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是信任不信任的問題。
純粹是聞熠不僅學會搶答也就罷了, 還反過來質問他。
謝嘉川的內心動搖了半秒,眉頭蹙得更緊:“就算跟你沒關係,那也是聞鴻江搞的鬼, 你跟他是一夥的。”
聞熠的目光輕輕一瞥被謝嘉川無聲拒絕的葡萄肉,若有所思瞧了兩秒, 才將視線從自己的指尖處收回。
滿不在乎地把那酸甜果肉送進自己的嘴裏,聞熠的鼻尖皺了皺,也不知道是被酸的,還是被謝嘉川前一刻的話給弄傷心了,低垂著眼睫小聲說:“雖然不知道江驍都跟你說了什麽,可你也不能光聽他一個人說的, 連給其他人一個辯解的機會都不願意,他換掉你的手機卡,把你關在那荒郊野嶺, 隻準你跟他一個人聯係,這不是軟禁是什麽?”
說完, 靜默的視線再度輕輕慢慢地落在謝嘉川的臉上。
謝嘉川沒作聲, 聞言眯了下眼。
聞熠輕聲說:“你根本就不夠了解江驍,況且——”
“我憑什麽不了解江驍?”
謝嘉川下意識打斷聞熠的話,可話說出, 卻倏然一頓。
他之前因為清楚原書劇情和人設的緣故,自以為是的將江驍錯認成了聞熠。
後來又因為這樣,理所當然地認為江驍就應該像原書裏那樣不所不能。
謝嘉川一時之間驟然呆怔了良久,這反應看在旁人眼裏, 自然而然就成了幡然醒悟的表現。
聞熠順勢繼續往下說:“江驍他這人處心積慮, 一步步走到今天, 你又怎麽知道他從來沒有騙過你呢, 就像他一開始會出現在錢旭的會所,目的也不單純不是嗎?”
“他替爺爺扳倒錢家,然後又因為接近你,靠著跟你的婚約回了聞家,”聞熠苦口婆心道,“如今倒好,竟然過河拆橋,爺爺也就罷了,他連跟你的婚約都不承認。”
“這樣巧言令色、見利忘義的一個人,真的值得你這樣信任他嗎?”
謝嘉川靜靜看了聞熠一會兒,突然問:“那聞鴻江呢,你對你爺爺的了解又有多少呢?”
聞熠微微愣了愣。
謝嘉川說:“為什麽要我進入聞家,為什麽非我不可,我一個病秧子,跟聞老非親非故,看上了我什麽,我的八字嗎?”
聞熠一時語塞,短暫的詫異後,便聽謝嘉川咄咄道:“明明我從一開始就不想來這個聞家,當時有人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聞熠:“可是……”話到嘴邊,卻硬是沒有憋出半個字來。
不光是聞熠,就連杵在一旁良久沒有出聲的陸宴也愕然望過來。
謝嘉川深深吸了一口氣,坦然道:“我跟他當初本來就是各取所需,我幫助他回到聞家,他替我解決跟聞家的婚約,包括一開始說我看上江驍的流言,都是我的傑作,是我在利用他。”
謝嘉川的這一番言論著實在聞熠和陸宴的意料之外,兩人始料不及,都沒有立馬開口。
沉默在彼此間蔓延了須臾。
謝嘉川忽然笑了笑:“你不了解江驍,你也不了解我。”
一邊說著,謝嘉川嘴角的弧度微不可見地又往上揚了幾分:“那你現在還覺得我單純、我可憐,我被江驍騙得體無完膚,所以自欺欺人嗎?”
聞熠的唇開了又合,一時之間竟是直接呆住了。
倒是陸宴咽了咽喉嚨,後知後覺問:“那你跟江驍的關係……你們……”
謝嘉川輕輕一瞥目瞪口呆的陸宴,眉梢略往下一壓,漫不經心道:“日久生情,不行嗎?”
陸宴似懂非懂點頭,眉心卻皺了起來。
謝嘉川的目光微轉,重新回到聞熠的方向。
他坐在椅子上,雙手交叉抱臂的同時將身子往後靠了靠,溫聲朝坐在自己正對麵的聞熠道:“你看見的,並不表示一定都是真實的。”
聞熠的雙手掌心緊緊按住並攏的膝蓋,整個人都展現出某種不知所措的狀態,就這麽懵懂對上謝嘉川的眼。
謝嘉川不急不緩道:“江驍沒你想得那麽壞,我也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麽好,那你現在還打算替我打抱不平,準備代替江驍跟我訂婚嗎?”
