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東門外。

兩萬名晉軍雲集,肅然而立,戈戟如林,甲衣如雪。

如雲的旌旗之中,正中間豎著一麵紫色的大纛,上書一個鬥大的“晉”字,在風中獵獵飄揚,令人豪氣驟生。

王導一身戎服,手捧寶劍,昂然跨坐在駿馬背上,身後的一襲大紅披風,雖然是個文官,也年已老邁,倒也威風凜凜,頗有運籌帷幄、決勝於千裏之外的儒將風範。

在他的身後,立著中護軍趙胤、左衛將軍劉超、右衛將軍甘苗、遊擊將軍賈寧、護軍將軍路永、屯騎校尉匡術等人,無一不是其心腹之將。

隻留下鎮軍將軍周謨、中領軍周閔各領五百精兵護衛皇宮,長水校尉紀睦、步兵校尉虞洪、驍騎將軍戴邈等人共率兩千精兵護住重要宮門,郗鑒則派屬下大將劉矩和夏侯長率五千精兵在建康城外駐軍,拱衛京師安全。

司馬珂身披防矢甲,腰懸長劍,背負長弓,手上提著一把環首戰刀,端坐在飛羽馬之上,靜靜的望著前頭的諸將,心中不禁微微發出感慨。

路永、匡術和賈寧等人,原本屬於蘇峻的部將,後來做了二五仔,背叛了蘇峻投了王導,想不到悉數被王導當做心腹,委以重任。這幾個將領,原本是流民帥出身,又跟著沒有節操和底線的蘇峻胡作非為多年,縱然投誠,身居要職,依舊是一副流氓氣息。怪不得不但庾亮幾次想發兵廢掉王導,就連陶侃都有廢黜王導的想法,要不是郗鑒堅決維護王導,琅琊王氏恐怕早就被一擼到底了。

正如謝安所分析。

石虎剛剛篡位奪權,後院未穩,在這個時候大舉南下進攻可能性不大。這多半是王導的親信袁耽誇大軍情,為的是奪取江西(揚州西部)都督之位。

雖然郗鑒屯駐京口,足以拱衛京師,但是庾亮兼任江西都督,隻要屯兵到曆陽郡,旦夕之間可攻建康。對王導來說,這一直是個威脅,也是王導一直以來的心病,所以王導做夢都在想把江西之地掌控在手中。

很顯然,現在就是個最好的機會,跟養寇自重一個目的,隻是王導和袁耽不是養寇,而是直接誇大或者編造出來的寇。

其實一開始司馬珂說要做先鋒,王導是拒絕的,因為他不能司馬珂想當先鋒就給先鋒,很擔心司馬珂給他捅出什麽簍子來。奈何司馬珂當時看向他的神色,頗有點意味深長的意思,王導為了不影響大局,隻得應允。

在司馬珂的身後,三百羽林戰騎昂然而立,眾將士個個精神抖擻,昂然肅立,殺氣和戾氣衝天,大有遇神殺神遇魔殺魔之勢。再往後則是四百餘名輔兵,雖然隻是輔兵,卻同樣陣列嚴明,士氣高昂。

國之羽翼,如林之盛,不負羽林之名。

丹陽郡城之門外,聚集了成千上萬來看熱鬧的百姓。然而,就在此時,黑壓壓的百姓突然如同波浪一般裂開,從人群之中湧出上千鐵甲宿衛,分成兩排將人群隔離在外,中間露出一條極其寬敞的大道來。

小皇帝司馬衍的車駕在文武百官的簇擁之下,緩緩的駛出人群,直奔大軍而來。

王導見司馬衍親自來送行,也不敢怠慢,急忙率著眾將縱馬相迎,奔到司馬衍車駕前,眾將跟著王導齊齊翻身下馬。

司馬衍登下車駕,親執王導的手,神態顯得十分親昵,兩人有說有笑,神情似乎十分激動,過了許久,司馬衍才回到車架上,又回頭深深的施了一禮,高聲道:“恭送大司馬,祝大司馬馬到成功,諸位將士平安而還!”

見得小皇帝親自來送別,大軍之中傳出如雷般的歡呼聲,眾將士深深的彎腰拜了下去。

王導拔劍而出,直刺蒼穹,全場將士屏住了呼吸,齊齊的朝他望去,霎時無聲。

下一刻,那充滿磁性而又洪亮如鍾的聲音已響起:“出發!”

隻聽鼓角爭鳴,號聲四起,大軍已開始起營,羽林騎作為先鋒,排在首位。

這終究是司馬珂兩世以來第一次出征,司馬珂也振奮了起來,手中長刀高高的舉起,雙腿一夾馬腹,一馬當先而出,背後卞誕、沈勁和周琦等人率眾緊隨而來,那叩噠噠的馬蹄聲和整齊的行軍腳步聲振**著他心房,灼燒著他的血脈,使他心懷激**,熱血沸騰。

※※※

公元335年農曆六月初,王導拜大司馬、都督中外諸軍事、假黃鉞,率中央軍出征,以抵抗羯趙南下的大軍。

不過大軍出征之後,王導的進軍路線卻很奇怪。王導分遣親信趙胤、路永等人進駐至慈湖、牛渚、蕪湖一帶,這些地方都位於長江東南岸,正是晉朝時的揚州江西都督的管轄之地。

旦夕之間,王導的勢力遍布江西諸郡,駐軍之將都是王導的心腹親信之將。隨後,王導以都督中外軍事的權限,順勢任命侄子王允之做了江西都督。

原本庾亮任荊、江、豫、雍、梁、益六州及江西都督,兼領江、荊、豫三州刺史,王導直接任命王允之為江西都督,等於直接把江西從庾亮手裏生生搶了過來。

王導的理由很充分:庾亮都督的州府太多,無暇顧及,導致曆陽郡出了這麽大事還不知情,還要勞師中央軍出征,既然你管不過來,我就派人幫你管。

至此,袁耽和王導的目的已經徹底達成,但是事情自然不能這麽結束。既然羯趙大軍進攻長江西北岸的曆陽郡,不可能全部駐紮在長江南岸,不往江北的曆陽郡派兵吧。

於是大晉羽林騎作為先鋒勁卒,便被王導直接派到了曆陽郡,與羯趙“大軍”交戰。

六天之後,司馬珂帶著七百羽林騎,出現在曆陽城守軍的視線之中。

一路急行軍,縱然帶著輔兵,以徒步行軍為主,依舊每天行軍超過五十裏地,兩百多裏路程外加橫渡一道大江天險,司馬珂隻用了六天。

急行軍,也是一種戰鬥的訓練。畢竟在三國時有“典軍校尉夏侯淵,三日可行五百裏,六日可赴千裏”的神話,雖然夏侯淵或許有點誇張,但是短期內每日行五十裏地,實在算不得什麽。

在王導和袁耽的計劃之中,司馬珂這趟出兵曆陽,無非是走個過場,應付一下,但是卻想不到司馬珂卻如此認真。

所以當司馬珂的大軍遠遠出現在曆陽城前的大道上時,令守軍著實大吃了一驚,以為真的是羯趙的大軍攻來了。

嗚嗚嗚~

城頭示警的號角聲大起。

城樓上一片大亂,城門瞬間緊緊的關閉了起來,牆垛上布滿了弓箭,嚴陣以待,又有人急報曆陽太守袁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