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年初五,巫紅帶著狗狗小妹啟程返回。走之前她帶著小狗狗,以及兩個孫子,去老天墓地告別。兩個孫子都很聰明,令巫紅奇怪的是,五歲的孫子竟然認識墓碑上巫紅的名字,她不知道在他三歲的時候,爺爺汪蘇就叫孫兒認字。

巫紅沒有孩子,正常的女性是天生愛孩子的,正是這孩子,使得巫紅百年後,能享有後人的祭祀。雖然死去原知萬事空,但人進入老齡後,幾乎絕大多數考慮身後的香火。

“我要走了,你可安心的在這裏寫你的詩。這裏你不會寂寞,以後我會來看你,直到有一天我不走為止。”巫紅念念有詞。

巫紅按著狗狗小妹的腦袋說:“給你媽磕個頭吧!”老天的骨灰盒旁,有小狗母親的骨灰。

巫紅走之前,汪蘇讓她給恩師艾教授捎上一封信和一大一小兩支毛筆,毛筆是在杭州得到的獎品。

巫紅上了火車,便給甄伊發出短信:“我已登上返家的列車,不日可見麵。”

甄伊複了短信:“我也從外地回來不久,見麵再敘,一路平安!”

甄伊也是年關前擠火車,從辜教授所在城市,趕回中州市的。她的女兒同她一度感情上生齟齬,隙縫漸大,失聯多年。後來女兒知道誤解了母親,便主動跟母親和解,希望老媽來過年。甄伊也有兩三年沒有回到戶口所在地,那裏有女兒,還有些老朋友也想見一見。人是習慣群體生活的,群體中總有一二個互為吸引的至交,時隔久了,總想見見麵吧。

這次返家,甄伊心情還是不錯的,人在心情好的時候,往往樂於幫助人,加上她本性善良,所以在特別擁擠的春運列車上,她能毫不猶豫的讓出座位給身體不適的素娘。

甄伊之所以會離開戶籍所在地中州市,跟隨辜教授遠赴南方,同她的婚姻和家庭狀況大有關聯。她是很有文藝細胞的人,自小被吸收為石頭城少年合唱團,如果不是十年動蕩,她肯定是大學的驕子。十五歲不到被下放插隊,因為其父是國民黨空軍司令餘漢謀部京劇班裏的的琴師,餘司令特愛京劇和跳舞。

因父親的履曆,使甄伊遲遲不能離開農村,22歲才被中州市招進文工團,團裏的軍代表格調不高,垂涎女色,但自己有老婆孩子,苦於無法享受,但肥水不流外人田,把才貌雙全的甄伊幾乎是強製性的招為妻弟的妻子,那男人是農村青年,文化少,心胸窄,愛家暴,甄伊的感情生活很糟糕。因此待兒女都成家後,近五十歲的甄伊同丈夫辦了離婚手續。

離婚的女人往往像飄零的蒲公英,她的一位插友現在是中州大學藝術係教師,甄伊時而過從。這位插友有幸被推為工農兵大學生,她的大學老師中有位辜教授,甄伊的插友便將辜教授介紹給甄伊,甄伊抱著試試看的心情,隨同辜教授去了,甄伊開始隻答應給辜教授當家政,想了解一段時間再作定奪。

陰差陽錯,辜教授的朋友香教授愛上了甄伊,當然隻能是暗暗的,辜教授周圍的鄰居們,都認為甄伊雖說是家政,但現在的家政有幾個不是陪床的?所以香教授隻能以琴師身份來辜教授家串門。辜教授愛哼幾句京劇,香教授則給辜教授拉琴,拉琴的水平也就同辜教授唱京戲水平不離上下。那時不愛露才的甄伊一旁聽了暗暗發笑。

自從甄伊來了,香教授串門的頻率高了,因為甄伊老爸曾是**餘漢謀的首席琴師,耳濡目染,加上天分了得,甄伊的京胡也有相當水平,至少她辨別音準的水平比較高。所以以後來人熟了後,甄伊偶爾給香教授指點一二。

甄伊的優點就是不好賣弄,包括辜教授都沒有聽過她的清唱。有回社區新年前演出,婦女舞蹈隊缺少一個人,社區負責人便對舞蹈隊長說,辜教授的家政身材多好,跳舞的材料,何不去請來?舞蹈隊長說,你夫人身材不也很好麽?可她廣場舞都學不會。但是舞蹈隊長還是去拜訪辜教授,希望甄伊參加舞蹈隊。辜教授說,這要由甄伊決定,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家政愛不愛大媽舞。