聞熠登時身體僵直,清秀的麵容繃得厲害,連唇也緊緊抿成了一條線。
看這情況,不需言語謝嘉川都知道,自己這是猜對了。
從聞熠喂他葡萄起,謝嘉川就渾身不自在,畢竟憑他跟聞熠這不遠不近的關係,如此的舉動本就有些親密過了頭。
就像他同樣想象不出,聞燁給聞鬱喂葡萄的場麵,這太奇怪了。
聯想到之前江驍吃醋,說起聞鴻江曾跟聞熠提起過聞家和謝家之間的婚約,聞熠是願意的……
本來他還覺得江驍這是胡攪蠻纏,半點沒放在心上。
謝嘉川簡直震驚到不行,也不知道聞鴻江給聞熠灌了什麽迷魂湯,聞熠竟然真的有過這種想法。
雖然原書中謝嘉川本來就是男主的白月光。
可事實上,他因為從一開始就認錯了江驍,跟聞熠之間的接觸可謂是少得可憐,聞熠壓根就不應該喜歡上他,更別提什麽白月光了。
但保險起見,謝嘉川還是得把一切成為白月光的可能性消除。
白月光就應該不染塵埃地掛在天上,怎麽可能詭計多端?
謝嘉川說:“你看,我跟江驍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其實可以算是同一類人。”
“我知道他對錢旭下手,但我覺得錢旭罪有應得。”
“也知道謝青恒現在的下場,但我認為是因為謝青恒利益熏心。”
“就連把我養大的謝長雲,也不過是為了通過我維持跟聞家的關係,連嗬護寵愛都是假象,他天天用湯藥吊著我的半條命,不讓我死,但也不讓我好過,隻因為真正的謝家小少爺就應該體弱多病,不輕易見人,他如今孤苦無依,是他活該。”
說到底,他還是留了些心思,沒有將聞鴻江的事情和盤托出。
以命換命也隻是江驍的猜測,這樣匪夷所思的理由,沒有確鑿證據,聞熠不會輕易相信他。
謝嘉川隻是想讓聞熠明白自己並非聞熠想象中的那樣好,並沒有想要立馬站在聞熠的對立麵,與人為敵。
畢竟還是原書的男主,肯定沒那麽好對付。
如果能取得聞熠的信任,那是最好不過了。
話到最後,謝嘉川說的口幹舌燥,下意識拿起手邊的茶杯灌了一大口,也不知道是不是喝得太急,蓋上杯蓋的同時險些被嗆了,猛地掩嘴咳嗽起來。
聞熠沒回過神來,好在陸宴竄得快,連忙抽了張紙巾給謝嘉川:“你喝慢點,又沒人跟你搶。”
謝嘉川拿紙巾擦了下嘴,擺手:“我沒事。”
可聞熠也隻是呆怔了那麽一瞬,在短暫的緘默後,細聲細語道:“你會這樣想,都是因為受到了江驍的挑唆,我知道你不是壞人。”
謝嘉川的眉頭霎時一跳。
聞熠的眼瞼微抬:“如果你像你說的那樣心思深重,就不應該坐在我的麵前跟我講這麽一通大道理,也不會喝我們替你準備的茶水,不是嗎?”
謝嘉川凝神看了眼手邊的茶杯,想到什麽,不可置信地猛地站起身。
可惜沒等站穩,便似腳下一軟般,又跌坐回沙發。
“謝嘉川!”
陸宴被這情形嚇得一懵,以為謝嘉川這是老毛病犯了,連忙上前試圖扶住謝嘉川的胳膊:“是不是不舒服?”
結果還沒碰到人,就被站起身的聞熠抬手擋了下。
聞熠看陸宴一眼,憂心忡忡的解釋:“爺爺之前就猜到了小川哥喜歡江驍,不會聽我們勸,所以準備了些安神助眠的茶水。”
陸宴人都驚了:“可這效果,也不像隻是安神助眠啊?”
