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硯有些無語。

這老頭又要搞什麽幺蛾子?

在他印象中,隻要這老頭召集開大會就沒好事。

他雖然更想睡個懶覺,不過李玉蓮卻十分積極地拉著他往外走。

二人來到宗祠,倒還真是熱鬧。

一個和蘇硯差不多書生打扮的人正在慷慨激昂地宣講。

蘇硯對這個人非常陌生,想了好一陣,才記起來。

這人叫做蘇文丕,和蘇硯同歲,不過輩分要比蘇硯低上一倍。

按輩分,對方還得管蘇硯叫叔叔。

蘇硯從幾個族人處了解到,這個蘇文丕在蘇塘縣大財主董集茅手下做工。

董集茅是蘇塘縣縣丞的親侄,手下有一個糧鋪,一個酒肆,一座酒樓,還有個數百畝良田的莊園,是一等一的大財主。

說起縣丞董格求,蘇硯還記起了一件往事。

當日前往江寧府時,路過蘇塘縣碼頭,遇見惡吏欺負人。

他挺身而出,失手殺死一個衙役。

聽船工說那人也是董格求的親戚。

於老下令一把火把一切都燒了,這件事應該不會被捅出來吧。

但蘇硯想到於老的身份,又放下心來。

想必一個小小的縣丞還不至於去碰瓷於老。

這個蘇文丕今天前來,乃是為了招一批人給董集茅家做長工。

原本蘇硯還以為這小子心裏惦記著族人,給族人謀出路呢。

可一打聽才知道,這小子純純是董集茅放出來的吸血蟲。

雖然世道不好,可男人們出去做工,一個月一般都不會低於二錢銀子。

有些要下苦力下大力的,甚至能得到四錢一個月。

可蘇文丕帶來的條件卻是一錢銀子一個月。

現在米價都高達三十文一斤,合著幹一個月就隻能買三斤米。

雖說長工吃住都在董集茅府裏,可家裏的妻兒老母怎麽辦?

還有,答應去做長工的,便要把自家的田抵給董集茅,收成之後二八分賬。

這等於什麽呢?

就是說你在自家田裏耕種,收成了交八成給董集茅,然後自己還要繳納三倍人頭稅。

簡直豈有此理。

“怎麽樣,都考慮清楚了嗎?”蘇文丕坐在椅子上,品了一口茶,翹著二郎腿搖搖晃晃。

這個位置平日裏都是族長坐的,還真別說,坐在上麵的感覺還真舒服。

雖然他輩分不高,可誰讓他現在給董集茅董老爺做工呢。

蘇氏一族的人現在連吃飯都成問題,一大群人可都指著他呢。

一個老頭說道:“文丕,這做工便做工,為啥還要俺們的田地啊?”

“嘿你這話說的,你去董老爺家做工了,家裏田還有人種嗎?你把田押給董老爺,你還能得到兩成糧食呢,讓你撿了大便宜了!”

“可是交八成給董集茅,我們家三倍的人頭稅怎麽交得上哦。”

“那我就不管了,反正就是這個要求,你們愛幹不幹。實話跟你們說吧,要不是看在我的麵子上,你們哪裏有資格給董老爺打工?”

旁邊一老婆子咬咬牙:“老頭子,去幹吧,總得想辦法讓娃有飯吃吧。”

“誒這就對了嘛,不過你年紀太大,一個月隻能拿五十文。還有沒有人要去的,趕緊報名。我再聲明啊,老的少的女的統統不要。”

蘇硯一腳踹在椅子上,將蘇文丕踢了開來。

“吃裏扒外,這種條件,讓鄉親們怎麽活。”

蘇文丕踉蹌了幾步停住,身上都被茶水打濕了。

“蘇硯,你幹什麽!你信不信我讓你去不成董老爺家做工?”

蘇硯都快笑了:“這條件很能威脅人嗎?”

他語重心長地對眾人說道:“各位,這種條件,其實就是把大家往絕路上逼。俗話說得好,求人不如求己。現在大家至少還有田地在,何必寄人籬下受那些窩囊氣!”

“就是,這也太欺負人了。要不是這次變故,咱們蘇氏那也是說得起話的,什麽時候受過這個窩囊氣。”

“對,咱們自己幹,活人難道還能給尿憋死?”

蘇文丕這樣一聽可就急了。

他在出發前可是給董集茅打過包票的,一定會以最低的價格給他拉來起碼二十個身強力壯的漢子。

要是被蘇硯幾句話就給攪黃了,那還得了?

“好,這可是你們你自己說的,到時候沒米下鍋可別來求我!我可是看在同族的麵上才向董老爺求來這麽多名額。你們也不想想,這個世道,有幾家請得起長工。”

“再說了,現在馬上就快過了季節了,你們播種還來得及?”

“你們也不想想,為什麽你們要繳納三倍人頭稅,還不是這個蘇硯辦事不力?”

“要是他好好跟知府大人求求情,不就把咱們的稅給免了?說不定抄沒咱們的東西都給還回來了。”

其實蘇文丕說的卻是有一定的道理。

田地裏的秧苗已經長得粗壯翠綠,現在播種確實顯得晚了一些。

而且後山連野菜都挖不到了,眾人的吃食實在沒辦法解決。

粟米倒是便宜些,可再便宜他們也沒錢買。

跟著董集茅幹,一年後交人頭稅時可能會無能為力。

可要是不跟著董集茅幹,他們能不能活下去都是問題。

一些人也在心裏埋怨,這個蘇硯既然能夠求來恩典,免了他們的流放罪責,怎麽就不能多加把勁,把罰金也免了。

最好,還能和知府大人求求情,給他們發些救濟糧。

人性嘛,這和升米恩鬥米仇一個道理。

蘇硯聽著越來越多的人附和,心中覺得十分失望。

不過他也不想辯解,反而譏笑這群惡心的人。

特麽的,全都餓死算球。

畢竟他可是發現了一大片木薯,原本還想救濟救濟這些人的,看來沒必要了。

一些人看蘇硯不還口,又有心巴結蘇文丕,便越罵越難聽了。

老族長看不過去了,喝道:“你們這些忘恩負義的東西,要不是立人仁辛苦奔波,你們現在還在縣衙大牢關著呢。

說不定過段時間被發往北鎮,一輩子都回不來。

好,你們誰要罵立仁,就給我滾出蘇南村!”

老族長現在已經沒什麽實權了,而且現在是填飽肚子要緊。

不過一來是族長輩分大,而來他平日裏也素有威望。

他這麽一說,非議的聲音倒是小了許多。

蘇硯說道:“之前大家推舉我做代理族長,我有信心讓大家不餓肚子。

願意相信我的,就跟著我幹!”

蘇文丕哈哈大笑:“你算個狗屁族長,跟著你不餓肚子?你自己不餓死都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