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縣令朝葉離拱了拱手,示意他想問什麽隻管問。
葉離含笑走到珍珠身前,居高臨下打量他片刻,惋惜道:“好好的一張臉,憔悴成這樣,實在讓人心疼。”
說著便讓人打水來,“幫人犯梳洗一番,看著也賞心悅目不是?”
從被帶上堂來,珍珠就表情麻木的臉上閃過一抹厭惡。
頭低的更低了,“將死之人不敢勞煩衙役大哥。”
葉離朝一個衙役使了個眼色。
衙役愣了愣,不太確定葉離的眼神是不是他猜的那個意思,試探著說道:“欽差大人好眼力。”
“馬珍珠可是方圓百裏無人不知的美人兒,小的以前見過他,那小臉兒白,能透出光來。那大眼睛忽閃忽閃能勾了人的魂去。”
“你不要再說了!”珍珠啞著嗓子吼叫道,“我已經認了罪,要殺要剮你們隻管動手就是。”
葉離投給衙役一個讚賞的眼神,一撩袍擺在珍珠身邊蹲了下來,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撩起他一縷頭發塞到耳後,指尖有意無意在他的側臉上劃過。
珍珠不知是氣還是怕,全身顫抖著朝另一邊躲去。
葉離低聲在他耳邊說道,“瞧瞧這小模樣嚇的,連本官都忍不住心疼,別怪,有本官在,別說你殺了四個人,便是四十個四百個,本官替你在聖上麵前討一道特赦令也是小事一樁。”
“不不不,討特赦令太慢,本官可舍不得你在牢裏受苦,不如本官替你向管縣令討個人情,讓人冒充你替你擋了殺人之禍如何?”
葉離的聲音很輕,再加上角度問題,外麵看熱鬧的百姓看不到也聽不到他對珍珠做的事說的話。
堂上之人卻聽的看的一清二楚。
管縣令聽到他說要讓人幫珍珠頂罪,差點沒忍住拍案而起。
方才與葉離打配合的衙役連忙給管縣令使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
管縣令忍著脾氣,僵坐在正位之上,看葉離有何用意,暗下決定,如果葉離隻是見色起意,他定然要上奏朝廷。
卻見葉離越來得寸進尺,差點貼到珍珠臉上去,言語也越發不堪。
“美人兒,本官素來憐香惜玉,你以後跟在本官身邊作個長隨,本官定不會虧待了你,以後回到京城,為你謀個官身也是平常之事。”
珍珠用力咬了咬嘴唇,轉頭怒視葉離,“別說是官身,便是封侯拜相,我也不會,不會委身於你。”
葉離的臉色沉了下來,罵了一句“不識好歹”。
站起身來,轉頭看向裏長,“本官和你明說了吧,本官看上你兒子了,想帶他回京城,保他一生榮華富貴。”
“你兒子年輕小不懂事,今晚你便留下和他住在一間牢房裏,替本官勸勸他。”
“機會隻有一次,本官也不是非要他不可。想死還是想活,你們父子兩個可要想好了。”
裏長神情複雜的看了一眼葉離,深深低下頭去,“是,小老兒一定幫您好好勸勸我兒。”
管縣令按照葉離的意思,命人將裏長父子二人押入牢房,之後宣布退堂,明日一早再行宣判。
堂外百姓議論紛紛漸漸散去。
管縣令再也忍不住,開口問葉離:“不知欽差大人是何用意?”
葉離笑了笑,在椅子上坐了下來,“管大人可聽說過暈血之症?”
暈血?什麽意思?
葉離看他一臉茫然就知道他沒聽說過這個病症,耐心解釋道,“所謂暈血之症,乃是娘胎裏帶來的一種病,患者見血便暈,無藥可醫。”
管縣令皺眉若有所思。
葉離繼續說道,“方才馬得財見到馬珍珠時曾說,馬珍珠小時候被殺雞的場麵嚇暈。”
“可是,孩童年紀越小越不知害怕為何物。便是年紀稍大一些,嚇得哭鬧一場倒是人之常情,嚇得暈倒不是太過分了嗎?”
管縣令遲疑道:“欽差大人的意思是,馬珍珠有暈血之症,所以人不是馬珍珠殺的?”
難道當真是他誤判了嗎,那這位欽差大人當真是救了他。
葉離知道他大概不會輕易相信世上會有這樣古怪的病症,笑了笑淡淡道:“有沒有暈血之症其實一試便知。”
這話倒是沒毛病。
輕易就能驗證真假的事,葉離沒必要編瞎話騙人。
管縣令麵露尷尬,朝葉離深施一禮,“是下官唐突了。”
“大人既然認為馬珍珠可以有這暈血之症,取些鮮血試他一試便知結果,為何又讓馬得財留宿牢中?”
說到底,管縣令還是擔心葉離是真的對珍珠生出別的心思。
葉離又笑了,“這個嘛,管大人何不派人在牢房外麵聽一聽,不就知道答案了嗎?”
管縣令心中微動,似乎想到什麽,連忙安排人手監視珍珠父子。
葉離站起身來,“本官也想驗證一下自己的猜測是否正確,還請管大人替本官安排間左近的牢房暫住一晚。”
管縣令自己也想現場聽一聽珍珠父子會說些什麽,於是二人一起來牢中。悄無聲息的溜進旁邊一間牢房湊到中間的隔牆下細聽。
牢房之中沉默了很久,久到其其格已經靠在葉離身邊打瞌睡了,隔壁牢房裏才傳來裏長的聲音。
“兒子,爹已經給你請來了欽差大人,你咬死了是受刑不過屈打成招,管縣令也拿你沒辦法。你……你怎麽就這樣牛心左性,不肯改口供呢。”
牢房之中再次安靜下來,隔了好一會兒,珍珠才木然說道:“爹,我這張臉給您和我娘惹禍了。兒子也不想再被人騷擾,死了一了百了。”
“你和我娘好好過吧,隻當沒有生養過我。”
“你在胡說些什麽?”裏長的聲音再次激動起來,“我和你娘隻有你一個兒子,你不在了,我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那些人騷擾你,是他們的錯,是他們該死,錯不在你呀。”
“所以,爹就替兒子殺了那些人,是嗎?”
珍珠的聲音很輕,隔著一堵牆聽的並不十分真切,卻如一聲驚雷,讓監聽的幾人都驚呆了。
當然,葉離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