甄伊有她的考慮,原本不想趨熱鬧,但是看到社區主任親自來請,喚醒了她的文藝細胞,決定出山。

甄伊上舞台一亮相,驚倒一大片。後來社區間文藝比賽,辜教授所在社區主任決定上舞蹈節目。可是臨上陣前兩天,兩位隊員排練時,過於緊張,腳崴了,社區主任和舞蹈隊長幹急不淌汗。社區主任便同甄伊商量說,你獨舞一個怎樣?

“我這個年齡,獨舞已是勉為其難,獨舞是青春版的。這樣,我唱一曲京劇,不知能不能借到花旦行頭?”甄伊提議。一向不愛露才的甄伊何以自薦?無非這是關係到社區集體的榮譽,甄伊這一代人是在集體主義教育中熏陶出來的人,不像現在的年輕人,少有集體意識。

“可以,借不到就買!”主任說,這關係到社區榮譽。

琴師也就隻能是香教授,社區主任去請香教授時,香教授可是求之不得,一則他可以為心中的女神司琴,二則能一展琴藝。事先甄伊把曲調交給香教授,上場前甄伊指出了琴聲中的幾處失誤,讓他反複演練。

節目排序采用摸鬮,甄伊的節目是最後。大凡最後往往壓力大,當然機會也大。

一共十個社區的節目同台競賽。前九個中不乏好戲,有一個節目由一對老夫妻組合,兩人是從專業戲班中退下來的,水平為最,但因為畢竟年老,成色要差些。

甄伊的節目是京劇《天女散花》中的第四場,盛裝上台。她本來長相不俗,一經化妝,舞台亮相時就有驚豔效果,在“西皮慢板”的琴聲中,開腔唱:

祥雲冉冉波羅天,離卻了眾香國遍曆大千 諸世界好一似輕煙過眼。

台下就是一片叫好聲,因為觀眾大多是社區中中老年觀眾,對傳統戲劇有親近感。

演出完畢,琴師香教授提著二胡下來,梳理得很整齊的銀白色的短發上汗珠閃爍,一見甄伊,豎起大拇指說:葛巴的!這是本地話中很高讚揚的意思。

經評委評議,甄伊所在社區的節目得第一。可是不久,有人告發,說甄伊是請來的專業劇團主角。為此辜教授挺身證明,是她的女友,隻是還沒有領證,而沒有領證的老年戀人同居的比比皆是。他之所以沒有說家政,是因為也想多沾一點甄伊獲得的榮譽。

事實上,辜教授明白,他同甄伊的關係,純粹是朋友,連一天同居都沒有,而且也不可能成為伴侶。經過近半年相處,至少甄伊認為,她不合適同辜教授在一起,這是一種感覺。辜教授是希望甄伊能留下,因為她的衛生和保健知識以及勤快,不是一般家政能比的,而且甄伊同辜教授的女兒相處特和諧。

香教授驚豔於甄伊的京劇修養,他哪裏知道,甄伊可是在人民大會堂露過臉的,她代表過中州市參與全國有關業餘文藝演出,在市文聯主席韓瀚編劇的《礦工之聲》中飾女主角,用京劇來表演礦工家庭的生活,獲得銀獎。

辜教授原先從她的女學生也是介紹人那裏知道甄伊有文藝細胞,但辜教授認為找伴有無文藝細胞並不重要,所以沒有具體的考察甄伊的文藝才能。

及至社區應急演出,甄伊大放光芒,她的節目榜上狀元,辜教授方知這位遠來的家政,原非池中物。

自此,香教授對甄伊的暗戀倒是更甚,香教授的老伴病逝已經幾年,因為同原配感情甚篤,再找個伴的積極性一直不高,及至年屆七十,漸感孤獨來襲,好兒女、好友以及有這樣那樣的愛好,都不能代替中匱之人,不能驅離老來之孤寂。及至見到甄伊,感覺上她是未來理想的一位老伴,但是不能奪人之愛,但暗戀總是可以的吧!

香教授拉京胡的時間更多了,每次必拉《天女散花》中用的“西皮慢板”、“西皮流水”、“西皮二六板”,琴聲緩急悠揚。辜教授女兒對老爸說:“爸,香先生得相思病了!”