聞熠眼神純粹幹淨:“他這陣子受了驚,加上心情焦慮,應該好好休息一下。”
“可他這樣子……”
陸宴半信半疑,結果沒能把心裏的顧慮說完,就被聞熠下了逐客令,直接請出聞家。
陸宴站在前院大門口,越想越覺得這讓謝嘉川安神助眠的法子有問題,可偏偏聞熠這人平日裏待人處事溫和純良,讓人挑不出絲毫錯處。
可這也太不尊重人了。
心裏反複拉扯,糾結半晌,便見那宅院的大鐵門在他麵前上了鎖。
陸宴一眼看去便隻瞧見依稀亮了燈的宅院,宅院後方是烏壓壓的連天黑雲,像潮水般翻滾蔓延,裹著潮濕的冷風,看得人心裏堵得慌。
陸宴難免嘀咕兩聲,猶豫地上了車。
陡然一陣驚雷,仿若將呼嘯的涼風更是炸得如刀鋒般凜冽,閃電直接穿破雲霄當空劈下來——
四周有刹那間,亮得駭人。
但也隻一瞬而過。
豆大的雨點拍在起了霧氣的窗上,打破某一時刻的沉靜。
聞熠一言不發地盯著斜斜躺坐在單人沙發裏,支著頭睡著的謝嘉川。
思索少頃,聞熠勾腰,平視謝嘉川的臉。
其實謝嘉川平日裏麵對他時,脾氣已經是很好了,可偏偏沒來由的,那點親近讓人覺得克製又疏離。
特別是那日的慈善晚宴時,他謊稱迷路,擺出一副乖巧無措的模樣讓謝嘉川帶路。
原本單單隻是客氣。
可得知他的名字,謝嘉川的那點驚疑不像有假。
就連江驍也是。
從一開始的疏淡和漠不關心,到後來對他近乎微妙的打量和敵意,也僅僅隻是一個名字而已。
雖然那點情緒一開始被江驍掩飾地極好,可還是被他及時捕捉到了。
他甚至有時候覺得這個世界對他充滿惡意,若不會點洞察人心的本事,他怕是根本沒命活到進入聞家。
一如他曾經不明白為何父母從小就不喜歡自己,動輒打罵,偏偏他越是強,便打得更凶,非要等他可憐兮兮的求饒才肯停手。
等再大些了,他趁著父親酒後動手時故意撞上桌角,迎著男人手上的破酒瓶往上紮,然後頭破血流地跑去大街上求救,把事情鬧大了,也算是解脫。
後來他以為鄰居家的玩伴與自己從小到大相處了這麽多年,比親兄弟還親,哪知那人為了幾萬塊錢與錢旭廝混,試圖把他騙到那張惡心至極的**去。
他後來以為進了聞家會更好些。
可也不過如此。
聞熠向來溫和的神色漸漸浮現出幾分嫌惡之色,像是濃重的黑墨猝不及防滴落透徹白淨的水麵,再也控製不住地翻湧、蔓延。
他抬手輕輕捏住謝嘉川的下顎,細細觀察了兩三秒,鄙夷之色略鬆,反而換上了幾分惋惜的眸色:“早點聽話,也不至於像現在這樣,不是嗎?”
聞熠慢聲道:“既然這麽相信江驍,為什麽不能相信相信我呢?”
他一直都不明白,為什麽自己會有那樣的感覺:
謝嘉川本應該是對他好的。
應該全心全意向著他,護著他,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整顆心都撲在江驍的身上。
一邊想著,像是怕把人弄疼,聞熠強忍著那點不甘鬆了手勁,眼神也柔軟幾分:“要不是那天我使了點手段,聽見你跟江驍之間的那些話,我怕是到現在還不知道你為什麽會找上江驍。”
那日他勸謝嘉川遠離江驍時,便趁著二人相談的機會,偷偷在房裏留下監聽器。
他聽見江驍和謝嘉川之間的爭執,聽見江驍對他的忌憚。
也聽見他們口口聲聲說,謝嘉川一開始要找的,就是那個叫聞熠的人。
謝嘉川從一開始的目標就是他。
謝嘉川本來該是喜歡他,護著他的,或許還能心甘情願為他豁出命去。
聞熠的表情凝重,微抿的唇線輕輕一動。
他學著江驍平日裏的口吻,輕輕喚了聲「哥哥」。
沉吟幾秒,聞熠漸冷:“你對江驍的態度,真的很讓人……”
“討厭又嫉妒。”
謝嘉川枕著腦袋沒入發絲的指尖微不可見地蜷縮了一下。
本就不算好的臉色,更是在悄無聲息間血色褪盡。
聞熠收手,指腹沿著謝嘉川的耳鬢處往上,隨意撫了下謝嘉川垂落在眉眼間的柔軟黑發,露出對方緊闔的眸和眼睫。
聞熠低聲道:“我能把我那討人嫌的養父送進監獄,把那個出賣我的好友喂了藥送上錢旭的床,就也能讓江驍意外身亡從此在這個世界上消失,誰說不管他是死是活,你隻能是他的?”
“你現在不就在我的手裏嗎?”
“你本來就應該是我的,不是嗎?”
作者有話說:
感謝小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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