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衣巷,王府。

琅琊王氏,雖然已不再是無可爭議的大晉第一高門,但依舊是頂流士族之一。與陳郡謝氏、秣陵紀氏、高平郗氏等幾個頂流士族難分伯仲。

後花園之內,一陣悠揚的琴聲傳來。

順著琴聲傳來的方向,可見得一個俏麗女子,坐在一處亭台之內,正在聚精會神的撫琴。

彈的曲子是春秋時期所創的名曲,旋律清新流暢,節奏輕鬆明快。

彈琴者正是王家嫡女王曦。

洛陽的大將軍府早已撤掉,原有的幕僚要麽在河南諸州郡為官,要麽回到建康任職,大將軍府的長史王恬,也被任命為謁者仆射。

所以,王曦也從洛陽回到了建康城,她牽掛的人不在洛陽,洛陽對她已經沒有了意義。

她今年已經二十四歲,在晉朝時期,是個實打實的超級剩女。但是,王家人都心知肚明,就連其他士族,也心照不宣,沒有人向王家提親。

當司馬珂登基之後,王家的人,開始激動了起來,尤其是王恬和王悅兩人,更為小妹開心。王家的嫡女,不能做妾,哪怕對方是權傾天下的明王。但是為嬪妃又不一樣了。大晉的嬪妃,位視三公,可不是沒有地位的小妾。那將是琅琊王氏的榮耀,也將更加穩固琅琊王氏頂流士族的地位。

隻是,隨著時間一天天的流逝,王家不禁心焦了起來。其實,此時距司馬珂登基,不到三個月。而且王家也知道,司馬珂剛剛登基,一堆的事情要處理,但是等待終究是難熬的。

反而,王曦比他們淡定得多,“能得陛下的恩寵,是愚妹之幸,若不能得,則是愚妹之命,兩位兄長何必焦躁。”

琴聲歡快而明亮,王曦的臉上,不喜不悲,恬靜怡然。

“女郎,女郎,女郎……”

園子裏突然傳來一陣喧嘩聲,擾亂了琴聲。王曦眉頭一皺,輕輕的按住了琴弦,朝喧嘩聲傳來的方向望去。

隻見幾個婢女急匆匆的奔來,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王曦隱隱預感到了什麽,靜靜的望著她們。

“女郎,大喜,宮裏來人了,把府門口都擠滿了!”

“哦。”

“謝太常卿都來了,都說是天子來給女郎納彩了,郎主親自出門迎接!”

叮~

琴弦斷了一根。

“女郎……”

…………

按照大晉的規矩,納妃算不得大婚,曆來都是直接進宮伴君,沒有什麽儀式的。

王家雖然知道司馬珂必然不會負王曦,但是沒有儀式感,終究是有點遺憾。雖然說位視三公,但是就這麽簡簡單單的入宮,終究是不符王家的身份。

沒想到的是皇帝司馬珂派太常卿過來下聘,而且明確的告訴王家,一切儀式按照大婚儀式,不打半點折扣。

這對於王家來說,無疑是天大的驚喜。

王悅和王恬兩人,更是激動萬分。小妹無怨無悔的等待了這多年,終於有了一個完美的結果。

天家的下聘,稱之為納彩。納采皇後之聘金,一般為兩萬金,但是司馬珂的納彩是五萬金。聘禮除了傳統禮節所需的雁之夕卜,還配以各種奢侈昂貴的束帛、玉璧、車馬等等貴重物品。