“何以見得?”

“你聽聽她的琴聲。”

最能聽出香教授琴音的當屬甄伊,那如訴如泣的琴音有一個老人的孤獨寂寞和追求。

也就在這時,甄伊接到女兒電話,一定要她回家過年,這時離年關已隻有四天。

因為七年前甄伊同愛好家暴的丈夫離婚時,女兒代父去法庭,指責過母親不忠於父親,母女關係到了斷裂的邊緣,及至後來也具有母親文藝天賦的女兒,因為外出參與文藝活動,使胸襟同父親一樣偏狹的丈夫漸生怨,乃至遭致家暴,夫妻離異。這時女兒才體諒到母親婚姻中的苦,人性複蘇,便主動給母親道歉,一定要母親回來過團圓年。自然,甄伊是高興的,她並沒有在乎先前女兒的不敬,很少有母親記住女兒的差錯。世上母女關係僵局的,也往往是彼此心中都有對方,也許爭執也是一種另類之愛吧。

甄伊原本沒想到這麽快同女兒和解,因為丈夫對她作風的懷疑,很早就灌輸給兒女,也因此女兒竟能代替父親去法庭同母親辯論,把原本是男方家暴的責任引起婚姻危機,推給因所謂女方對家庭不忠貞。法庭母女的交鋒致使母女關係亮起紅燈。

至於兒子,甄伊基本上對他失望。他身上傳承了父親的粗暴基因,竟然謾罵甚至老拳對待母親。子不教父之過,母親怕也難推脫教子無方之責。凡是當媽的從小過於溺愛兒子,這兒子多的是任性。

失去了家庭的甄伊,促使他離開戶籍所在地。如今女兒在呼喊,女兒主動的要抹平隙縫,甄伊不能漠然,她選擇離開如兄如友的辜、香兩位老教授。

甄伊已經多年一人孤獨渡過象征團圓和諧的舊曆年,難得同女兒女婿外孫共渡佳節,女婿當然是女兒離異後另外找的,甄伊還沒有見過。

回去後,甄伊同女兒女婿過了個團圓年,自不待說。

過了元宵之後,甄伊正準備同原來的丈夫協商賣掉原先共同的住房,給那很不作為的兒子還債。兒子因為賭博吸毒等惡習,借了高利貸,為了躲債,大年夜都不敢回到妻子身邊。兒子向父母借錢,聲言不借的話就要以死威脅。兒子聲言借二十萬,剝了老兩口的皮也賣不了二十萬。

老頭提出賣房,可是房子也值不了幾個大錢,原是單位福利房,後來花了三萬元買下,如今進入市場,也不過十七八萬,急賣的話會縮水,少得兩三萬。最後買了十五萬,交給兒子十二萬,其餘三萬給女兒一萬,甄伊和原丈夫各一萬。

可是混賬的兒子,沒有將錢去還債,而是又去賭場,想碰巧撈一把,不到一個月十五萬所剩無幾,而逼債的不斷圍堵他。

兒子得知房子賣了十五萬,向父親耍賴,一定還要那三萬,老實的父親交出了一萬,妹妹不僅交出一萬,還給了他一萬,隻求他別再瞎混日子。可是這東西還要母親交出一萬。甄伊個性比較硬,就是不給。兒子就通過短信謾罵母親,甄伊隻能暗暗飲泣,她又能對兒子怎麽樣?

因此,甄伊選擇了外出,本想如果能同辜教授基本融卻,就在外地過到老。既然同辜教授隻能為友,也就沒必要繼續呆下去,適逢女兒真情呼喊,就選擇回去。

從來親情間的縫隙,隻有愛的本心去填實抹平。

但是年關將到,買一張長途臥鋪火車票不可能,能夠弄一張坐票已是謝天謝地。香教授主動設法,找到已經從車站票務處退休的連襟,搞來一張坐票,而且還無論如何不收票費,語氣略帶傷感的說:“不知你回來不回來?我們等著你!”他還不敢用“我”。因為他一直不了解甄伊同辜教授的真實關係。

甄伊無語告辭了辜、香兩位教授,由辜教授的女兒送到車站,告別時兩人相擁而泣。

“阿姨,你看,你的朋友中,有沒有有些藝術才能的,我爸喜歡有藝術氣質的女友。回去以後,還望你想到我爸,他是個好人。但他一個人生活真的太寂寞,我們女兒很難解除老人的寂寞。”

甄伊答應考慮,那時她想到友人巫紅。

一年來甄伊在異地收獲了榮譽、友情和悄悄的愛情,知足了!她心中明白,再回到這個地方已不太可能,她的根在女兒那裏。

一年家政,買菜清掃,晨練廣場大媽舞,登台獻藝,甄伊已經己經家喻戶曉,能在一地開過花的人,並不是很多。

當所有眼睛都熟悉你了,異地的生活似乎應該結束!

