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玉溫先去國營飯店領了昨晚送的雞蛋和雞的錢,出了飯店,她便去車市轉了一圈。

車市上賣三蹦子的有很多家,但玉溫看了一圈下來,最便宜的也要五千多,她現在還沒有那麽多錢。

可車的問題不解決,送貨到城裏就特別麻煩,靠人工的話也隻能小打小鬧地送,這個樣子想賺錢也不容易。

還是得弄一輛車。

玉溫一邊想著辦法,一邊依舊在車市裏溜達著。

“妹子,買車嗎?”一個蹲在旮旯裏乘涼的中年男人盯了玉溫半晌,看到她始終是一個人以後,起身尾隨到她身後。

玉溫不動聲色,一邊和中年男子周旋,“我想買一輛燒油的三輪車,你有?”

她一邊故意引導中年男子往人多的地方走。

“三輪車我正好有一輛。”男子把手從褲兜裏伸出來,往車市左前方的一個小院子那邊指了一下,“車就在那個院子裏,八成新,價格絕對低。”

見院子那邊路並不偏僻,玉溫跟著過去看了看,中年男子說的是一輛天藍色的帶棚三輪車,成色確實不錯,車也還算新。

玉溫問價格,他開口就隻要500。

“這車有問題吧?”玉溫抱著手,唇邊漾出一抹冷笑,這個成色的車,在二手車市起碼兩千起步,這車百分百來路不正。

“妹子,明人不說暗話,這車你要是在郊區或者外地用絕對沒問題,就是八角寨這一片少來。”

玉溫低頭想了想,“我確實是在清泉鎮那邊用,這樣,你上車,我能把這車騎出城,就立馬付錢給你,我怕在城裏出事。”

那中年男子不願意,“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我一分錢沒多要你的,你在車市也轉半天了,價格你都清楚。”

玉溫把心一橫,“我多給你加兩百,七百塊,你幫我把車送出城。”

“八百!”

“成交!”

中年男子進了車棚,玉溫從外麵把車門扣上。

那男的在車棚裏又問,“妹子,你會騎嗎?”

“放心!”玉溫衝裏邊喊了一聲,長腿一邁,坐進了駕駛室。

她不但會騎摩托車,在陰間的時候連開車都學會了,這個車和以前騎的有一點不同,但熟悉熟悉原理還是一樣的。

玉溫騎車很生猛,這都是在陰間養成的習慣,那邊沒有交通法規,也沒交警,把車開飛起來也沒誰管。

要是路上遇到搶道的,直接開車撞上去,反正都是死人了,再怎麽裝也不會有生命危險,大家幹脆甩開膀子幹。

她此時一騎上車,擰動把手上的油門,那種熟悉的飛翔的感覺就來了。

三蹦子一路風馳電掣飛進派出所的時候,蘇澗正在和幾個同事猜拳誰去買雪糕。

隻聽到轟隆隆的幾聲巨響,隨即是叮鈴哐啷好像撞到什麽東西,之後便是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

“妹子,咋了?咋了?你撞啥了?我說你開車怎麽這麽莽?哎...你怎麽還鎖門?你放我出去!”

幾個民警出了辦公室,隻見三蹦子上坐著個年輕美豔的姑娘,院子裏的自行車倒了一地,蘇澗的那輛最慘,龍頭都撞歪了。

玉溫從車上跳下來,指著車棚對他們說,“民警同誌,這裏邊有個偷車賊,人給你們帶來了。”

車棚裏的賊蹲不住了,使勁拍打著車棚,“咋回事?姑娘?這是哪裏?你放我出去,有什麽話咱們當麵說!”

民警當場扣下了偷車賊,玉溫也配合做了筆錄。

她往外走的時候,被蘇澗叫住了,“你要買車?”

“嗯,啊。”玉溫停下步子,簡單吐了兩個音節算是回答他的問題。

“你找個地方等著我。”蘇澗囑咐道,“中午下班帶你去買。”