大晉之富,前所未有,司馬珂也沒有吝惜。裝聘禮的車,從王家的大門口,一直延伸到了烏衣巷口,足見天子對這場婚禮的重視程度。

這麽多年來,王曦的歸宿問題,一直是琅琊王氏的一塊心病。那些對立的士族,當麵不說,背後不知道多少人把這件事來嘲笑王家。

此刻,天子這般隆重的納彩,算是給足了王家的麵子,也令王家終於揚眉吐氣,全府上下都是一片喜氣洋洋。

後花園中,王曦已經重新換上了琴弦,臉上的神色,已如同春花般燦爛。

悠揚的琴聲再次響起,其昔淸澈,調趣髙妙,曲名:鳳求凰。

…………

345年農曆9月18日,正是黃道吉日,也天子大婚的日子。

按照周禮,從下聘禮到成親,不同的等級時間長短不同。天子一年,諸侯半年,大夫一季,平民一月。

但是司馬珂並不願意遵守這個規矩,因為王曦已經24歲,不能再等了,他索性從下聘到成親,隻花了二十八天的時間準備。

其實,王家早就在等著這一天,早就準備好了嫁妝,二十八天的準備時間已經是足夠了。

在出嫁的前一天,王曦在王恬和王悅的陪同之下,到王導的墓前祭奠了一番,哭了許久。王導生前,極其疼愛這個從小失去父親的侄女,不但視若己出,而且捧為掌上明珠。如今天子司馬珂以大婚之禮迎娶王曦,王家也可告慰王導在天之靈了。

到了大婚的那一天,建康城萬人空巷,全城的百姓,從烏衣巷的巷口,一直排到了建康宮的南掖門之前。尤其是那些年輕的女孩子,更是盛裝而來,擠在了前麵,一個個興高采烈,似乎是自家的姐妹出嫁。

