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畿地區的富商公候們,爭先恐後的托關係找人脈花重金,賄賂那些京官大臣讓他們把手中的員工票轉讓給自己。江南的那些富得流油的員外們氣得直跺腳。因為當他們得到消息之後,就算馬上備馬狂奔到京城。

估計團練也差不多該結束了。這些人實在想不明白這種多年難得一見的大型娛樂盛會為什麽沒有提前一年就開始預熱呢?

由於娛樂產業帶動經濟效應,大團練的準備期間。往來京城的人流量幾乎比平時翻了一番。

各色的商品、日用品、珍奇古玩也爭相從周邊湧入。街道坊市熱鬧非凡、酒店爆滿。到處都是錢莊、店家打算盤的聲音商家日進鬥金。

然而趁著這股熱潮,在城防審查鬆懈之時。

從陝西,山西,河北等地遷移到京城附近的流民盜匪也趁機蒙混在商隊之中入城,京城常駐的小偷集團也開始活躍了起來,帶來了不少的社會問題。

順天府,外城內城中案件頻發,出現了團夥作案的亡命之徒,從偷盜**到殺人越貨暴力犯罪層出不窮無惡不作。

攪和的城內百姓是人人自危睡不安穩,城內的守備壓力徒增。

順天府尹範大人幾乎一夜白頭,他負責總製京城治安,可是即便府內衙役白天忙得不亦樂乎沒法休息,也照顧不到所有案件中的三成,晚上還得配合五城兵馬司站雙崗加強防備。三天下來一個個都要死不活。

範府尹上書朝廷,請下旨意讓兵部命五城兵馬司將官參與順天府緝拿行動,並敬請平時順便也會維持治安的錦衣衛也能出兵巡防減輕壓力。

錦衣衛指揮使錢寧大人在朝堂上兩手一攤表示自己盡力而為,不過自己這衙門最近又要搞情報又要查要案,又要保護城內王公大臣的安全。

又要保護入京觀摩團練的貴人的安全,現在昭獄都快沒人送飯了,如果實在抽不出手範大人莫怪。

範府尹欲哭無淚,沒有了緝拿經驗豐富的錦衣衛幫自己,這班子算是搭不起來了。五城兵馬司將官隻會守備根本不懂查案緝拿之事。

帶兵抓人連最基本的不要打草驚蛇的都做不到,經常帶著一大隊人,提刀持劍的咚咚咚地跑在街上,那誰還不知道你是來抓人的啊,結果經常過去撲了個空,一夥匪盜早聞訊嚇跑了。

而就在此時小有名氣的“太平街義警”忠勇校尉伯生,騎馬胯刀持兵部調令帶甲來援。順天府上下一見此人士氣大振。

原來兵部也考慮到各部門執法人員緊缺的問題,給五品以下待業的武散官發布統一指令。讓他們就近報道接受當地執法部門的指揮。

而這些個待業武散官之所以一直都沒有工作。排除極個別像伯生這樣情況特殊的,其他的無非就是使喚不動的駙馬爺、稱病不出的公子哥。

這些人絕大多數就算是給兵部一個麵子也就是帶了甲去皇宮裏站一崗做做樣子,或者坐城樓上放個哨混幾個時辰了事。

準備真刀真槍幹一場的鳳毛麟角。

伯生一到順天府報到,馬上受到了範府尹大人高度的信任。他讓伯生立即經手了幾次行動的現場指揮。

伯生不負眾望,帶領五城兵馬司的士兵輕裝上任,兵分五路同時收網。僅兩天就搗毀犯罪團夥四個,緝拿人犯大幾十人。

但是好景不長,伯生這救火隊長順天府才用了不到一周,兵部通傳就拍馬趕到。

這次是單獨給伯生下的調令,一聽內容。原來這次團練需要出城迎接的公候數量遠超預期,負責此事的錦衣衛北鎮撫司人手已經捉襟見肘。

皇上下旨抽調禁軍羽林衛部馳援錦衣衛工作。為保持禁軍指揮係統不亂,這次抽調出去的五百羽林衛隻抽兵不送將,統兵將領由兵部另行空降。

而伯生正是這兵部空降過去統領禁軍的武官之一,暫任羽林衛總旗一職統兵五十,賜錦繡服。

順天府尹範大人心力憔悴欲哭無淚,他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但對伯生來說這一下可不得了。

