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孰,中央軍大帳。

丞相、大司馬、假黃鉞王導,一身戎服,神情肅穆的端坐在大帳正中。

兩旁眾將,江西都督王允之、中領軍周閔,遊擊將軍甘苗,護軍將軍路永、領軍將軍陶臻、驍騎將軍戴邈、屯騎校尉匡術、越騎校尉周撫、長水校尉紀睦、射聲校尉郭逸、步兵校尉虞洪、羽林中郎將司馬珂等十二名主要將領。

整個中央軍,除了中護軍趙胤、左衛將軍劉超、右衛將軍賈寧率左右衛軍馬守住皇宮,以及鎮軍將軍周謨率五千城外守軍入城守住建康各衛城之外,其餘王室四軍、五營校尉兵馬及半數城外守軍全部被王導帶了出來,加上江西之地原有守軍,合計三萬餘人。

總體來說,中護軍麾下的王室四軍、江西兵馬、城外守軍,都在王導的掌控之下。中領軍周閔麾下五營校尉,屯騎校尉匡術、越騎校尉周撫、射聲校尉郭逸是王導的親信,周閔本人及長水校尉紀睦、步兵校尉虞洪,皆與王導關係一般。

十二名將領,都是各統領一軍的大將,皆甲胄在身,按劍跪地而坐,聽候王導的號令。

百餘名手執環首刀的甲士整齊的分列兩旁,護衛森嚴。

王導神情威嚴的向兩旁掃視了一番,緩聲道:“羯趙大軍南下,兵鋒直指曆陽,曆陽一破,便將兵臨江北,威逼建康,則整個江南都將置於兵火之中。我奉天子之命,率諸位出征,諸位當齊心協力,誓死血戰胡虜,禦敵於長江之北!”

眾將一個個垂首靜聽,聽到王導這般說,齊齊響應道:“必齊心協力,誓死血戰胡虜,禦敵於長江之北!”

王導點了點頭,刷的從拔劍而出,放在案幾上,沉聲喝道:“天子賜我假黃鉞,可先斬後奏,凡違抗軍令者斬,臨陣畏縮而逃者斬!”

司馬珂嘴角浮現出一絲諷刺的笑容,王導這明顯是心虛的表現,怕一旦自己的調遣不公,引起抗令,先拿假黃鉞來恐嚇一番。

抬頭看時,卻見得紀睦已經意味深長的朝自己這邊望來,司馬珂朝他微笑著點了點頭,紀睦也點了點頭,又轉過頭去。

話音未落,屯騎校尉路永已先高聲回應道:“謹遵大司馬之令,萬死不辭!

司馬珂跟著眾人齊聲道:“謹遵大司馬之令,萬死不辭!”

王導點了點頭,神色一肅,從令筒裏抽出一支令箭,高聲喝道:“甘苗、路永聽令!”

“末將在!”

“你等二人,各率本部兵馬,前往蕪湖鎮守,不得讓胡虜渡江而來!”

“遵令!”

“戴邈聽令!你率本部兵馬,鎮守牛渚,不得有誤!”

“遵令!”

“陶臻聽令,你率本部兵馬,前往慈湖鎮守,嚴防胡虜渡江!”

“遵令!”

一連三枝令箭,三路兵馬立即得令而去。

王導又拿出一枝令箭,躊躇了一下,喝道:“中領軍周閔聽令!”

周閔是原光祿大夫周顗的長子,雖然掛名領中領軍,其實信奉佛法,並不擅長打仗,聽到王導這一聲喝令,隻得硬著頭皮聽令。

“你率屯騎校尉匡術、越騎校尉周撫、射聲校尉郭逸,率三營兵馬,前往烏江鎮守,務必誓死守住烏江城!”

“遵令!”

司馬珂微微歎了一口氣,屯騎校尉匡術和射聲校尉郭逸都是王導心腹,三人等於架空了不善軍事的周閔。一旦有變故,烏江城離大江近,匡術、周撫和郭逸三人便可率軍從烏江渡口退逃南岸。然而周閔是主將,一旦城破,周閔便是主責,匡術、周撫和郭逸三人隻是部將,王導自然會為其開脫。

而王導將鐵杆心腹匡術、郭逸和周撫三人都派到了長江北岸,也可堵住鎮守曆陽城的人的嘴,令其無話可說。

守曆陽城,才是有死無生的差使。

羯趙數萬大軍南下,第一站便是攻打曆陽,退無可退,甚至一旦斷了糧道,便是孤城一座。

大帳內十二將,隻剩下江西都督王允之,羽林中郎將司馬珂、長水校尉紀睦、步兵校尉虞洪四人,誰守曆陽城,一目了然。

令筒隻剩下兩枝令箭,王導抽出一枝令箭,臉上顯出躊躇之色,似乎很是為難。

紀睦淡然一笑,長身而起,對王導一拜:“啟稟大司馬,末將紀睦,願與步兵校尉虞將軍前往江北鎮守曆陽,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說完,又回頭看了虞洪一眼。