司馬珂已為天子,不能親自出宮迎親。

晉朝隨漢代禮儀,至大婚吉日,由太尉紀睦、司徒何充、中書監謝安,還有光祿大夫等護送“乘輿法駕”,到烏衣巷的王家府上迎接。

所謂乘輿法駕,即天子出行的車馬儀仗隊。這個禮儀,相當於天子親迎的儀節。

由於王家的長輩,都已故去,這一輩王允之年紀最大,故此由王允之主持了蘸禮。

王曦鳳冠霞帔,耳垂明月璫,滿麵的笑容燦若春花,卻在臨上車駕時,深深的望了王家的朱門一眼,突然淚流滿麵,泣不成聲。

終於,她在眾兄長的勸慰之下,登上了華蓋車駕。

儀仗隊啟動,禮樂聲響起,整個王家的府門口都沸騰了。

在儀仗隊的後麵,是十裏紅妝。

所謂十裏紅妝,束帛、金銀、瓷器、珠寶、絲絹等貴重物品,全部用紅色的抬花裝著,由侍人抬著,在儀仗後麵排出一條長長隊伍,一眼看不到頭,故稱“十裏紅妝”。

儀仗隊所過之處,鑼鼓喧天,喜氣洋洋,兩旁的士民和百姓們,歡呼聲一陣接一陣。整個建康城,洋溢著歡樂的氣息。

中齋,皇帝寢宮。

太常卿謝裒,主持了婚儀。皇帝的婚儀,少了一道共牢而食,依舊是有合巹而飲的環節。

司馬珂一身吉服,滿臉的溫情,當兩人各執一巹對飲之時,王曦再次淚流滿麵,喜極而泣。

等待十年,無怨無悔。此刻,終究是值得的。

………………

王曦苦戀司馬珂十年,終於修得正果,被封為懿妃,位視三公。

王允之、王恬和王悅等人,也爵升一等。琅琊王氏這一門,因王導的去世,聲望有所下降,又因王曦的入宮,再次走向巔峰。

到了這年的臘月,司馬珂再次納妃。

依舊是按照王曦的禮儀,向褚家納彩,迎娶褚家嬌女褚蒜子。

在這一年的臘月二十八,褚蒜子同樣是十裏紅妝,全城百姓歡慶,入了建康宮,被封為康妃。同樣是位列三公。

褚裒因為瘸了一腿,不得不致仕在家,褚家的聲望自是一落千丈。褚家的門前,門庭冷落鞍馬稀。

褚蒜子入宮,使得褚家的聲望,突然一飛衝天,令其他士族豔羨不已。

已經二十一歲的褚蒜子,激動的程度,絲毫不亞於王曦。

自從那日司馬珂醉酒之後,兩人再未有親昵之舉。

她原本以為,她這一世,就隻能孤守一生。那一夜的甜蜜和旖旎,也隻能用整個餘生來回味。

沒想到,她從十二歲就開始仰慕和暗戀的“小姨夫”,終究是沒有忘記她。

………………

時間到了公元346年。

這一年的農曆二月,幽州之地,發生了一起大事件。

自石鑒登基以來,就處處提防著手握兵權的石閔。而石閔也自認為功高一時,企圖專擅朝政,於是君臣之間的鬥爭,不可避免的產生了。

於是,司徒李浩石鑒獻計,建議逐步削奪石閔的兵權,先把羯人士卒的兵權,從石閔的手中分離出來。

這一下,徹底的惹惱了石閔,當即以清君側的名義起兵,派部將蘇彥、周成率領披甲士兵一萬人,包圍了王宮。

王宮的守卒,知道來者是石閔的兵馬,哪裏敢阻擋,紛紛四散奔逃,王宮一攻即破。石閔名為清君側,暗地裏卻指使部將把石鑒直接殺死。

得到消息的李浩,驚得魂飛魄散,想要出城難逃,投奔晉國,卻被早已埋伏在府外的石閔的兵馬抓個正著,當場被斬殺。

這一年三月,石閔恢大赦幽州囚犯,改年號為永興,國號大魏,史稱冉魏,並恢複冉姓。追尊祖父冉隆為元皇帝,父親冉瞻為烈祖高皇帝,尊母親王氏為皇太後,立其妻董氏為皇後,其子冉智為皇太子。

又拜幽州漢人士族張艾為司徒,拜王泰為司空,以此拉攏幽州士族。

其實,當時張艾和王泰兩人,曾勸他稱魏王,向東晉稱臣,避免僭越之嫌,遭到晉朝和慕容燕國的夾擊。但是冉閔沒有接受他們的意見。

在冉閔的心中,對當年的烽火山之戰敗在司馬珂的手裏,終究是不服。讓他對司馬珂稱臣,他又豈會甘心?

對於冉閔的僭越稱帝,司馬珂並沒有立即出兵討伐。原因有二:其一,河北之地剛剛收複,又遭到了石虎的瘋狂破壞,百廢待興,他需要給王猛足夠的時間來恢複和發展河北;其二,冉閔在曆史上頒布了殺胡令,將大量的胡人趕出了中原之地,使得中原的漢人終於得到喘息的機會,也算是一個英雄。

司馬珂穩定了江南的局勢之後,開始在江南之地推行郡學和縣學,大力推廣教育。同時,又把他在洛陽推行的大學取士,推廣到建康的太學。

太學取士,這些無疑是對九品中正製的一個巨大衝擊,隻是到了這個時候,已經沒有人敢站出來阻擾。

士族的基石,已經悄然的在鬆動。

隻是,與司馬珂親近的士族,感覺不到這種危機。那些曾經抵觸司馬珂的士族,雖然有著深深的危機感,卻是無能為力。

皇權已經占據了絕對的主導地位。當今的天子,不是當年可以任士族擺布的傀儡,而是說一不二,殺伐果斷的雄主。任何的反對和抵抗的行為,都將麵臨著滅族之災。

就在這一年的三月,扶南國的大將軍範會,給司馬珂帶來了一件大禮。

桓溫的人頭!

桓溫出海之後,沒有跑多遠,就遇到了風暴。不但船體損壞嚴重,就連殷浩都在風暴中喪生。無奈之下,桓溫隻得就近找了個海島,做起了海盜,靠劫掠過往的商船為生。

然而,沒過多久,海盜之事就傳到了範會的耳朵之中。範會靠著這條海路起家,聽說有海盜攻襲商船,不禁勃然大怒。當即率著二十多艘戰船,足足三千多兵馬,將桓溫所在的海盜團團的圍了起來。

桓溫雖然善戰,但是他隻有區區幾百人,其中可戰的兵力不到三百人,怎麽抵擋得住大軍圍剿,很快便扶南國的兵馬攻上海島,而後被屠戮殆盡。

範會很快就查出來桓溫的來頭和身份,故此將桓溫的人頭,用石灰封好,派快船傳送到了京口,再傳送到了建康,獻給晉帝司馬珂。