從隻有名分的武散官,一下子變成禁軍總旗,雖然官階不變但從職位上來說完全是從山區支教變成了大學教授。眾衙役又替他高興又是不舍。

伯生穿了量身定製的官服,拜別府尹和眾人,拍馬趕到兵部。待他拿了虎符之後來到他麵前是人高馬大嚴肅精幹的禁軍羽林衛。

這些出自京營的優秀士兵手持帶支長戟、臂披鱗肩、胸扣祥雲板甲、下擺呈前中後三頁均用象征明軍的紅色布煆收邊還縫有銅紐加固。

頭上六瓣鐵盔的雕紋一看之下也是煞費苦心,雕上了好看的日月雲龍,頭盔兩側還披有護頸。這裝備兼具觀賞性和安全性,恐怕箭射到身上連根毛都飄不下來。

伯生向他們亮出虎符和自己的銘牌喊道:“各位軍士,我是你們的禁軍總旗伯生。”

五十個排成方陣的禁軍威嚴整齊,他們單手拎起長戟在地上一磕發出響亮的聲響,然後齊刷刷的喊道:“聽從總旗指揮!”這場景如果換了任何一個沒帶過兵的武官定要怵了。但伯生卻一點也沒有,似乎在他看來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

隻見伯生上前近看一位小旗的鎧甲,這位小旗比他高了半個頭,年齡也大得多。但他非常的職業,沒有表現出任何小看伯生的跡象,眼裏隻有服從命令的堅定。

伯生觀他神色,生出幾分欣賞,他看到他的兵牌上寫著他的名字嚴駿。

伯生看著他武裝幾乎到牙齒的厚甲,這鎧甲確實防護能力十足而且極其好看威嚴。但伯還是覺得不妥,他伸手握住那戰士的胸甲往上提了提馬上便估算出這一身盔甲加起來得有二十公斤。於是他指揮禁軍戰士之後所說的第一句話就是。

“盔甲全部脫掉!武器換明刀,內著武服塞護心鏡,外披鎖子甲帶輕盔,下擺著鎖子褪裙兩頁即可。”

禁軍們愣住了,對他們很多人來說這身盔甲是榮耀的象征。哪怕確實穿著沉悶,但久了也就習慣了,這總旗居然讓卸了,那...我們還是禁軍嗎?

“禁軍不會服從命令嗎?”伯生看他們發愣再吼。對他而言,領導的是孩子還是衙役、五城兵馬司的士兵亦或是禁軍沒有任何分別,他隻要接到命令就要想盡辦法完成任務,其它所有的事情都不重要。