甄伊回來後,很快同巫紅聯係上。

年初十,甄伊請巫紅吃便飯。兩位原都曾是中州文藝界活躍人物,彼此心裏都有愛慕,歲月不居,日月輪回,女人更是說老就老,彼此望著對方,臉上都已是溝壑縱橫,靠著現代整容術,稍將溝壑填平了些。

甄伊直奔主題:“我因為女兒一定要我回來,離開了那個地方。那地方真的挺好,社區領導很重視轄區內有文藝才能的人。我推薦了你,可以住到我的一位朋友那裏,他是位教授,也同很愛你的詩人老天一樣,是寫的很好。”

女人說起這方麵,可是特別的敏感。

“甄姐,不瞞你說,老天走了以後,我的心被他帶走了,再沒有這方麵的一絲一毫衝動。”

“你比我年輕幾歲,沒有兒女,老了還是有個人在身邊好些。不妨同那教授處處,不行就回來。”

“甄姐,謝謝你的關心,我這輩子到頭了。我的名字已經刻在石上了。”甄伊也不明白名字已經刻在石上是何意思,但是因為巫紅已經拒絕,也就沒必要去弄明白巫紅為何刻名於石。

就在同巫紅見麵不久後的幾天,甄伊接到一封信,是香教授寫來的:

甄翌:別來無恙!

分別近半年,我們都很想念你。辜教授新年以後,正同她的前妻紋談判,希望能夠續前好,女兒也希望母親回到父親身邊。紋是極有個性的女人,她離開辜教授以後,生活也不太穩定,傳說她同你們那裏大學的艾教授關係極好,但可能也隻是很好的朋友。後來紋演繹出震驚一方的感情活劇,同小她二十多歲的一位海龜人士熱戀同居,老少伴侶的生活大體很不穩定,無論老夫少妻還是老妻少夫都各有各的難處。

辜教授同前妻都經過歲月的一再磨礪,棱角又少了許多,平靜了許多,就像黃河過了桃花峪,平和的多,有可能和平共處,作為他倆的朋友,我是很希望辜同紋再續前緣,共同殘年。

我的一位朋友慕名在尋找你,他想創辦一所戲劇培訓班,主要麵向對傳統戲曲有興趣的中老年朋友,她聽過你的演唱,很希望你來當教師。每月固定工資一千五,還能從收入的培訓費中提取5%給你。

你能來的話,住房沒有問題,我兒子有套房子空在那裏,同我是一個小區。兒子一家在加拿大,眼下是不會回來的。

如果你不介意,我們共同開夥,你的炒菜和煨湯,辜教授還不時提起稱讚呢!

順頌平安!香叩。

收到這封信,甄伊沒考慮回信,自己心緒實在很亂。她還是把買房所得一萬元交給女兒,由女兒轉交兒子,她不願為著這一萬元而受到混賬兒子的糾纏。

香教授的信被女兒知道了。那天是風雨之夜,母女兩人相對而坐。女兒說:“媽,本想讓你回來,安靜的過一陣,沒想到就是讓你不安定。父親去了老家大姑那裏,鄉下的平靜可能對他的身體有好處。你是不是還回到那邊?做你所喜歡的,那裏還有很好的朋友。本來,我一直希望你同父親還能走到一起,父親已經後悔了,不該無根據的懷疑你,家暴他是錯了,一向好強的父親能認識並承認這些,說明他心裏是很內疚的。”

“都已經過去這麽多年了,別提了,他如果壞裨氣真能改,還能再找個女人麽。”

“媽,我說這些,並非說服你回到父親身邊,而是你能原諒父親。”

“原諒誰都可以,但是我不能原諒自己。因為家庭不和,本來你可以考上一所好大學,不至於隻上中專,也不至於家裏出個逆子,你父親的責任不說,我作為母親也不能逃避責任。子不教父母都有過!”甄伊歎息一聲。