步兵校尉虞洪,乃已故散騎常侍虞胤之子。虞胤曾涉入司馬宗叛亂,被降為廬陵太守,司馬衍上台之後,追贈其為散騎常侍,並重用其子虞洪為步兵校尉,跟王導並不是一條線。

虞洪自知躲不過,也站了起來,對王導一拜:“末將虞洪,願隨紀老將軍,以紀老將軍為首,共同鎮守曆陽!”

王導也緩緩的站了起來,臉色極其凝重,對兩人拱手道:“曆陽重地,有勞兩位將軍!”

紀睦淡淡一笑:“大司馬言重了,守土禦敵,為將之本分,何足掛齒。”

王導點了點頭,正要將那枝令箭交給紀睦,卻聽一人喝道:“且慢!”

眾人一驚,抬頭看去,卻是司馬珂站了起來。

“末將司馬珂,請率羽林騎,隨紀老將軍一同出征,鎮守曆陽!”

司馬珂話音一落,全場頓時震驚,王導和紀睦竟然齊齊喝道:“不可!”

王導受王曦的托付,務必要保護司馬珂的安全。按照他的安排,司馬珂率羽林騎和江西都督王允之同他坐守姑孰,隻要不過江,自然安全無虞。

而紀睦知道紀笙與司馬珂情投意合,紀友頗為喜愛這個準女婿,他也早將司馬珂當做自己的侄女婿了,自然不願意讓其輕身涉險。紀睦也是怕王導安排司馬珂也去鎮守曆陽,所以主動請纓,先堵住王導的嘴,卻想不到司馬珂卻自己站了出來。

此刻,王導和紀睦都有一個共同的想法,那便是司馬珂太不知死活。

“胡虜來勢洶洶,你未及弱冠之年,初經戰事,閱曆全無,曆陽乃兵家重地豈可交予你,不可搗亂!”王導率先嗬斥道。

紀睦更為激烈,怒聲道:“你乳臭未幹,豈敢率軍鎮守如此重地,行軍作戰,豈是兒戲?”

司馬珂淡然一笑:“蠻夷之輩,我視為草芥,必大破胡虜而歸!”

紀睦見他這般雲淡風輕的模樣,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怒聲道:“那敵國太子石邃、太保桃豹、征東將軍麻秋,無一不是驍勇善戰之輩,你豈是對手?”

司馬淡淡的說道:“不過插標賣首之輩!”

王導沉聲喝道:“羯胡西滅匈奴,北攻代國,縱橫中原,所向無敵,豈可輕之?”

司馬珂笑道:“不過土雞瓦狗耳!”

紀睦被他氣得發瘋:“你休得逞口舌之能!”

司馬珂不再跟他們饒舌,神色一肅,眼中露出堅毅的神色,緩聲道:“石韜為我所斬,事因我而起,我豈可抽身事外,忍看漢人同胞慘遭胡虜屠戮?今若退而不前,豈非為天下人所恥笑?”

紀睦怒聲道:“你奉命殺敵,豈可一人當之,莫非視我等如無物?”

司馬珂激聲道:“文死諫,武死戰,我既斬石韜,亦因此加官進爵,如今石季龍懷恨而來,便是要與我決戰,我豈可退之?”

紀睦怒道:“大司馬乃假黃鉞,你若不聽軍令,便是死罪!”

王導一聽,頓時精神一震,喝道:“羽林中郎將司馬珂,隨江西都督王允之,與我共同鎮守姑孰,違令者斬!”

司馬珂把脖子一伸:“請斬某頭!”

大營裏,頓時一陣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望著司馬珂,卻見司馬珂一臉的決然和執拗。

許久,王導才無奈的說道:“少年熱血,你要去就去罷……紀睦聽令,司馬珂乃宗室之子,故西陽王之後,當今天子之皇叔,切不可落入胡虜之手,折我大晉顏麵。你務必確保其安全而歸,事若不濟,則可率軍突圍,不得有誤!”

紀睦神情一凜:“遵令!”

一旁的虞洪,在旁邊見紀睦和王導兩個出奇的一致反對司馬珂出征,看得一頭霧水。

聽到最後,虞洪微微鬆了一口氣。

想不到因為司馬珂,王導竟然允許他們必要的時候突圍,不必死守,看來這羽林中郎將司馬珂,不是等閑之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