他手底下的人也必須聽從的他的命令,這是一個沒有任何討價還價餘地的事情。

他人雖不高但氣場強大,在場小旗不敢小瞧他隻好紛紛大聲回複的令。帶著各自的人轉身回武備間更換盔甲。

半柱香的功夫過去,五位小旗帶著隊伍整齊返回。看著這身貼身的輕甲伯生滿意地點點頭。

“我們的任務是出城三十裏迎接進京公侯貴人,我知道你們穿板甲也能行軍。但本校尉希望你們都能保持最好戰鬥力,現在天氣炎熱鎖子甲輕便透氣你們步行不會太辛苦。

現在所有人補滿水,隨我去北鎮撫司報道!”伯生對著大家高聲喊道。

“喏!”禁軍整齊劃一地回道。心中雖有狐疑,但他們知道應該服從命令。

伯生攜刀上馬,他的坐騎小滿被伯生他娘喂得烏黑俊美,比普通的戰馬還要高大一些。如果是一般騎馬之人,要踩這麽高的馬鐙還有些吃力。

但是伯生踩蹬抓鬃一躍騰起,毫不費力的穩穩地坐在馬背上如家常便飯一般。

羽林衛的軍士看著眼裏暗中喝了一聲,看來這小校尉。不是虛有其表,也定是個馬上好手,心中便敬重了一分。

伯生一甩馬繩,輕嗬了一聲“駕!”小滿隨即小步快走了起來。它的屁股後麵輕裝羽林衛精神抖擻訓練有素的跑步跟上,步調沉穩而有力的向著祁威遠的北鎮撫司趕去。

穀大用

就在這混亂不堪前途不明的局勢當中,一些人在試圖力挽狂瀾,而另一些人則看到了自己大展拳腳的機會。

臭名昭著的八虎之一的東廠千戶穀大用,就是其中最為喪心病狂的一個。

說起穀千戶,那也是曆史上赫赫有名。正德五年之前他原本依附在大奸臣太監劉瑾麾下。

當時他貴為西廠三品提督和劉瑾一道陪著朱厚照吃喝玩樂搞女人,當然他倆是搞不了的,不過重在參與嘛。

那些年大哥劉瑾在皇上麵前紅得發紫,不僅僅是因為他從小把皇帝伺候到大和皇帝感情特殊,也是因為他特別擅長幫助朱厚照對付那些孝宗皇帝留下來的煩人老頭。

當年孝宗皇帝淩晨三點起**早朝,剛剛說完吃個午飯休息一兩個小時還來個午朝,為了中興大明可謂是廢寢忘食。

孝宗駕崩之後他老人家留下的顧命大臣王恕、馬文升、劉大夏,就是聲名顯赫的弘治三君子。

此三人真是老而彌堅的戰士,經過弘治朝高強度的工作環境之後。

王大人已經九十高齡、馬太師八十歲,兵部尚書劉大夏最年輕也都七十歲了。但他們不累!還要繼續教導新帝繼承孝宗皇帝的意誌!

朱厚照剛繼位才十五歲,雖說他天資聰慧。但這三個老年人由於工作慣性,總將他同孝宗皇帝往死裏幹的路子上靠。

貪玩的朱厚照欲哭無淚又不知所措,經常縮在牆角弱小可憐又無助。

這三個七零八零九零後顯然和青春叛逆朱厚照存在巨大的代溝。

這個時候正義的老太監劉瑾站了出來,他再也看不下去皇上被這些自以為是的士大夫欺負了。

於是他對著朱厚照發出天使的低語:“陛下,您才是皇上。您不必聽這些人的話。”

朱厚照聽到這一句茅塞頓開,對啊!

我已經是天子了,普天之下不應該有人命令我做事,而是我要命令別人。漸漸地他心中燃起了叛逆的火花,於是他轉向自己身邊最親近的人,一句富有決心的問話脫口而出。

“我該怎麽做。”正義太監劉瑾看到這個十五歲小孩的目光之後溫和地笑了。

“有些事情,陛下不能親自做,但是可以交給老奴做。”他說。

不久之後,正德皇帝感念王恕大人天下忠義、剛正清嚴。送敕書慰問王恕賞賜他羊、酒、役奴。

並告訴他可以無所不言有話直說,這是什麽意思王大人已經很明白了。但心中的浩然之氣簇起,隻見他右手撐起拐杖唰的一下就站了起來,眼神淩厲的盯著宣旨太監。

太監嚇了一跳,不由的向後退了兩步恭恭敬敬地鞠著身子不敢說話。這真的是一個九十歲人的動作和神情嗎?

然而王大人沒有發火、沒有怒罵、沒有倚老賣老的拄拐打人。

他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站了一會,居然流淚了。

他終於意識到自己已經九十歲了,他已經曆五朝戰鬥了一生。他會有一天無法繼續站在朝堂上大喝,也許會有任人欺淩被人指著鼻子罵老東西的時候。

這根接力棒他挺身緊握得太久,是時候該交出去了。隻有年輕而光明磊落的翰林接過這一棒大明才有未來。

賢明的孝宗皇帝和他們所共同期待的新世界。那個男耕女織、人人有田種、家家有牛羊的盛世。那個不需要君臣相疑,兄弟相殘。

不需要東廠、錦衣衛這樣的特務機構弄得人人自危的充滿善念的人間才會降臨。

於是王恕在致仕之前向傳旨的太監不厭其煩的陳述多件重要的政事,太監詳細的一一記下。

良久之後王大人該說的話說盡了,一口中氣突然散去。他頓時就覺得支撐他的強大精神力缺失了不少。

他支撐身體的手開始顫抖但他沒有坐下休息,他還有人生當中最後一個使命。傳旨太監看著這個老人咬著牙一個字,一臉認真的對著他說道:

“老朽要說最後一件事,請公公親口對皇上講。”

“太傅慢言咱家一定一字不差的如實轉述。”太監用手絹拭了拭麵上的汗,做好了長線作戰的心理準備。

但是沒想到王大人就說了短短的一句話,也是他人生最後一句諫言。

王大人一把握住太監的手鄭重其事的說:“臣向陛下舉薦一個人,刑部主事王守仁。”這是一個當時年僅三十三歲的六品年輕翰林。朝中重臣甚至沒幾個人知道他。

然而五百多年之後這個人的善念任然在人間傳播,甚至被後人更加發揚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