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陽縣,趙家塢堡。

塢堡,又稱塢壁,最初是一種民間防衛性建築,大約形成王莽天鳳年間,當時北方大饑,社會動**不安。富豪士族之家為求自保,也紛紛構築塢堡營壁。

東漢建立後,漢光武帝曾下令摧毀塢堡,但禁之不能絕,由於西北邊民常苦於羌患,百姓又自動組織自衛武力。黃巾之亂後,塢堡駐有大批的部曲和家兵,成為故吏、賓客的避風港。

到了東晉時,胡人肆虐,塢堡更成了北方漢人保命之所。

趙家的塢堡,四周環以深溝高牆,內部房屋毗聯,四隅與中央另建塔台高樓,以為瞭望,偵探敵情。隻留有兩道大門,一道前門,一道後門,都是堅厚的紅鬆木製作而成,上麵還包了鐵皮,釘了銅釘。

平常後門是不開的,除非緊急情況,由家主親自開門才可,隻留一道前門,供進出所用。

趙家塢堡,莊客四五百戶,人口過千人,良田數千畝,雖然不可與那些世家大族同日而語,但也算是曆陽縣頗有資產的大戶。

突然,東南角的望樓上響起一陣蒼涼而悠遠的號角聲,那急促的號角聲迅速蔓延開來,西麵、西南麵、南麵……八麵的望樓都吹響了號角,聲音連綿不絕,如同颶風一般卷向四麵八方。

這是示警的號角!

堡外的莊丁們,紛紛扔下手中的夥計,瘋了一般的往堡內奔去。很快,隨著一陣大呼小叫的吵鬧聲,堡門便緊緊的關閉了起來。

遠處的出現一片小小的黑影,隨後那片黑影越來越近了,可見得是近百匹駿馬疾馳而來,越奔越近。

寨樓上的家主趙奕神色凝重,眼中充滿驚懼和憤怒,身後的莊丁們有的手持弓箭,有的舉著將數十斤的石頭堆上牆垛,嚴陣以待。

那馬隊越來越近,可見得二十餘名身著戎服的漢人騎兵伴隨著近百匹駿馬奔騰呼嘯而來,就在離塢堡三四百步的時候突然停了下來。

來者正是司馬珂等人,一連奔襲了三天,這期間是每奔襲兩個時辰,休息一個時辰,沿著羯騎的動向,繞繞轉轉的跑了近兩百裏。

雖然有向導,但是畢竟那個時期沒有電話,全憑一路或有或無的敵騎動向信息在四處奔波,故此繞來繞去的,雖然感覺離敵軍越來越近,卻終究是尚未看到羯騎的半點影子。

司馬珂勒住馬韁,令馬隊緩緩的停了下來。

他深深的吸了兩口氣,緩緩的閉上眼睛,過了一會才說道:“此處附近有胡騎的氣味,且塢堡遠遠便示警,可能賊寇已到此處肆虐而去,且去問問行蹤,順便去堡內補充點熱食。”

除了向導之外,他的身軀因為加入了獵狗的嗅覺仿生基因,鼻子天生對氣味敏感,在捕捉到胡騎的氣味之後,便一路聞著氣味追襲而來,否則恐怕更加會像無頭蒼蠅一般亂轉。

連續三天,他們都是吃幹羊肉和麵餅,就著冷水補充體力,駿馬則嚼黃豆,飲河水,幸得是夏天,否則恐怕早就鬧肚子了,但是縱然如此,還是補充點熱食為佳。

他一抖韁繩,**駿馬又繼續前行,率著眾人和馬隊趙家塢堡的前門走去。

眼看到了塢堡前不遠,寨牆上的趙家堡家主趙奕雖然認得是漢人騎兵,依舊警惕萬分,高聲喊道:“來者何人!”

司馬珂揚聲道:“大晉羽林騎,前來追捕羯胡賊匪,路過此地,特此找家主問詢賊寇音訊,順便討點熱湯!”

那趙奕原本是半信半疑,但是見得城下的軍馬不但個個是晉軍服裝,而且都是漢人,明顯不同於異族人相貌,便已信了八分。

待得看到司馬珂的麵容時,便十成十的信了。

這俊俏得如同神仙一般的少年公子,怎麽可能會是賊寇。

趙奕突然鼻子一酸,嘶聲道:“快開堡門,王師到了!”