“我現在不是也很好嗎?你主張讓我讀中專,現在看來倒是好的,有一技之長。我的高中同學中,有不少讀了一般的大學,他們出來的工作還不如我。至於弟弟的不走正路和不孝,社會也有責任。現在年輕人走歪道的不是他一個。”

“原本我是認命的,年輕時遇到十年動蕩,沒有上大學的機會。好歹有了家,隻希望平安過日子,家裏有糧,鄰裏和睦,子女有工作,拘留所沒有自己的人。現在弄不好監牢裏也有家裏的人。”甄伊確實是擔心兒子行為嚴重不軌而犯罪。

這一晚甄伊做了個奇怪的夢,她被嚇醒了。她夢見兒子在滿是血水的大池中掙紮,呼喊“媽媽,救救我!她用一根竹竿給兒子,可是兒子無論如何上不來,血水裏有個三角形臉的怪人拽住了兒子。

一直到天明,甄伊沒有合眼。這麽多年,母子反目,兒子深受其父觀念影響,認定母親行為不端,破壞了家庭,怨恨母親,多年不叫媽媽,沒想到夢中兒子呼喊媽媽。

甄伊把這個夢告訴了女兒。女兒說:“媽,這一陣你心裏煩,就容易做不好的夢。可是她自己也做了個奇怪的夢。

女兒跟母姓,小甄同弟弟的關係還好。她夢見弟弟一身血汙,撲到她跟前。她立即送弟弟到醫院,弟弟已經昏迷不醒,這時來了個老頭,手中拿了毯子樣的東西,蓋在弟弟身上說:“阿彌陀佛,去吧!”,老頭一下不見了。小甄細看老頭蓋上的是什麽,竟是一張豬皮,而弟弟不見了,病**是一頭小豬。

女兒沒有把這夢告訴母親。她感到不安,甚至恐懼。

第三天,小甄接到一個電話,是公安局刑警隊來的,要她去一趟。刑警隊把她帶到市醫院的最後一個流程部——太平房,裏麵一張水泥**躺著一個蓋上白布的人,揭開麵上的白布,小甄就哭了,這是她弟弟無疑。

刑警簡單的告訴小甄,她弟弟死在鐵軌邊上,送到醫院時,已經沒有生命症候了。至於為何死亡,還要進一步調查。還告訴她,死者是刑偵部門通緝對象,他參與了一夥搶劫案。

小甄弟弟去世不久,聽到一則傳聞,她弟弟是因為看到鐵軌上有塊大石頭,他搬運石頭離開鐵軌時,火車來了,火車呼嘯而去。據說,這是一位老農看到的。

小甄特別到了弟弟所謂臥軌的地方,果然見鐵軌旁有塊大石頭,隻是不止一塊。甄伊又去附近農村詢問,有沒有老人看到有人搬去鐵軌上的石頭?有人說有這回事,但是看到的老人不幸下水塘摸魚被淹死了。

小甄找到公安刑偵部門,反映了這一情況。

公安說,你必須提供確鑿的書麵材料和人證物證,光憑傳言是不夠的。

小甄又找到鐵道相關部門,反映了有關情況。兩天以後給了答複,根據當天列車行駛的司機介紹,鐵軌上臥有一頭豬,被列車撞飛了,沒有撞上什麽人。但是根據司機講述的撞豬地段,就是小甄胞弟死亡的地段,可是那裏就根本沒有人發現有什麽被撞死的豬。

事情的真相就這樣撲索迷離,除了小甄關心這件事,就沒有人對火車撞上的是人還是豬感興趣。

小甄內心怪了,她夢見的弟弟變成豬,列車司機說撞飛的是豬。不由得毛骨憟然,小甄是篤信佛教的,她恍惚覺得胞弟已經轉世成一頭豬,而他也相信胞弟是見義勇為的搬走鐵道上石頭的人,但是由於他今世不孝,打罵母親,胡作非為,罪逆深重,雖有義舉,難以抵罪,還是不能轉世為人。還算好的,沒有轉世為毒蛇猛獸,繼續害人,這也可能同他搬石救車有關。

