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大車對陳主事這個人是認可的,否則當初也不會同意將庶妹嫁給他。

要知道這個時代,結親是兩個家庭成為同盟的重要標誌,萬一哪一方出了事,另外一方的名聲和前途也會受到影響。

郭大車有心提點陳主事,以他們這樣的出身,想出人頭地,唯一的方法是向燕月馨盡忠。

不提忠義二字,單單隻考慮得失。

他們這樣一沒背景,二個人能力也一般的人,主動去巴結大人物也不會受重視,最有可能成為背鍋的。

做大人物手裏的刀,替大人物壞事做盡,承受所有罵名。

把良心和祖宗臉麵都拋之腦後,最後還很有可能落得個棄子的下場。

畢竟當權臣的人,更加在意名聲,好事都是他們做的,而壞事,自然都是下麵人欺上瞞下,他們是完全不知情的。

舅婿二人喝到很晚,陳主事回到家中,娘子正在油燈下納鞋底,見他進來,含笑起身來扶他。

“擔心你沒吃好,留了一些飯菜在鍋裏,我給你端去。”

陳主事拉住娘子的手,動情道,“能娶到你,是我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第二天一早,陳主事來到刑部應卯,處理完手頭上的差事後,看看時辰也快到午休時間了。

這個時候,官吏們大多都忙完了,在庭院裏活動筋骨等著家裏人送飯來。

陳主事故意在自己的位置上磨蹭了一會兒,等著最後一個同僚也處理完公務離開,才快速走入存放卷宗的房間。

卷宗這種東西,外麵人想看不容易,得有刑部尚書或侍郎的允許,還要登記調閱緣由,等等,麻煩得很。

其實平時堆在一個空屋子裏,並沒有什麽人理會。

春、秋兩季各會抽出兩天時間,裝卷宗搬到庭院裏曬曬,防止黴壞了,上麵突然查問起來應付不過去。

陳主事第一次做這種偷偷摸摸的事,心跳都不受控製了。

邊在心裏告訴自己,成大事者不小節,舅兄給自己安身立命的機會,自己要爭氣一點。

邊用最快速度翻找郭大車所說的十年前吋城一案的卷宗。

翻找了半天,並沒有找到,想著大概是時間太久,涉案之人又都死的死,流放的流放了,沒人會想著替葉城翻案,定然是堆在裏麵去了。

於是又從堆積在牆角,如同爛紙堆一般的小山裏翻找。

幾乎翻到最底層,才找到其中的兩卷。

大概犯翻看一下,隻有開頭,也就是葉城的口供和人證的信息部分,人證的證詞,現場記錄等內容不知所蹤。

陳主事還想再找找看,卻聽到外麵傳來腳步聲,嚇得臉都白了,連忙將翻找出的兩卷揣進懷裏,然後跑到門口附近的架子上抓起一塊抹布,胡亂擦拭架子和桌上的灰塵。

不多時,張恒的兒子張牧帶著幾個人走了進來。

張牧沒想到這個時間,會遇到人,看到陳主事,被嚇了一跳,不禁皺眉瞪了他一眼。

“到時間了不去吃飯,鑽到這裏來做什麽?”

“鬼鬼祟祟的,看著就讓人心煩。”

陳主事心裏是很看不起張牧的。

張恒科舉出身,不說人品如何,起碼是有幾分真才實學的。

卻不知怎麽就生出張牧這麽個草包,說是有個進士功名在身上,其實連字都認不全,來刑部這段時間沒少鬧笑話。

就是這樣的人,隻因投生在張夫人肚子裏,便可以二十出頭便進入刑部當侍郎。

而陳主事自問才學不比張牧差,卻因出身平平,這輩子都不見得能爬上侍郎的位置。

越想越覺得心裏不平衡,所以平時陳主事很少理會張牧,不得不應付的時候,也是能少說話便少說話,縮在旁邊裝木頭。

與那些爭相巴結張牧的人形成鮮明的對比,所以張牧格外看他不順眼。

此時陳主事“作賊心虛”,懷裏那兩份卷宗像燒紅的烙鐵一般,燙得他心慌。

麵對張牧的質問,陳主事勉強扯出一臉笑,點頭哈腰賠不是,“下官資質魯鈍,沒有可為大人分憂之處,便想著做些打掃的小事,將這裏弄得清爽些,大人看著心情也好不是?”

“沒想到衝撞了大人,下官該死。”

原來又是一個拍馬屁的。

他就說嘛,怎麽可能有人不給他張牧麵子,他爹可是張恒!

張牧瞬間覺得一切都合理了,不過要不要接受陳主事的討好,還得看他心情如何。

似笑非笑瞥了陳主事一眼,“陳主事費心了,隻是些須小事自有雜役來做,你這不是搶了雜役的活,是討好本官,還是討好雜役?”

張牧身後幾個人跟著轟笑起來。

陳主事低著頭弓著腰,訥訥不成言。

張牧嫌他無趣,擺手將他趕了出去。

陳主事順勢離開,在門口聽到張牧嚷嚷一句,“都快著些,把田舟煥那個老東西經手過的案子的卷宗都給老子找出來,尤其是命案!”

“老子就不信找不到老東西半點把柄。”

陳主事擔心引起張牧的懷疑,沒敢在門口久留,來到庭院,正好他娘子給他送飯來。

“你怎麽自己過來了,不是和你說過,這些小事讓下人做就好,你堂堂千金大小姐,嫁給我沒吃上好的穿上好的,還讓你在外拋頭露麵,我心裏過意不去。”

陳娘子溫婉笑笑,將食盒交到陳主事手中,“嫁雞順雞,我是你娘子,給你送飯天經地義。娘給你做了蔥油麵,你快趁熱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陳娘子將食盒交到陳主事手上,想收回手,突然感覺手中被放進了什麽東西,愣了愣,抬頭正對上陳主事焦急的目光。

做了幾年夫妻,陳娘子意識到手裏的東西對陳主事定然很重要,穩了穩心神,不動聲色順手將蓋在食盒上的粗布帕子在那東西上裹了兩裹,收回藍子裏。

陳主事心裏鬆了口氣,人多眼雜不好多說什麽,用嘴形叮囑陳娘子,“回家,有什麽話等我回去再說。”

陳娘子拿著陳主事交給她的那卷東西回到家裏,一路上心跳的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