塢堡的大門緩緩的打開,那趙奕率先奔出堡門,衝到司馬珂麵前,叫了聲“明將軍”,便大哭著跪倒在塵埃之中。

身後的幾個莊丁,也紛紛哭著跪倒。

司馬珂心中一沉,急忙翻身下馬,向前一把扶起那趙奕。

那哭得稀裏嘩啦的趙奕,許久才平複情緒,邀請司馬珂等人入堡。

待得在大廳落座之後,司馬珂才知道,趙奕的兒媳,昨日乘牛車自娘家而歸,未知賊寇肆虐信息,不料恰恰遇到羯賊,便遭了毒手,被賊寇劫掠而去,至今生死不明。

司馬珂一聽,愈發怒發衝冠,嗆的一聲拔劍而出,嘶聲道:“不殺賊寇,誓不回城!”

眾人在趙家堡用了熱飯熱菜和湯水,又補充了一些幹糧和黃豆,便不再停留。趙奕又派了堡內一名精悍的莊丁,騎馬跟上,作為向導。

※※※

叩嗒嗒

上百匹駿馬在官道上飛馳,朝前頭的徐家村疾奔而去。領頭的是一名跨騎八尺駿馬的白袍小將,正是司馬珂。

突然,他勒馬而立,手搭涼棚,抬眼望去,隻見十裏外的村莊內火光通天,隱隱傳來淒慘的哭喊聲。

他的身軀裏添加了獵狗的嗅覺基因和夜梟的聽覺基因,十裏外的地方,也能看得清清楚楚,聽得清清楚楚。

見得這般情景,司馬珂神色大驚,嘶聲吼道:“又一處村莊被羯人劫掠,快殺上去!”

嗬!

眾騎齊聲響應,急催**駿馬,急速直奔而去。

然而,等到他們奔到村莊口時,羯人已經離去,眼前的慘景將他們驚呆了。

整個村子百多間房屋全部被燒成廢墟,到處是殘垣斷壁,青煙嫋嫋。

遍地都是屍體和血跡,觸目驚心。

有青壯,有老人,有婦女,有小孩。

一個四五歲的身軀,頭顱已經不知去向。

一個孕婦被開膛剖肚,露出肚子裏麵的胎兒。

一個青年男子被大卸了八塊,斷手中緊緊的握著一把菜刀。

還有好幾個年輕女子,全身**著,全身都是賊寇施暴留下的汙漬,令人發指。

……

慘不忍睹,所有人都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司馬珂撲通一聲,翻身下馬,跪倒在遍地的屍骸前,淚水迷糊了雙眼。

他終究晚了一步。

他仰天悲憤的大吼,雙拳捏得骨骼直響,雙眼圓睜,噴著憤怒至極的火焰。

他怒吼了一陣之後,終於稍稍平緩了一下,低下頭來,對著滿地的屍體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響頭。

背後的幾人也跟著跪了下來,咚咚的跟著他磕了三個響頭。

司馬珂猛的提起地上的環首刀,翻身上馬,對著身後眾人喝道:“賊軍應剛離去不遠,跟我去追殺這幫禽獸。”

眾人哄然響應。

眾騎兵像旋風一般向村外衝去。

出了村口,司馬珂深深的呼吸了幾下,細細的聞了聞氣味,在那濃烈的血腥氣味中,捕捉著羯胡的氣味方向,然後吼道:“往西北方向去了!”

眾人知道敵騎就在不遠處,紛紛快馬加鞭,不再愛惜馬力,催動著**駿馬和跟隨的馬隊,風馳電掣一般向前奔馳而去。

大約奔馳了一炷香的功夫,前方胡騎的氣息越來越濃烈,司馬珂愈發催動戰馬快速前行。

突然,遠處一片黑影映入他的眼簾。

此處一馬平川,他的視線能看到十幾裏地外,遠處隱隱約約的二十騎左右的騎兵,在田野之中行走著,速度並不快。

很顯然,羯騎並不知道還會有一隻晉軍騎兵在追襲他們,而且此地已是曆陽縣最靠北之處,即將離開曆陽縣境內,故此有點優哉遊哉的感覺。

司馬珂望著羯騎的背影,兩眼噴火,他強壓心頭的怒火,舉刀一攔,背後的騎兵和馬隊便緩緩的停了下來。

司馬珂令兩名羽林騎和三個向導騎者留下來,負責看守數十匹馱馬和糧草,自己則和沈勁、周琦及十六名精騎,一人雙戰馬,向前追襲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