玉溫還真就在派出所外麵的街上找了個大樹下坐著,遇到背著泡沫箱子賣冰棍的小攤販,她花兩毛錢買了一根奶油雪糕。

等蘇澗下了班,騎上那輛龍頭歪掉的自行車找到玉溫的時候,她正坐在大榕樹下的石凳上,雙手撐在身旁,嘴裏叼著一根雪糕棍子,抬著頭,很專注地看著頭頂的樹葉。

陽光透過樹葉落在她的臉上,白皙的麵頰上光影斑駁。

這時候的她褪去了一些冰冷和堅硬,臉上浮現出一抹19歲女孩兒才有的天真嬌憨。

蘇澗停下自行車,輕咳兩聲。

玉溫回頭,看到他後,臉上又恢複了一貫冷淡疏離的模樣,剛才那點天真嬌憨仿佛是蘇澗看花了眼。

蘇澗衝自行車後座抬了抬下巴,玉溫會意,扶著車架坐上了後座兒。

車龍頭撞壞了,歪來倒去地在莊慕老城區的大街小巷裏穿梭,繞過一處搭著紅色塑料棚的修車鋪,直接騎進了一間沒有門檻的院子。

院子裏沒種什麽植物,一麵破舊的牆長滿了爬山虎,院裏堆著許多拆散的自行車和摩托車的配件,看樣子是個組裝二手車的地方。

蘇澗站在院裏喊了一聲,“向遠!”

不一會兒,老舊的紅磚房裏走出來一個人,個子很高,穿著一件白色棉布背心,皮膚黝黑,年紀很輕,二十出頭的模樣,長得也挺俊朗,但人看上去懶懶散散的。

向遠看到是蘇澗,懶懶地打了聲招呼,“你這時候怎麽來了?”

“我帶個朋友來買車。”蘇澗側了側身,向遠看到站在他身後的玉溫,一個長相明豔的年輕女子,穿著打扮倒是比城裏姑娘樸素一些,打扮和她美豔的長相挺違和的。

打量了玉溫兩眼,他還是之前那幅懶洋洋的樣子,抬起曬得黝黑的胳膊,朝院子角落裏虛虛指了一下,

“那邊有幾輛女士自行車,是前幾天才組裝好的,你挑挑看有沒有中意的。”

玉溫瞟了一眼那幾輛半新不舊的女士自行車,回過頭衝向遠說,“我不要自行車,我要買機動車,燒油的三輪車。”

向遠聞言,懶洋洋的神情終於有了一絲變化,眉毛有些詫異地抬了一下,“你自己騎?”

“嗯。”

向遠又恢複了不太耐煩的神色,“什麽時候要?”

“越早越好。”

“一個星期後來取!”扔下這句話,他轉身進了屋,半晌,屋裏傳來一句話,“走的時候把門帶上。”

蘇澗一口飲下杯子裏的涼茶,從走廊下半人高的台階上一步跳下來,也衝院裏喊,“我車龍頭歪了你給調一下,你的車我騎走了啊!”

回去的路上,蘇澗才後知後覺的問一句,“哎,你有駕照嗎?騎三蹦子是要有駕照的。”

“有,你放心!”

蘇澗不說話了,騎車繞過一叢開得爛漫至極的野花,蔫壞地問一句,“那你開車這麽猛,你教練知道嗎?”

玉溫,“...?”

邢二寶跟蹤玉溫有一段時間了,終於摸清楚玉溫的雞蛋是賣到國營大飯店。

星期一一大早,邢二寶有意避開玉溫進城的時間,自己背著雞蛋進了城,又輕車熟路地找到了國營大飯店。

好不容易等到采購馮石頭有空了,邢二寶先是一臉諂媚地奉上早就準備好的一條大前門香煙。

香煙放在桌下隱蔽的地方,馮石頭既不推遲,也不說收下,隻是等著他的下文。

接著邢二寶打開背簍,露出裏麵的雞蛋,比普通雞蛋略小的青皮雞蛋。

馮二寶的臉色變了變。

邢二寶卻沒有察覺,語氣依舊殷勤,“馮采購,您看,我這個可是正宗的茶香蛋,也是從福村送來的,我們村長說了,給您打9折,每個雞蛋能比玉溫那邊低五分錢。”

前幾天玉溫才說過現在有人假冒茶香蛋,沒想到今天就直接撞上門來了,馮石頭心裏升起一股無名火。

他把那條大前門香煙扔回邢二寶的背簍裏,語氣裏已經帶上了幾分薄怒,“賣假雞蛋賣到我的頭上來?趕緊滾!”

“不是假的,這雞蛋絕對不假,您要不信,我磕開給您看看...”邢二寶死死地捂住背簍,一臉不解,不明白怎麽好端端的雞蛋就成假雞蛋了。

馮石頭從庫房裏取出一個玉溫昨天送來的茶香蛋,指著上麵的紅色印章懟到邢二寶麵前,

“你自己好好看清楚,這才是正宗的茶香蛋,上麵蓋著印章,人家蘇茶姑娘早就預料到你們會搞這一出,茶香蛋已經注冊好了商標。你倒好,自己送上門來挨打,你再不走我就報警了,販賣假冒偽劣是要進局子的你曉得吧?”