安葬了兒子後,甄伊一度有皈依佛門的想法,不過從此也向佛了。而女兒從此不再吃豬肉,對母親也更加盡孝,此是後話,不再贅述。

沒有想到,沒隔多天,香教授突然出現在甄伊麵前。他說是辜教授告訴他,甄伊兒子的死訊,而辜教授是聽他的老學生說的。

對於香教授特地前來慰問,雖有些愕然,但甄伊還是很感動。甄伊對香教授說,沒有想到老天爺以這種方式懲罰她。

香教授說服甄翌去戲劇培訓班任職,甄伊的女兒也希望母親暫時離開傷心之地,有個自己喜愛的工作便於熨平傷痕。

這檔口,甄翌又見到意想不到的一位客人,她就是素娘。

“你應該事先打個電話給我啊,你那麽相信別人的名片?”甄伊說。

“你不是騙子。”

“那假如我外出呢?”

“我憑感覺你應該在家”

“專門來看我老大姐的?”

“當然!另外,還有一件事,是來祭掃的。”原來,素娘是來給汪蘇的胞兄老天祭掃,老天往生已經十五周年,人間重五重十。汪蘇因為腿有風濕,不良於行,難於外出。

甄伊對詩人老天是很敬重的。

甄伊首先帶素娘找到老天在世時的唯一的女友巫紅。

巫紅說:“素妹,年前你去汪蘇那裏,匆匆又離開,你走後,我又去了,我是年後回來的。看到你買的鐵樹,汪蘇已經栽種好。”

“我聽汪哥說了,知道你在那裏的鄉村春節聯歡會上唱的《十繡荷包》一炮打響。”素娘說。閑話一陣後,就談起紀念老天往生十五周年的事。老天的骨灰已經歸葬其父母身邊,他在中州市留下的遺跡,是市報上的一些詩作。少量遺物在巫紅那裏,有他買的一副麻將,他冬天愛穿的一件黃色軍大衣。另外,還有掛在牆上的放大的老天的遺照。

第二天,正是汪蘇十五年前離開世界的日子,兩個女人在巫紅房間內設下祭桌,擺上糕點水果等祭品,甄伊也被請來現場。素娘宣讀祭辭:

汪大哥:您好!

生前你我不相識,但是我卻影響著你們一家的命運。因為我,使您的本是個好人的兄弟成為罪人,我不能把責任完全推到我父親身上,我雖然站出來說出了真相,但是時間太晚了,你沒有看到您的胞弟我的老師汪蘇,在億萬人的矚目下,恢複了名譽。

令我感動的是您,為了在屈辱貧困中生活的胞弟一家人得以溫飽,放棄了成家立業,也是您鼓勵胞弟在困苦中的追求,終於使他成為有成就的書法家。

我已經去看過汪蘇老師的一家人,他們都很好。今天我特意來看您,您在那邊好嗎?

我曾在您的出生地桂陽工作過,當過初中教師,後來我辭職回到我的出生地,但是桂陽有關部門扣住了我的檔案。我憑生份證進了縣委大樓,找到了縣委書記,書記聽完我的申述,當場表態,扣發我的檔案是不對的,很快問題得到解決。像桂陽百姓可以方便找領導並且能很快解決問題的的地方,好像還很少,我告訴您這件事,您一定高興,誰都希望家鄉有文明。

您是很正直的人,在那邊你遇到事兒,也能直接同縣市長溝通嗎?如果不能,大哥,您得忍一忍啊!聽說,閻王很專斷的,聽不得不同意見,稍不高興,會將人打入十八層地穴。

您在那邊還寫詩嗎?我在汪蘇老師那裏,讀到汪老師用行書寫下的您的一首詩,我很喜歡,我朗誦給您聽:

每個人都有他的一塊天,

每個人都有他的一塊地,

這是神聖的天,

這是神聖的地。

大哥,今天我能來到您安息的這方神聖的地,還了我平生之願。

大哥,願您在那個世界愉快!願您再在我們的這個您所眷戀的世界獲得重生,我們等著您啊。

來自遠方愛您的素素。

素素從坤包內取出藍色打火機,打上火燒化了這祭辭。

生死兩隔的事,誰能架橋溝通?也隻有活著的人,以心為橋,但是這橋隻能去,那邊卻不能來。

甄伊在一旁飲泣,她很喜歡這位還保留有童心的女人,被她的真情所感染。

是晚,素娘依然在甄伊處歇宿。

“你還打算回到汪蘇老師那裏嗎?”甄伊問。

素娘如何答複,請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