拉可以單槍匹馬滅了整個警察廳。

不同身份,會造成不同的想法,然後形成不同的處理模式。

伊澤潤推了一下眼鏡,想起卯月間裏兩個已經被他扒掉身份的警校後輩。

他出於對柳吉的友誼,不會去坑他們;

他們兩個出於自身良心和道德,也不會故意來坑他,如果安格斯特拉的第三個手下對他有什麽惡意(氣質和琴酒太像,總讓他擔心他下一秒會把槍射他),他們甚至會以組織為借口去阻攔。

來自黑方的臥底,其實比紅方臥底輕鬆——讓一個惡人去裝好人或是去另一個地方繼續當惡人,絕對比讓一個好人去手染鮮血容易,至少心態上更輕鬆。

當然,天生的反社會人格除外,做好事也會讓他們渾身不舒坦,形成很大的心理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