之前玉溫防著岩應,告訴馮石頭自己叫“蘇茶”,所以他現在說起玉溫的時候還是說“蘇茶姑娘”。

可邢二寶理解的“蘇茶”卻不是馮石頭說“蘇茶”。

被馮石頭劈頭蓋臉一通罵以後,邢二寶就記住了一件事——這事是蘇茶搗的鬼。

邢二寶被馮石頭轟出來後,第一時間便趕回村裏,把在城裏的遭遇告訴了崔有才。

“蘇茶?”崔有才放下手裏冒著茶香氣的搪瓷大缸,“你要說這事是玉溫我相信,可蘇茶...”

按崔有才的想法,老實本分的蘇茶幹不出這種精明的事,但轉念一想,近朱者赤,蘇茶是被玉溫挑唆的也說不定。

崔有才的煙槍在桌沿敲得邦邦響,“你去把蘇茶找來,就說我有事問她。”

蘇茶和玉溫正在茶廠稱茶,玉溫稱好報數,蘇茶在一旁記錄。

聽說是崔村長找,她放下記錄本,跟在邢二寶後麵回辦公室,邊走邊問,“村長找我啥事?”

邢二寶幸災樂禍,擠眉弄眼地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進了村委辦公室,崔有才先是讓蘇茶關上門,隨即劈頭蓋臉衝她就是一頓罵。

蘇茶聽得一頭霧水,要說她和玉溫賣雞蛋崔有才不高興她知道,可什麽商標,什麽落井下石,她是一句沒聽懂。

崔有才以為她故意裝糊塗,越發生氣,罵的內容也更加難聽,蘇茶哪裏痛他就專撿哪裏說。

“蘇茶你也不想想,當初你爸去世,你弟是個癡傻,你為了錢嫁了趙誌新,他們一家人拿你當丫鬟使喚,要不是我給你在村委謀一份工作,你能活下來?你要在家裏吃閑飯,趙誌新那個媽能容得下你?”

“你現在是腦子和你小弟一樣,癡傻了嗎?放著鐵飯碗不要,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過活,她要真向著你,注冊商標的事能讓你去,她自己不去?”

崔有才越罵越上勁兒,蘇茶最聽不得別人罵自己小弟癡傻,心想如今賣雞蛋也賺到錢了,村委這份要死不活的工作不幹也罷。

她想衝崔有才說兩句狠話,但平時軟弱慣了,現在一時間也不知道要怎麽說的好,蘇茶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

玉溫一腳踹開村委辦公室的大門,冷著一張臉朝崔有才走過去,行走間,連她周圍的風都帶上了冷冽的殺氣。

“商標是我注冊的,和蘇茶沒關係。”玉溫走到崔有才麵前,一雙本就清冷的鳳眼裏在此時更是冷得像極地的寒冰。

崔有才往椅子裏麵縮了一下,玉溫這個氣勢,他有點怕挨打。

邢二寶聽到動靜趕緊也跟進了辦公室,崔有才見有了靠山,立馬又支棱起來。

梗著脖子道,“既然你承認了事情是你做的,那我命令你,立刻注銷商標,茶香蛋是屬於福村的,不是你一個外來人口的。”

“我要是不注銷呢?”

玉溫把胳膊撐在桌沿,盛氣淩人地自上往下盯著崔有才的眼睛。

崔有才的氣性也上來,“那你就滾出福村!”

玉溫突然笑了起來,一張明豔的臉變得格外生動,但眼底卻依舊冷若寒霜,“崔村長,福山腳的那一處鬼屋,我和您可是簽了十年的合同,我滾不滾可不是你說了算的。”

“你...”崔有才噎住,氣急敗壞地吼道,“滾出我的村委會。”

“好!”玉溫臉上的笑越發明豔,“這一個月十五塊的破工作老娘早就幹膩了!”

她轉身,欲走出辦公室,又忽然停下腳步,回頭衝崔有才說,

“對了,崔村長,忘記告訴你,我不但注冊了茶香係列商標,還有福村茶和福村泉,以前在你手裏做不好的事情,我試試看能不能做得比你更好些。”

扔下這枚重磅炸彈,玉溫扭著細腰走出了村委辦公室。

崔有才捂著胸口,氣得麵色通紅,幾乎要暈倒過去。

邢二寶在旁邊哭爹喊娘地叫了起來。

崔有才緩了半天,才沒好氣地踹了邢二寶一腳,“沒死,哭喪呐你!”

作者有話說:

之前等榜期間更新篇幅較短,從今天開始每晚9點恢複正常更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